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建水
連喜鵲都知道安仁家今日有喜事,天剛泛亮,就在房前的柿子樹上嘰嘰喳喳地叫開了。
被喜事鼓動著,安仁和翠珍一夜都睡得很淺,一聽到喜鵲叫就起了床。昨天,兒子打電話回來,說今天“西宮娘娘”要大駕光臨。
這可是他們望眼欲穿的事!兒子三十三了,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不對,兒子念高中時,曾以女同學的名義帶嬌嬌來過,還不止一次。不過那是十多年前的老黃歷了。自從昨天中午接到電話,兩口子便開始了家里家外大掃除。安仁和翠珍都是勤快人,平時就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干干凈凈。他們要精益求精。
空氣中有些薄霧,剛露臉的太陽被霧洇得又大又紅。
安仁操起掃帚掃院子。院子是個三合院,東南門,西南圈,五間北房,三間為正房,兩間辟為“耕稼館”,東西各三間配房,天井不大。昨天,天井已經掃過幾遍,只是掛滿紅柿子的樹上夜里又落下了幾片紅黃的樹葉。掃完了天井,又去整理廁所,整理完廁所又去整理雞窩。家里喂了幾只雞,只為下蛋自己吃。原來是散養(yǎng),怕它們到處拉便便,昨天安仁買來絲網(wǎng),把它們罩了起來。只是一只紅毛大公雞僥幸逃脫了,此時正站在墻頭上挺胸腆肚,對著太陽顯擺自己的嗓子。
安仁回到正房,把抹布在水里投幾把,開始擦桌子。桌子是栗紅色的八仙桌,幾樣水果和洗凈的茶杯放在一塊。每只天青色的茶杯上,都映出清晨的光澤。抹完桌子,開始抹閣幾,閣幾上放著一臺電子座鐘,兩邊擺兩個花瓶,花瓶里插著四季不敗的塑料花,昨天剛洗過,開得正艷。右邊花瓶的右邊,整齊地疊放著幾張報紙和幾本雜志。安仁拿起一本雜志,仔細瞧著封面。封面上是一張照片,一張合影照片。幾個年輕人跟一位長者站在一起,笑逐顏開。長者是兒子的領導,其他幾位是兒子的同事。領導自然站C 位,兒子是領導的左膀,兩人合舉一塊金色的牌子,牌子上寫著:農業(yè)科技一等獎。照片上所有人的膚色都黑不溜秋,跟常年遭風刮日曬的農民差不多。
安仁用右手食指摸摸照片上咧著嘴笑的兒子的臉,嗔罵一句“臭小子!”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舒爽和得意。罵完,嘴角上提,眼睛微瞇,太陽穴浮起了深深的魚尾樣的褶皺。
翠珍正在收拾床鋪。疊被子,掃床,把床單子弄得一點褶皺也沒有。她先是笑著自語:“嘁,西宮娘娘!”接著看一眼安仁,說:“兒子也不知領回個啥樣的娘娘?昨天讓他發(fā)個照片過來,他說要保密,要給咱們一個驚喜。這臭小子!”她和安仁都叫兒子“臭小子”。兒子從小做事認真謹慎,說話卻挺調皮,甚至有些油嘴滑舌。
安仁一齜牙,說:“要相信兒子的眼光。再說,不管啥娘娘,你都要盡心伺候,伺候好了娘娘才是好皇太后?!?/p>
翠珍一怔,撇撇嘴,笑著反問:“那我到底是皇太后還是丫鬟?”
安仁又一齜牙,說:“身兼多職嘛。要能屈能伸,該當皇太后時就當皇太后,該當丫鬟時就當丫鬟?!?/p>
“你倒會說!”翠珍一聳鼻子,剜他一眼。過了一會兒又問:“你說這娘娘會不會比嬌嬌更好看?更有能耐?”
