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風
面對陌生的雪山
我漠視它的高度和釋放出來的寒冷
在陽光下,它與我一樣渺小
它的潔白,一如我最初的內心
在雪域,雪山
無處不在,印證了它的平凡
我聽慣了人類對它的贊美
我看到山腳下,那繞山的一圈一圈
磕長頭的血跡,火山熔巖般凝固
疼痛,早已被虛無的回報蓄滿
我的仰望
讓雪山無可遁形
被雪覆蓋千萬年
內心深處的草木和沙石無法呼吸
但道德的外衣
從來都定制于某種需要
來自地殼深處的反抗
凝聚成雪崩汪洋恣肆的傾訴
綻放為一朵雪蓮的淡定
面對雪山
跟每個人一樣
我只想剝開它厚厚的積雪
宛如剝開厚厚的薄情
(選自本刊2023年第五期“江南風”欄目)
義海點評:
西部產好詩。極端的外部環(huán)境,讓詩人對自然、生命和永恒都能獲得超乎尋常的感悟。
這首詩并沒有采用特別現(xiàn)代的寫法,之所以能引起論者的注意,是因為他在字里行間所體現(xiàn)出的對外部世界的獨特體認。這是一種“本色抒情”,它是最難駕馭的,甚至是危險的,因為它并不在修辭、隱喻、語詞等方面標新立異,作者在近乎透明的表述中并無藏身之地。這樣的抒情賴以取勝的,乃是詩人靈魂深處的“干貨”。
所以,這首詩贏在“思出常態(tài)”。面對雪山,多數(shù)詩人心中會升起崇敬的情緒,將雪山視為遠方高不可攀的神圣存在。但在這首詩中,詩人一開始便從“相對論”的視角平視雪山,將“雪山”和“我”置于一個更為浩瀚的宇宙坐標系中來觀照,并得出“它跟我一樣渺小”的驚人結論。同時,詩人用這種剝去“道德外衣”的“去崇高”的方式,也是試圖還原萬物本體:地殼運動也好,雪崩也好,在詩人那里都化為“一朵雪蓮的淡定”。
“我只想剝開它厚厚的積雪/ 宛如剝開厚厚的薄情”,是全詩最精彩的詩句之一,也可以看作是這首詩的詩眼。在語言上,他閃爍高度的智慧,“厚厚的積雪”與“厚厚的薄情”形成反諷性呼應,而“厚厚的薄情”這個悖論式的表達,更是道出了世相之本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