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之災(zāi)

說起當年的無妄之災(zāi)，王金學就一陣陣心酸：“2007 年臘月十九的夜晚，那天夜晚雪下得比較大，早晨起來，油坊全燒空了，門都燒沒了，地上落了厚厚的一層灰，900 多戶鄉(xiāng)親預(yù)定的、剛榨好的3000 多斤油都燒光了，總共值五六萬塊錢，我一年掙七八千塊錢，還清這筆錢就得五六年。”

王金學說：“鄉(xiāng)親們一看這個樣子，當年過年都沒有來我家要債?！泵┡D坪村村民曹光明說起當年的事也是一陣唏噓：“我當時就想著算了吧，沒有多少錢，兩三斤油，就不要了?！贝迕窳_國有當存著一樣的心思：“以前都是把芝麻存在他那里，出了這樣的事，我就說算了不要了，他說那不行，我們要講誠信，你拿來芝麻就是指望我吃油，無論怎么樣都要給你們賠上。”

面對鄉(xiāng)親們的寬慰，王金學：“我老娘總是愛說，對別人要誠心誠意對待，這是世上第一重要的事，要失信用了，出門根本就辦不了事。這次的事過后，我就想，等身體好一點，只要還有這個命在，就一定把債都還完。”

堅定不移

人不能失了信?？梢a上3000多斤油，得拿出6 萬多的成本，王金學根本湊不出來。他決定種上芝麻花生，再榨成油，一點一點還給鄉(xiāng)親們。起初他盤算了一下，家里有4 畝地，加上鄉(xiāng)親們無償借給他的7 畝地，1 年能榨670斤油，自己留30 斤保障基本生活，剩下的還債。3000 多斤油，5 年就能夠還清?？墒牵F(xiàn)實卻很殘酷。

記者翻看了王金學的賬本發(fā)現(xiàn)，從2009 年開始，每年的記錄就越來越少，只有一頁兩頁了。王金學解釋，在超市買瓶裝油的人越來越多，這對他家的油坊生意沖擊很大。所以就只好想別的辦法掙錢還債，于是開始養(yǎng)豬、養(yǎng)羊。每天早上起來先將牲口喂了以后，就上山割點兒草，回家后再接著榨油，幾乎幾天都是半夜一點鐘才睡覺?！坝幸淮慰赡芤驗樘焯珶幔揖筒〉沽?，在醫(yī)院住了11 天才出院，大夫卻說你出院太早了，起碼得住20 天，你這是中風。你光說要還債、要還債，可人命關(guān)天啊。我跟大夫說還債要緊，我的腿能走后就拄個棍回家了，回家第三天就開始干活，那時走路時腿還有點兒軟?！?/p>

還債，已經(jīng)成為王金學的執(zhí)念。再后來，政府開始實施精準扶貧，村里給王金學申請了3000 多元的扶貧資金，他買來5 頭羊、20 只雞，日子開始有了好轉(zhuǎn)，“買了五只羊回來，一年得賣幾千、萬把塊錢?！?/p>

“就這小牛娃，我沒有進來，它就追著屁股攆一圈兒，去年還有一群鵝，年根兒上把七八只鵝賣了，一進來就嘎嘎叫喚，說來也像個動物園?！?在十堰丹江口市茅臘坪村初見王金學，說起自己的生活，他總能爽朗地笑起來，這是因為，這個80 歲的老農(nóng)民終于放下了懸在心頭15 年的大石頭，第一次感到輕松，這塊大石頭，就是一本賬。

記者問他：“你是從2002年開始記賬的嗎？” 王金學說：“是的，2002 年開始記的賬，我油坊以前生意一直都好，天天都有小車子來拉油?！?王金學是開油坊的，2002 年到2007 年，賬本的流水密密麻麻?？傻搅?008 年，賬本卻只記了3 頁。

飽經(jīng)憂患

每還清一家的油，王金學就會在賬本上打一個鉤。但2020 年，這個鉤卻遲遲沒有出現(xiàn)。兒子為幫家里還債，外出打工，卻出了車禍。

那是2020 年5 月18 日的早晨，王金學的兒子在醫(yī)院里搶救了三天，最終還是沒有搶救過來。背地里，王金學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淚，“在山上做著事，累狠了，做不動了，特別是做不動的時候，我就會忍不住哭。有一次我和親戚在山上挑紅薯葉子，絆了一跤，就哭了起來，親戚問我是不是摔傷了，我說不是，是累得干不動了，兒子也不在了，想到這個，我就趴在地上哭得起不來?！?/p>

兒子外出打工因車禍離世，把日子剛有起色的王金學又一次打入谷底。但想到還有未還完的債，他又不得不堅強起來。“在這世上，再艱苦的事都要有人做?！蓖踅饘W說，“這幾年都沒敢想太多兒子，有些事兒不能想得太多。只想我們身體好，就還能干下去?！蓖踅饘W的愛人在一旁哭泣，說自己也好久沒夢見過兒子了。

得償所愿

一場火的無妄之災(zāi)，一家人的還債執(zhí)念，鄉(xiāng)親們能理解，更敬佩。

村民鐘太蘭就向他們伸出了援助之手，“他們年齡大了，整天都累得很，看得人心酸。但是他任憑累駝背，都要還賬。每一年都還，從沒有斷過。所以我們的地給他種，我愿意。我家里有3 畝多地都是他們老兩口種的，種了做成芝麻油還大家的債?！贝迕癫芄饷饕惨恢毕蛲饨缧麄魍踅饘W的事跡，“不光是我們本村的，包括我們鄰村的，老河口的，都跑到他這里來加工油，他人品好，口碑好，生意自然就好?！?/p>

2023 年1 月，王金學終于還上了所欠的最后一戶鄉(xiāng)親的油，這本還油賬本記了15 年，終于可以徹底地合上了。“打鉤的都是拿完的，都還完了，這個賬就清了。再也沒得賬了，心里踏實多了，我們終于可以好好度個晚年了。”

稿件來源湖北廣電融媒體新聞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