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婷
摘要:以《兒童世界》(上海1922)為案例,探究其中的新兒童觀實踐,解讀五四時期兒童身份的媒介建構過程,揭示兒童報刊對兒童身份轉變的重要作用。文章通過梳理史料對《兒童世界》的辦刊活動進行總結,并以媒介建構的視角分析兒童身份的書寫。研究發(fā)現(xiàn),《兒童世界》堅持“兒童本位論”的辦刊立場,深入挖掘上乘內容,精心設計版式,形成了獨特的兒童身份書寫空間,并從個人、群體、社會三個層次形塑了兒童的多重身份,兒童在參與新兒童觀的傳播實踐中,獲得自我成長與解放。
關鍵詞:兒童報刊;《兒童世界》(上海1922);新兒童觀;身份書寫;媒介建構
D01:10.19619/j.issn,1007-1938.2023.00.044
作者單位:重慶大學新聞學院
法國社會歷史學家阿利埃斯(Philippe Aries)認為歷史會建構“兒童”的概念,“兒童”的內涵并不永久固定,而是處于動態(tài)發(fā)展的變化過程之中,因此不同歷史時期的“兒童觀”存在著明顯的區(qū)別,每個階段的“兒童觀” 都專屬于自己的時代。[1]回首中國百年前的新文化運動,“人的發(fā)現(xiàn)”成為思想啟蒙的核心內容,其中也孕育著“兒童的發(fā)現(xiàn)”。與此同時,以美國學者杜威(John Dewey) “兒童中心主義”為代表的現(xiàn)代兒童觀開始對我國的兒童觀產生影響并推動其轉變。在此背景下,“以兒童為本位”的新兒童觀開始確立,使得五四運動以前已初具雛形的中國兒童刊物迎來了新發(fā)展。[2]6這是中國兒童刊物史中濃墨重彩的一筆,也是窺見“兒童本位論”的重要參照時間。因此,以五四時期的兒童刊物為研究對象,梳理五四時期兒童刊物以及兒童
觀的發(fā)展歷史,有助于理解特殊時代背景下兒童身份的媒介建構過程。同時,通過對新兒童觀的塑造和傳播進行研究,解讀兒童媒介對于社會變革的影響和作用,解析五四時期的新文化運動在大眾傳播領域的擴散深入過程,可為理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背景下的兒童成長發(fā)展以及現(xiàn)代兒童刊物創(chuàng)新提供思考。
《兒童世界》(上海1922)是中國最早的以兒童為讀者對象的文學刊物,由商務印書館于1922年1月在上海創(chuàng)刊,先后遷至長沙、香港等城市,最終于1941年6月???。 《兒童世界》為周刊,由徐應擔任發(fā)行人,鄭振鐸和徐應昶擔任編輯?!秲和澜纭芳仁恰耙詢和癁楸疚弧钡男聝和^的濫觴之處,也是具有現(xiàn)代性特征的兒童觀的實踐場所,是中國新聞報刊史、兒童刊物史以及兒童觀
歷史的重要組成部分。與同時期的其他兒童刊物相比,《兒童世界》辦刊時間較長,影響力較大,因此,本研究以《兒童世界》為典型案例,基于媒介建構的視角分析其對于兒童身份的書寫,考察五四運動以來以《兒童世界》為代表的兒童刊物如何實踐和傳播新兒童觀并建構兒童的身份認知,從而明晰兒童刊物在兒童觀和兒童社會身份轉變中所發(fā)揮的重要作用,拓寬和深化現(xiàn)代框架下的兒童觀研究。
一、文獻回顧
在我國的傳統(tǒng)社會中,成人中心主義和父權倫理的思想占主導地位,兒童的行為需要參照成人標準并依附于父系權威,幾乎沒有人格和權利上的獨立性。[2]2 1915年《新青年》創(chuàng)刊號上刊載譯文《青年論》,開篇即日“兒童者成人之根基也”,標志著近代中國 “兒童的發(fā)現(xiàn)”,五四時期則被看作“兒童的發(fā)現(xiàn)”時期。[3]這一時期,我國的兒童觀深受西方思想影響,逐漸從舊式兒童觀走向具有現(xiàn)代性的“兒童本位論”。盡管不同研究對于現(xiàn)代兒童觀的表述和內涵存在不同闡釋,但其核心思想和精神內核具有相似性,即強調兒童與成人的身體、心理存在區(qū)別,兒童并不是“縮小的成人”,其擁有獨立于成人之外的世界和專屬于自己的個體。[4]
