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永貴
很久沒有寫創(chuàng)作談之類的文字了。
我寫的作品數(shù)量不是很大。沒有創(chuàng)作沖動,我一般是不下筆的。也就是說,我寫的每一篇作品,都有一個很真實的背景,或者說深刻觸動我的事件。
這就要說到這三篇作品了。
今年春天,我去湖北老家孝感參加了一場文學筆會?;貋淼穆飞?,跟同樣從事寫作的妻子嘉男拐到我們租的老民房,打算在那里住幾天。我們租的民房在山里。才走到房子的西巷口,就看見一家門口搭了祭奠的黑棚,擺了花圈,有人在跪拜。我心里咯噔一下,拽了一把妻子,繞開了。那戶人家住著個獨居的老太太,人很和善。我們租的民房院子里種的梔子花,就是去年她拍開門送給我們的。我和妻子都很疑惑:那個老太太此前看著身體很好的,經常路過我們的院門去東山頭曬太陽,和我們的房東大哥嘮嗑。我們小住返城,鎖門關院的時候往往會跟她打一聲招呼。
我們繞道走進另一條巷子的時候,遇見了村里的一個阿姨,我們問:“那個老太太咋了?”阿姨說:“走了,昨晚上走的?!蔽艺f:“她身體不是很好嗎?”阿姨答非所問地說:“都九十二了,該走了?!蔽覀冏叩较镒訓|頭,碰到房東大哥,又問老太太的事。大哥紅著眼低聲說:“唉,自己半夜在院子廊檐下掛繩(自殺)了。今早她女兒過來敲不開門,喊我翻墻進去的,我還幫著抬屋里去了?!贝蟾缬盅a充了一句:“九十二歲,身體啥病也沒有,活過一百歲一點問題也沒有,就是太孤獨了……”
后來,我反復想:這位善良的老太太,一生中肯定有許多次遇到艱難的處境,都一一熬過去了,她為什么選擇了在春天的夜晚以這樣決絕的方式離開呢?
這是一件事。另一件:
膠東樓房的底層一般不住人,多是分隔成不大的格子間做倉房用,叫“草廈子”,都是單獨售賣給樓上的住戶。這樣的草廈子如果位置是在樓的門臉,很多租給別人居住或者開理發(fā)店、小商店做小生意。我樓下底層的草廈子就住了這么一個近70歲的老人。他不和兒女們住一起,也很少和院子里的人嘮嗑,幾乎整天關著門,隱約能聽到他收音機里播放的地方戲。偶爾看到他,他都是醉醺醺的。我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岳父每回從樓下曬太陽回來,在我們問到這個神秘老頭的時候,他都會說:“完了,這個人廢了,除了喝酒啥也不會?!痹栏傅囊馑际沁@個人不和人來往,是一個自甘沉淪的人。當然我們還從岳父嘴里略略知道,這個人曾經當過代課老師,前幾年老伴死了,他經常酒后把老伴的遺像抱在懷里哭……這個人還有一句小院里人都知道的“名言”:“哪天你們聞到味了就是說我走了……”他的意思是說,他說不定哪天就不聲不響地死了。結果一言成讖:也是這個春天,這個被稱為“酒鬼”的怪人走了。誰也不知道他哪天走的。直到他的女兒來看他時才發(fā)現(xiàn)。
這是我身邊兩個老人的故事,有些沉重卻時時發(fā)生在我們周圍的事情。生老病死是自然規(guī)律,但透過表象,你會發(fā)現(xiàn)其中所包含的一些魔幻一些殘酷。人性許多的真相掩蓋在貌似熱鬧的表象背后。作為一位作家,或者說一個觀察社會的人,面對這些紛繁的世相,我們似乎有責任把它記錄下來,或者用文學的方式寫下來?;谶@一點,很久不動筆的我,寫下了《喪宴》和《住草廈子的老姜頭》這兩篇小小說。
我近90歲的岳父前些年養(yǎng)過一只八哥,它幾乎能說會唱,成了岳父一個不小的樂趣,更是一種陪伴。時間久了,這只八哥說唱的腔調竟然跟岳父十分相似。后來有一天,這個陪了岳父七八年的八哥在一個早晨突然不見了,不見得莫名其妙。我們發(fā)現(xiàn),八哥走了之后,岳父明顯沉默并且衰老了……
——這就有了第三篇小小說《老楊頭的大老黑》。
我以為,作為一個作家,我們不能對周圍的世界熟視無睹。除了有一雙善于觀察的眼睛之外,我們更應該有一顆悲憫柔軟的心,去感悟世相的萬千變化,去體味世間的酸甜苦辣,去憐惜人間的悲歡離合,然后用手中的筆去深刻地表達。我們的文字不需要如何美輪美奐,但筆觸需要真與善。
最后要說,此前我的很重要的作品幾乎都是《百花園》推出的,很重要的我在乎的獎項也是《百花園》授予的。如今,作品再一次被刊用,深表感謝!
[責任編輯 王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