“我哪知道?”安仁操起拖把拖地,彎著腰說:“你一直忘不了嬌嬌?!?/p>
翠珍若有所思,又說,“要不是你把他們拆散了,咱們的孫子都會滿地跑了?!?/p>
安仁直起腰,眼眉一挑,不服氣地說:“要不是我阻止兒子早戀,他怕連個大學也考不上,早在家種地了,那樣人家嬌嬌會跟他?再說,他們上大學后,還好過一陣子呢,分手與我啥關系?”
“反正有關系!”翠珍不講道理地說。越不講道理的話越有分量,安仁不言語了,心里似乎也生出了一絲的懊悔。
嬌嬌是兒子的高中同班同學。兒子上高二的時候,安仁去學校開家長會,見兒子的班級排名下降了一截,就跟班主任老師進行了私下交流,回家后把兒子罵了個狗血噴頭:“你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呢,早戀會毀掉你的一生!”一向貧嘴的兒子第一次見他這般兇神惡煞,心里有話沒敢說,從此再沒帶嬌嬌來過家里。
兒子讀完四年本科,又讀了三年研究生,參加工作也五年了,回家來還是形單影只。安仁和翠珍反倒不淡定了,見了兒子的面就嘮叨:“老大不小了,咋還不談個對象?”開始兒子說:“太忙了,哪有空談戀愛?”安仁和翠珍理解兒子,兒子所在省農業(yè)科研所在海南有育種基地,他濟南海南兩頭跑,有時在那里一呆就是半年多??稍倜σ膊荒懿粦賽鄄唤Y婚??!絮叨得多了,兒子的回答跟當年安仁的話如出一轍:“我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是工作,早戀會毀掉我的事業(yè)!”
在兒子上高中時,安仁反對兒子和嬌嬌談戀愛,可兒子考上大學后,又盼著兒子和嬌嬌談戀愛。尤其這兩年,嬌嬌開了嬌嬌農產品線上商城,當上了嬌嬌農產品電商公司的總經理,開辦了“嬌嬌”品牌直播間,事業(yè)越做越大,靠直播就能把本地的農產品賣出去,甚至賣到了國外。疫情期間,物流不暢,安仁合作社生產的香米就是她利用電商平臺給推銷出去的。對兒子和嬌嬌的分手,他從內心感到惋惜
“兒子領回的娘娘能比得上嬌嬌就好了?!卑踩试谛睦镎f。
翠珍提著同樣的一顆心到廚房準備早飯去了。
安仁拖完了地,又朝屋里環(huán)視一圈,忽然發(fā)現(xiàn)墻上鏡框的玻璃上有一個不起眼的污點,走過去摘下來,用抹布一擦,擦不掉,就放在嘴上哈熱氣,再擦,就擦掉了。鏡框里是一家三口二十多年前的合影,照片里的安仁很年輕,三十多歲,黑發(fā)茂盛,三七分頭,發(fā)溝齊整。翠珍也很年輕,剛燙過的時興的蓬蓬頭,把臉襯得又白又圓。兒子坐在兩人中間,七八歲,虎頭虎腦,頑皮地手打眼罩,出著猴相。一家三口都笑得很甜,每人的腮上都陷下挺深的酒窩。
安仁記得這張照片是在向陽照相館拍的,后面的青山綠水是人工畫布。那時,家里還沒有照相機,更沒有現(xiàn)在可隨手拍照的手機。那時,生活雖然不是太富裕,卻也衣食無憂,日子過得很舒坦。關鍵是沒有壓力,不用買房,不用買車,不用擔心失業(yè),不用擔心明天發(fā)不出工資。何況安仁還是在讓人羨慕的糧食直屬庫工作。直屬庫分管縣城居民的糧食供應——關鍵是平價、按計劃供應,不僅工作輕松,還能買八毛錢一斤的花生油,能把粗糧轉個圈調換成細糧,換糧票時可換全國通用糧票而不是山東省地方糧票。翠珍的工作也不差,縣副食品公司的營業(yè)員,也有購買緊俏商品的近水樓臺。縱向比較生活越來越好,橫向比較也有優(yōu)越感,自然心情沒法不甜。