大眾媒介是五四時期現(xiàn)代兒童觀具體實踐和觀念呈現(xiàn)的重要場域,相關研究對于圖書、電影、報刊等大眾媒介在塑造現(xiàn)代兒童觀上發(fā)揮的重要作用展開了討論。在兒童圖書領域,宋莉華[5]以西方傳教士的編譯實踐為研究對象,發(fā)現(xiàn)他們將西方的現(xiàn)代兒童觀和教育理念傳播至國內,啟示了中國兒童文學的內容革新并催生了中國現(xiàn)代兒童文學。王蕾[6]則聚焦于安徒生童話的翻譯現(xiàn)象,梳理了
周作人、孫毓修等新文化學人的譯介史實,認為他們對于“兒童化”特征的評述分析在客觀上推進了現(xiàn)代兒童觀的傳播普及,從文學層面上理解了 “現(xiàn)代兒童觀”的內涵。在兒童電影領域,王綱等[7]梳理了五四時期兒童電影的誕生歷程以及兒童形象的時代特征,發(fā)現(xiàn)一批積極的電影工作者開始重新審視兒童的地位,學習和吸收了進步的兒童觀,并創(chuàng)作出中國最早一批兒童電影,用以批判封建兒童觀對兒童個性、人權的摧殘,強調對于兒童的理解、愛護和解放。在兒童刊物領域,傅寧[2]6對中國近代的兒童刊物分布以及發(fā)展脈絡進行了史實考察,認為兒童刊物發(fā)展至五四時期開始走向成熟,其中成人報刊上的兒童副刊等成為先行者,例如北京新生活社出版的《新生活》開辟了兒童欄目,《婦女雜志》《大公報》《京報》等報刊也開始創(chuàng)辦兒童副刊,指出從創(chuàng)辦目的來看,這些刊物已經(jīng)關注到了兒童的閱讀興趣。部分研究以兒童刊物的裝幀設計為切入點,例如盧厚杰圖指出,這一時期的兒童刊物大都注重兒童成長規(guī)律,裝幀設計精美,作品內涵豐富,獲得了廣大兒童的喜愛。整體來看,關于五四時期新兒童觀的研究主要圍繞大眾傳播領域展開,旨在發(fā)掘不同媒介如何傳播新兒童觀并聚焦其中的價值意義,部分研究沒有止步于簡單的史實梳理,而是從傳播策略、媒介形象等視角揭示了新兒童觀的具體建構路徑。但是,以兒童刊物為對象的研究并不多,且視角大多停留在刊物的創(chuàng)刊宗旨、發(fā)展歷程、裝幀設計等史料梳理層面,對兒童刊物如何參與新兒童觀建構缺少深入研究。
目前,有關《兒童世界》的研究主要從編輯出版視角進行了史實探究,具體圍繞編輯方針、傳播內容、版式設計等不同維度展開,強調兒童刊物的傳播價值與重要貢獻。
武志勇[9-10]從《兒童世界》的編輯特色出發(fā),梳理相關歷史資料,指出《兒童世界》是中國兒童刊物史上的一座高峰,編輯鄭振鐸是中國現(xiàn)代兒童刊物的始創(chuàng)者,表現(xiàn)出貼近兒童、關注兒童心性的編輯理念。在此基礎上,武志勇聚焦《兒童世界》的文學貢獻,認為其重要價值表現(xiàn)在“兒童本位論”的觀念建設,以及推動兒童作家隊伍和兒童文學體的創(chuàng)立完善。方佳媛[11]則以現(xiàn)代兒童觀為切入視角,發(fā)現(xiàn)《兒童世界》的傳播觀念明確體現(xiàn)了現(xiàn)代兒童觀的精神,旨在推動兒童從“自然人” 過渡到“社會人”,以培養(yǎng)其具有現(xiàn)代人的人格和精神,促進兒童的個性培養(yǎng)與發(fā)展??偟膩砜矗嚓P研究關注到《兒童世界》在新兒童觀層面的實踐,旨在揭示《兒童世界》 如何受到新兒童觀的影響并進行傳播活動,注重其對于兒童文學、兒童個人成長的重要貢獻,但大多停留在史實層面的描述上,并未深入闡釋《兒童世界》如何具體建構兒童自身的身份認知和群體認同,也沒有將兒童刊物視為兒童自我書寫的話語空間,忽視了現(xiàn)代兒童觀下兒童的主觀能動性。
