曾紀(jì)虎

小孩兒

小孩兒用牛皮紙折疊包頭船

可他是十分笨拙的呀，一個下午浪費(fèi)了不少材料

他轉(zhuǎn)而削木陀螺，雖然難看

他還是在它的尖尖上按進(jìn)去一枚圖釘

端午快要來了，母親在灶臺前煮蠶豆

香味一會兒在屋梁下安靜地流竄

整個下午是安靜的

恩江河在人的前面

人在天空下，炊煙在路上飛

女孩兒

小長假，女孩兒閑得沒事

哥哥拔牙、補(bǔ)功課，一家人竟沒空外出玩一下

她做手工、給娃娃辦時裝、畫了幾個上午的畫——

又把以前的小玩藝裝進(jìn)簡易的畫框

到第四天，爸爸趴在書桌上寫東西

哥哥去課服，媽媽去課服——她呢

叮咚叮咚把畫框掛起來

掛哪兒？誰來掛——當(dāng)然是自己啦

爸爸無所置喙

她爬上爬下，找釘子，找工具

他在桌子前提心吊膽地寫東西

剩 余

我五十歲的身體已離我不遠(yuǎn)，又是冬日雨

淅瀝，在雨棚上間或地響。聽久了，它們

會連成一片，然而不會引起太多的感興呀

接了幾個電話，到露臺上處理枯去的辣椒苗稈

人生的野蠻、感觀性在持續(xù)發(fā)酵

我已找不到年輕時的精妙樂趣，或許

那只是精力還好時的一些特殊的游藝

少年虛無如巧妙的旋舞

但是現(xiàn)在，虛無有如人的日常稱呼——

且把剩余之事細(xì)細(xì)消磨

狐

狐，鐵銹似的植物分布在更遠(yuǎn)的平原

水上河梁，石塊如萬千星粒

制造了趣味橫生的人間弧度

誰在擔(dān)心你，誰使你衣不蔽體，以裙裳

保護(hù)并妝點(diǎn)你旺盛而饑餓的身軀？

孤獨(dú)的婦人局限在她的生活中，她擔(dān)憂

裝扮了你身體的飾物而今散落

你只有，憂心忡忡的男性信念——太陽的臉落在地上

什么東西正要離去？

梁土之上，被指稱為狐的男人，你在離去

水已淺了，它只淹沒過你的腳踝

幻念之美

看過玻璃球游戲，窮鄉(xiāng)僻壤的頑童于雪中仰泳

游泳館，難得一見的美人卸下思慮

她是誰呀？翻身即搬演了時間劇場

人的延續(xù)不一定穿過書藉

它只是一些日常性的結(jié)果

寫東西的人做了一個劇本

他哀悼幻念之美與日常性的結(jié)合

而枕邊，枕邊的憂郁婦人

正從某一美的符號系統(tǒng)中走下來

行腳僧

小鬼拎來橘色布熊

小女孩在空蕩蕩的紅舞臺上跳躍，運(yùn)河里

兩塊一模一樣的落葉漂著

野蠻人操刀躍馬過了江南

樹墩上坐了個行腳僧

另一人，堆石塊、取水，點(diǎn)火煮茶

荒草中，馬兒躺下，死去

鬼爸爸給自己立了木牌碑，縮回泥土中

雨水來，寺廟里僧侶吃粥

夏蟲語冰，2021年夏季分享會后——并與高建青、劉旭東二兄

Ⅰ

一塊夏天的雪放在句子中

年輕的詩人圍坐在它旁邊，他們靜心聽

新奇的聲音帶動了少年人的惆悵

看到她們，合作朗讀社友的詩作；她們兩人是很棒的

我聽著，思前想后，竟悄然落淚——

“我們回來坐公交的時候一起聊天

給她看了您的話，她好開心跟我要了截圖”

“她們跟我說今天想跟老師說話來著

跟在老師后面有點(diǎn)膽小”

Ⅱ

我們應(yīng)試圖更好地遵守青年人的意圖

巧妙地予以祝福、點(diǎn)燃，而不自詡為傳道者

指給他們看，時間在奇異的重疊里打開

他們將更專注地學(xué)會布局、設(shè)定“自我”

我們亦無須去依賴感同身受、推己及人；而是

更好地尊重、更好地推動

他們看到身邊的水，在某個園區(qū)

在某座立交橋組裝的地表的邊緣

坐在碩大的景觀石上——水上的節(jié)肢動物們爬上水

爬上浮萍，爬上新生的荷葉

為綠的白水珠的獨(dú)特所驚訝

Ⅲ

寫下去，因?yàn)橛袑懙木売?/p>

記憶痕跡在慢慢返回，雖然他們向往的是未來之物

是不可靠的冰塊圖形躺在初夏的薄蔭中

我們數(shù)人在園中某座樓上飲茶，吹空調(diào)

略微談了些當(dāng)今地方性二本院校的各種困境

我們只是閑談，只能是

廣播在響

鴿子在飛。鴿舍們困在陽光中，一條條綠的長帶子

正拉扯著走向遠(yuǎn)處山林

Ⅳ

夏蟲不可語冰

我們做的，正是反其意而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