思緒還沉浸在過去的美好時光中,翠珍喊他吃飯了。
今天的早飯很簡單,花卷、雞蛋、兩碟小菜、幾片火腿,還有一鍋大米粥。粥是用自產的香米煮的,濃濃的香味飄得滿屋子都是。安仁端著粥碗,忽然想起了兒子小時候跟自己的一次爭論。那天吃早飯,兒子在粥里挑出一個小蟲子,就想把粥倒掉,他制止說:“要珍惜糧食呢,粒粒皆辛苦。有個小蟲子沒啥,蟲子是蛋白質呢,比糧食有營養(yǎng)。”兒子想了想,向左歪著頭問:“那人為什么要吃糧食而不是吃蟲子?”他信口說:“蟲子太少了,不夠吃。”兒子向右歪著頭問:“那多養(yǎng)呀。你當防化員,可是專門消滅蟲子的,你的工作不是做反了嗎?”他不想讓兒子看低自己的工作,就解釋說:“我們消滅蟲子,是為了保護糧食。民以食為天。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人要活著就要吃糧食……”兒子打斷他:“不吃糧食可以吃蟲子啊,你不是說蟲子更有營養(yǎng)嗎?”他說:“這……蟲子太少了,不夠吃?!眱鹤诱f:“多養(yǎng)呀,你們防化員改成養(yǎng)蟲員不就行了?”問題轱轱轆轆轉了一個圈,又回來了……
安仁越想越覺得有趣,臉上的笑意又蕩開了。
翠珍看看他,打趣地問:“吃歡喜丸子啦,怎么光笑?”
安仁說:“你還記得兒子小時候問人為什么要吃糧食而不吃蟲子嗎?”
翠珍說:“咋不記得?那次你讓兒子問住了?!?/p>
“這臭小子從小就愛打破砂鍋問(璺)到底,”安仁想起了什么,囑咐說,“中午做菜,菜擇洗得可要干凈點,別有蟲子。”
“伺候娘娘還敢粗心?”翠珍俏皮地說,“不過,有蟲子才證明是無公害呢?,F(xiàn)在不怕有蟲子,就怕農藥超標。等兒子回來了,告訴他多研究些不施農藥的菜種子?!?/p>
安仁贊同地點點頭。深思片刻,又感慨地說:“看來兒子當初上農大真上對了?!?/p>
翠珍看他一眼,說:“轉過筋來了?當初兒子一接到通知書,你像別人剁了你的尾巴似的,急得那個樣!后來整天耷拉個眼皮,好幾年對兒子都沒有個歡喜模樣!”
安仁臉一下紅了,辯白說:“我那不是擔心兒子的前程嘛!”
那年兒子高考成績出來后,不是特爭氣,卻也不是太差,重點本科還是有把握。為了能跟嬌嬌在一起,兩人填報了幾乎同樣的志愿,結果嬌嬌被省外的一所商學院錄取了,而兒子被調劑到了本省的一所農業(yè)大學的農學專業(yè)。學農學還不是學著種莊稼?到頭來不還是個種地的泥腿子?這給心氣頗高的安仁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有不少人也持同樣的看法,對安仁說:“你咋給兒子選個這樣的專業(yè)?沒嘗夠種地的辛苦?”
安仁郁悶得無話可說。盡管自己曾經離開過土地近二十年,可何嘗沒嘗夠種地的辛苦?