二、《兒童世界》的思想啟蒙
《兒童世界》作為新兒童觀的思想陣地和傳播渠道,致力于“發(fā)現(xiàn)”兒童,在此辦刊宗旨的引領下,深入挖掘上乘內容,精心設計版式,在傳播實踐層面深度聚焦兒童主體,彰顯“以兒童為本位”的思想立場,讓兒童從傳統(tǒng)社會的行為規(guī)范中解脫出來,回歸本真天性。
1.辦刊宗旨中的思想覺醒
1921年,《兒童世界》創(chuàng)刊前夕,鄭振鐸在《東方雜志》發(fā)表了《兒童世界宣言》 一文,充分展現(xiàn)了 “兒童本位論”的新兒童觀,也體現(xiàn)了《兒童世界》的辦刊理念。鄭振鐸
在《兒童世界宣言》中指出:以往的教育是注入灌輸式的,主要是將死知識傳授到兒童的頭腦中,而兒童唯一的讀物只有教科書,“教師教一課,他們就讀一讀。兒童自動的讀物,實在極少。我們出版這個《兒童世界》,宗旨就在于彌補這個缺憾”。[12]可見,《兒童世界》辦刊的出發(fā)點是為了激發(fā)兒童閱讀的興趣,緩解兒童讀物短缺問題,并期望引導和滿足兒童的興趣和愛好,進一步提升他們的人文素養(yǎng)。
“兒童本位論”的新兒童觀亦體現(xiàn)在《兒童世界》的實際辦刊活動中?!秲和澜纭?非常注重通過兒童文學來實現(xiàn)思想啟蒙,鄭振鐸定期邀請來自文學研究會的會員為《兒童世界》撰稿,主要撰稿人有葉圣陶、趙景深、蘇蘇(鐘望陽)、賀宜等。中國兒童文學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稻草人》即誕生于此,作者葉圣陶用通俗易懂的童話語言,營造了充滿詩意的獨特意境,給予兒童讀者以豐富的想象空間。可以看出,《兒童世界》 秉持“以兒童為本位”的鮮明立場開展編輯出版活動,重視兒童興趣愛好,而且關懷兒童心靈與成長。
2.內容呈現(xiàn)趣味多元
《兒童世界》的撰稿人來自不同領域,寫作風格各異,為刊物提供了源源不斷且質量上乘的內容,旨在滿足兒童多方面的閱讀需求,為兒童帶來“知識”和“趣味”的雙重滿足,在關注兒童個性化需求的同時,使其獲得思想的啟蒙與開化。正如刊于《兒童世界》第 14卷第1期的《編輯者話》明確提出:“本刊從本卷起增辟‘編輯者話和‘世界珍聞'等欄目……供給讀者一些新鮮的智識和見聞?!?/p>
總體來看,《兒童世界》具有較強的思想性、科學性、趣味性和文藝性,與兒童心
理及其審美品位相契合。[2]6該刊物的主要內容包括長篇故事、自然故事、歌曲、童話、笑話、謎語、常識問答、科學小品等,語言風趣易懂,為兒童提供了豐富的閱讀內容和廣闊的思想天地,有助于進一步拓展他們的精神世界。比如,《兒童世界》專門介紹來白異國各民族的文學奇葩,例如“印度童話” “日本童話”“北歐神話傳說”等文學叢書中的神話傳說和童話故事,還有《天方夜譚》 《堂吉訶德》等世界文學名著,這些適合兒童閱讀的世界文化瑰寶,對提升他們的文學素養(yǎng)、拓展他們的文化視野大有裨益。又如,《兒童世界》定期刊載科學故事,如周建人的《蜘蛛的生活》,仁壽的《奇怪的鳥尾》 《小科學:打倒大蛇的刼蟻》《小科學:上陸的魚》等,向小讀者講述自然科學中的各種有趣知識,展現(xiàn)自然科學的趣味與魅力。
3.版面設計生動有趣
兒童刊物以兒童為主要受眾目標,不僅要在內容上凸顯兒童的需求和特點,其版面設計上也應該遵循“以兒童為本位”的視角,通過富有親和力和感染力的表現(xiàn)手法,提升兒童的閱讀興趣和觀賞體驗?!秲和澜纭?從封面到內頁的版式設計都具有活潑有趣的風格特征,用細膩、生動的設計手法觸動小讀者的心靈。
