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文龍
我特別愛吃花生,這個喜好來源于我的外公,小時候,一到村里澡堂開業(yè),外公就忙了起來。每天一早,他就在家里包花生。包裝紙是提前裁好的四四方方的報紙,花生是剛在鍋里炒熟的。只見外公左手握著卷成筒裝的紙袋,右手輕輕抓上一把花生,麻利地放到紙袋里,再將紙袋扎好口,一袋袋噴香的花生就包好了。
看外公包花生是一種享受,就像看魔術師表演,每次看得我很癡迷。我曾以為外公那么隨手一抓,會出現(xiàn)重量上的偏差,我也好奇地稱過,結果外公包的花生幾乎每袋都一樣重。
吃過午飯,外公背著籮筐去往澡堂,幫老板打雜,順便再賣包好的花生。外公勤快,眼里有活兒,忙得團團轉的同時又熱情地招攬著生意。因為外公的花生早上剛炒好、包好,味道香、口感脆,不到澡堂打烊就能賣光。盡管如此,外公還是堅持到澡堂打烊才回家,晚飯都是提前從家里帶過去的,從不占老板一分便宜。
每年春節(jié)到外公家拜年,老遠就能聞到濃濃的花生香。外公知道我們愛吃,早早就在堂屋桌上擺滿了花生。一坐下來,外公早就準備好的紅包我們都看不上了,眼里只有那飽滿的花生。喝水,嚼香噴噴的花生,再跟表哥表弟們打打鬧鬧,哪還顧得上滿桌子菜呀。
那些年一到農(nóng)閑,外公就會到我家來住上一段日子。每次外公來,就是我和哥哥最開心的時候。母親總會隔三岔五地去買肉買魚,或者殺雞宰鵝,想方設法多做幾道菜,給外公下酒。這讓我們貧窮的日子有些奢侈,又讓我們寡淡的舌尖有了豐潤。
有時候,外公會用筷子蘸點白酒送到我嘴里,當我連連吐著口水,或者嗆到咳嗽時,外公就會哈哈大笑起來,說這孩子長大了恐怕不能喝酒。有時候,他還會用硬硬的胡茬扎我的小臉蛋,當我連連躲閃,或者用小手去拍打他時,外公就會陶醉地瞇起眼睛。有時候,外公還會跟我講他當年如何闖上海灘、如何戒煙的故事。外公講得精彩、生動,聽得我如癡如醉,纏著他一次次跟我講,直到我在他的懷里睡著。
可能是我從小討人喜歡,在六個外孫當中,外公最喜歡我,他還多次跟母親說過,把我過繼給二舅舅,到他們家生活。
那年入伍之前,我專門去看了外公。中風后的外公靜靜地坐著屋檐下的椅子上,雙手抄在袖筒里。聽我說要去部隊,外公的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兩行眼淚默默地流了出來。當兵第五年,我在軍校接到了外公去世的電話。因為我在部隊,外公走之前特地交代不要告訴我。未能見上外公最后一面,成了我一生的遺憾。
隨著年齡增長,我對花生的喜愛更深,這里面飽含著我對外公濃濃的思念。外公的愛也像花生殼一樣,將我緊緊包裹著、保護著,讓愛始終彌漫著醉人的芳香。
編輯|廖旖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