安仁的父親,父親的父親,祖宗的祖宗都是清一色農民,他在高中畢業(yè)之前,也一直幫父母種地,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好在自己趕上了好形勢,高考改變了命運。當時,農村實行包產到戶后,農民吃不飽肚子的問題基本解決了,但“三提五統(tǒng)”等攤派項目繁多,累死累活種一年地,剩不下仨核桃倆棗,能“農轉非”逃離農村、擺脫土地仍是農村孩子的共同目標。不過那時高校的胃口很小,只能吃下很少的考生。他是幸運的,擠進了那個胃,考取了省內的一處糧食中專學校,學習倉儲工程。畢業(yè)后,被分配到糧食直屬庫作防化員,舒舒服服過了好多年迎風招展的日子??娠L水輪流轉,二〇〇〇年前后,隨著一次次糧食體制改革,國家儲備糧都集中到大糧庫去了,基層糧食部門生存狀況急轉直下,企業(yè)紛紛破產倒閉,他也成了一名下崗職工。由于學的是糧食化驗,除了糧庫,社會上不需要這種技能,另找?guī)追莨ぷ饕矝]干長久,無奈之下,只好跟先他兩年下崗的翠珍一起“非轉農”,回到老家種地。由原來風刮不著、雨淋不著的正式工轉變?yōu)槊娉S土背朝天的農民,讓他更深切地體會到了種田的苦。頭頂烈日,膀子被曬得脫了皮;搶收搶種,累得直不起腰……這些且不說,單說老天爺一發(fā)脾氣,一夜之間就可讓你顆粒無收,任你哭天嚎地都沒有用。
正因為知道種地的辛苦,安仁才發(fā)誓要讓兒子脫離農業(yè),從農村徹底拔根兒。他勸兒子復讀,明年再考,可兒子堅持上農大。其實,兒子對讀農學也不情愿,可他知道父母都下崗了,家里日子不好過,多上一年學就多給家里增添一年的負擔。他說,大學有規(guī)定,到大二可以轉專業(yè),我去了一定好好學,到時轉個理想的專業(yè)就行了。
老子擰不過兒子,只好妥協(xié)。別人家有孩子考上了大學,都要大擺升學宴,慶賀一番,可安仁寧可虧了份子錢,也堅持不辦。一個農民變成另一個農民,有什么值得慶賀的?
這樣郁悶的心情,一直伴隨他近十年。兒子大二并沒有轉專業(yè),因為他喜歡上農學了。他沒想到農學對國計民生這么重要,而我國的農業(yè)科技水平竟落后先進國家那么多!沒想到要種好莊稼還有這么多道道!沒想到這種子的世界里竟是這么精彩!他沉浸其中不能自拔,把全部熱情都投入到圖書館、實驗室,對嬌嬌的感情松懈了,冷淡了,最后愛情之弦就崩斷了。本科畢業(yè)后,他又報考了中國農業(yè)大學的研究生,研究生畢業(yè)后受聘到省農業(yè)科研所,研究制種。他下地的時間比農民還要多,很少回家,發(fā)回的照片也多是勞動場景——催芽、播種、育苗、插秧、整穗、去雄、裝袋、授粉、收割……
每次回家,翠珍都看著兒子心疼地說:“曬得更黑了。”
可兒子笑嘻嘻地說:“您兒子從小就不是‘膚淺’之人??!”
安仁除了心疼,就是后悔自己當年沒有痛下狠心逼兒子復讀,讓兒子換一條另外的人生之路。
直到前年春節(jié),他的這種心態(tài)才得到了改變。兒子回家過年,捎回了幾本雜志和幾張報紙,并欣喜地告訴他,他們攻克了水稻“優(yōu)質不高產,高產不優(yōu)質”的育種難題,培育出了省水、省工、抗倒伏、抗病蟲害的優(yōu)質香稻,獲得了農業(yè)科技一等獎。雜志和報紙以《把青春畫卷描繪在豐收大地上》為題,詳細介紹了他們科研團隊不怕失敗、刻苦攻關的事跡,還把這一良種的培育成功跟保障國家糧食安全聯(lián)系起來。安仁曾長期在糧食部門工作,自然懂得國家糧食安全的重大意義,腦子漸漸轉過彎來。
安仁想著心事,飯吃得慢,翠珍催促他:“快點吃呀,吃完了要洗刷,還要準備中午的飯菜呢。”
“這才幾點?還早著呢!”安仁嘴上這么說,卻也加快了咀嚼的頻率。這時,手機突然響起來。放下碗筷接聽,是遠房表哥,要托兒子買些優(yōu)質稻種。他痛快地答應道:“行,兒子今天正好回來,我跟他說,沒問題!”