首先,《兒童世界》的封面擅長運用多種圖畫,呈現(xiàn)豐富的童年生活、兒童形象和趣味故事。尤其是早期的封面多刊登各類兒童形象,一是對不同年齡階段的兒童予以呈現(xiàn),有襁褓中的嬰兒,也有更為年長的私塾少年;二是對不同社會場景下的兒童進行刻畫,既有下田務農的幼童,也有鄉(xiāng)間玩耍的少女。由此可見,《兒童世界》封面中的兒童形象充滿自由、可愛、爛漫等特性,對于
童年的展現(xiàn)和描繪生動多樣,為小讀者們營造了不拘一格、歡樂愉悅的生活面貌。其次,《兒童世界》的排版講究圖文并茂,插圖具有動漫風格,凸顯趣味性和易讀性。同時,還專門推出“圖畫故事”“諺語圖釋”等以圖為主的欄目,一些版面甚至設計為整頁大圖,供小讀者們欣賞各地的風景名勝。
三、從自我書寫到自我實現(xiàn):兒童身份的三層書寫
“以兒童為本位”的新兒童觀是指引《兒童世界》辦刊活動的思想源泉,以此為基礎,生成了兒童身份書寫的實踐空間,更新了兒童的社會角色與身份,讓他們在一定程度上獲得了思想和行動上的自由解放。兒童身份的建構同社會結構和兒童所處位置息息相關,兒童刊物在其中發(fā)揮著重要的橋梁作用,它既能再現(xiàn)社會性和結構性的影響結果,又能為個體的身份書寫提供機遇和條件。綜合以往的研究來看,學者一般將個體的身份劃分為三個維度,即個人身份、群體身份和社會身份。其中:個人身份強調對自我內在屬性和意義的自我定義;[13]群體身份是非建制化社會組織成員所享有的;[14]社會身份則關注個體作為建制化社會組織成員時擁有的角色,不同的社會身份往往建立在政治立場、文化背景等因素上。兒童與其他社會個體一樣,是多重身份的集合體。就個人身份而言,每一位兒童讀者都可以對自己的角色和價值進行認知;就群體身份而言,《兒童世界》的讀者身份可以被視為一種群體屬性;就社會身份而言,本文將兒童的社會身份建構置于新民主主義等時代背景之下。
1.個人身份:本真童年的自我書寫
在五四時期新兒童觀誕生之前,成人話
語占據(jù)了兒童讀物的主要內容,兒童往往只能“看”與“接受”,他們“寫”與“作”的權利基本被忽視。[15]《兒童世界》的出現(xiàn)在一定程度上動搖了 “成人話語中心”的局面,其通過設立“兒童創(chuàng)作”欄目等形式,讓小讀者積極參與內容創(chuàng)作,使得兒童的書寫權利得到釋放,獲得了一定的表達自由。
首先,《兒童世界》專門設置了激勵兒童寫作的投稿規(guī)則,并設立了 “兒童創(chuàng)作”欄目供小讀者發(fā)揮?!秲和澜纭窂牡?卷第 1期開始,每期刊物末頁會刊登《投稿規(guī)則》,強調投稿的作品是“兒童自己的作品,沒有經(jīng)過成人的雕飾的”,并獎勵一定的書券、現(xiàn)金報酬以鼓勵兒童進行自主創(chuàng)作。這些舉措保證了兒童創(chuàng)作的原汁原味,避免成人觀念的干預和侵入。
其次,《兒童世界》對各類兒童作品展現(xiàn)了極大的包容度,使其創(chuàng)作形式和內容不受限制,讓兒童充分享有表達的自由,激發(fā)他們的創(chuàng)造力和想象力。從《兒童世界》的投稿規(guī)則來看,除了設限原創(chuàng)作者需為兒童外,沒有任何其他限制條件。從“兒童創(chuàng)作” 欄目的作品體裁來看,包括圖畫、詩歌、童話、童謠等,形式豐富多樣。從創(chuàng)作內容來看,這些作品與兒童的成長生活息息相關,主題真實接地氣,并且極大程度地保留了兒童的個性特點,反映了兒童真實的童年生活和天真無邪的純潔心靈。以兒童的詩歌創(chuàng)作為例,主題覆蓋家庭、學校、娛樂等多個領域,在表達技巧上稚嫩青澀,多用聯(lián)想和比喻等修辭手法,描繪了 “明燈似的月亮”“可愛的晚霞”“白糖一樣的雪”等情境,體現(xiàn)了兒童對于童年生活的自我描摹,展現(xiàn)了天真、爛漫、真實、快樂的童年。以兒童的圖畫作品為例,其多取材于現(xiàn)實,展示生活中的動物、人物和物品,再運用兒童自己的筆觸和