前年春天,兒子帶回些稻種讓安仁在自家地里試種,所產香米口感好,價格高出市場價三倍多。去年,村里成立了香米種植合作社,進行了大面積推廣,又獲成功。消息傳開,很多人慕名而來,通過他跟兒子聯(lián)系,買種子,問技術,找貨源,求合作。兒子就是父母的臉,每當有人相求,他都像美過一次容,感到很是榮光。安仁開始還擔心兒子怕麻煩,沒想到兒子有求必應,說優(yōu)質種子種得越廣、打糧食越多他越高興呢。
太陽升高了,薄霧退去,天變得又高又藍。
翠珍開始擇洗青菜,一樣樣擺在案板上。
安仁系好圍裙,正要切肉殺魚,忽然聽到院子里有人喊他,出來一看,是一位街坊叔,手里拿著一個前些年切地瓜干用的擦床子和一個拔棉花柴用的鐵夾子,說要送給他。安仁非常高興,連聲道謝,接過來去放到“耕稼館”。
“耕稼館”是按兒子的建議辦起一個家庭農具收藏館。屋里的東西滿滿當當,四周貼墻擺滿了杈、耙、鋤、鐮、锨、镢、耬、犁、糧囤、碌碡、牛鞭、簸箕、篩子、膠輪、掃帚、條筐等各種舊農具,中間還盤著一盤石碾。安仁和翠珍“非轉農”后,為了種地,購置了一些必須的農具,后來隨著農業(yè)機械化的普及,很多農具下崗退役了,本想扔掉,可兒子說,這是你們一段人生經歷的見證呢,留著吧,以后我們有了后代,也好利用它教育孩子,了解農耕歷史,珍惜糧食。安仁就把它留下來,整齊地擺在屋里。街坊們知道了,也把家里一些用不著的舊農具送過來,“耕稼館”成了藏品豐富的家庭農具博物館。沒事的時候,安仁愛去擺弄這些老物件,看著它,眼前就浮現(xiàn)出春種秋收,浮現(xiàn)出飲食煙火。
送走街坊叔,安仁回到廚房切肉殺魚。
翠珍說:“這兩間房原本是為兒子結婚準備的,擺了那些東西,娶了媳婦住哪里?”
安仁說:“兒子要住西屋,說簡單裝修一下就行。”
翠珍又說:“西屋面積那么小,媳婦能愿意?”
安仁說:“我也這么問過他,你猜臭小子怎么說?他說西宮娘娘通常是最得皇上恩寵的,讓她住這西宮她應該感到榮幸才是?!?/p>
“臭小子!正宮娘娘還沒有,還想立西宮娘娘!”翠珍“噗嗤”笑了,接著又向往地說,“兩個人定下來就催他們盡快結婚,現(xiàn)在三胎政策放開了,還有獎勵呢!要是兩年生一個,三胎還需要六七年,女人過了四十就是大齡孕婦,生孩子會有危險的。再說,趁咱們身體還好,能幫他們帶帶孩子,年紀一大就帶不動了?!?/p>
安仁贊賞地點點頭,說:“你想得還挺長遠呢!”
這時,大門口忽然傳來汽車喇叭聲,翠珍驚喜地喊道:“來了,來了!”
安仁急忙停下手里的活兒,洗洗手,解下圍裙,跟翠珍一起來到大門口迎接。
只見兒子拉開車門,躬腰擺臂,沖著車里的姑娘嬉皮笑臉地說:“西宮娘娘,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