想象力,創(chuàng)造了不失細節(jié)又極具風格化的作品??梢?,《兒童世界》對于兒童自我創(chuàng)作的鼓勵與激勵,與五四時期“新兒童觀”對于兒童個性特點和身心成長的尊重相契合。兒童在自我表達與個人價值的書寫中,也參與了關于“以兒童為本位”的思想觀念的傳播實踐,彌補了以往成人世界中缺失的兒童話語。
2.群體身份“主人翁”意識的自我覺醒
《兒童世界》的參與人群是由共同利益、觀念和目標所聯(lián)結而成的集合體。其中,訂閱《兒童世界》的兒童讀者、編輯部以及撰稿人分屬不同群體。相對而言,小讀者和編輯部有著非常緊密的溝通渠道和協(xié)作關系,這種關系的達成則體現(xiàn)了群體傳播的重要作用,較為遺憾的是,彼時撰稿人同小讀者的互動渠道和機會較少,往往只能通過作品進行單向傳播,因此,這一部分主要關注小讀者與編輯部的互動行為。一般來說,群體信息互動越頻繁,群體的凝聚力越強,其中的個體越容易產生群體歸屬、群體感情等群體意識,從而確認群體的身份定位以及自己在群體中扮演的角色。
《兒童世界》有兩條重要的信息通道作為群體傳播渠道,促成了小讀者與編輯部緊密互動的關系,并激發(fā)了小讀者作為“主人翁” 的群體角色認知與身份建構意識。一是“編輯者話”欄目,該欄目主要承擔信息告知和關系維護的功能,發(fā)布各期欄目的介紹、編輯策略的調整轉變、重要節(jié)日的祝福等內容。對于小讀者來說,這便于盡快知曉刊物的最新情況,并和編輯團隊保持一定的情感維系,他們得以成為《兒童世界》重要的參與者。 除此之外,在“編輯者話”欄目中,小讀者常被編輯稱作“小朋友”,親切的稱呼有助于拉近成人編輯與兒童讀者的距離,并將小讀者
看作參與到群體事務中的重要成員,確立了平等、雙向的交往關系。二是“通訊”或“讀者通信”欄目,小讀者的主觀能動性在這里得到實現(xiàn),他們可以將閱讀中的疑問和改進建議寄送至編輯部,等待編輯的回答落實。例如《兒童世界》第3卷第9期,署名“增?!?的讀者代表其他兒童提出了關于刊物改進的看法,認為“兒童的辨識力不強,若叫他看沒有新式標點符號的文字,很不容易使他懂得的”,對此鄭振鐸進行了回復,表示自第4卷始實施新式標點,[16]以滿足小讀者的閱讀需要。這種溝通互動有助于消弭兒童與成人的身份差異以及編輯與讀者的權力區(qū)隔,兒童在群體中的特殊身份得以確立,其發(fā)聲和意愿能夠獲得一定的關注,這使得小讀者更具有參與感和認同感,有利于發(fā)揮他們的“主人翁”意識,從“自然人”向“社會人”過渡,進而融入群體關系和社會交往中。
3.社會身份:理想形象的自我實現(xiàn)
社會身份蘊含著一系列有關行為的社會標準,與個體所處的時代背景和擁有的社會角色息息相關。其中,理想角色是社會角色的重要形態(tài)之一,其強調社會中特定地位角色的理想化模式和特點,表征了關于社會角色“應該如何”的主流觀點。[17]從《兒童世界》 誕生的時代背景來看,其興起于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承載了五四時期新文化運動的精神底蘊,賡續(xù)了新文化運動中“將個人放置于第一位”的理念,延續(xù)了以人為中心的觀念轉向,突出了兒童作為現(xiàn)代人、社會人的身份。 在此時代背景下,《兒童世界》也凸顯了愛國、進步、科學等五四運動的具體精神內核,使得兒童的理想角色呈現(xiàn)出更為優(yōu)秀、先進的時代品格。因此,兒童獲得自我成長與解放的過程,也是不斷成為現(xiàn)代人、融入社會
環(huán)境和時代洪流的過程。
值得注意的是,“兒童”是西方文化輸入的概念,導致一些兒童刊物不可避免地具有 “舶來品”的特點。這種源自西方文化的兒童觀將童年視作快樂無憂的成長階段,將兒童形象視為美麗健康的化身,呈現(xiàn)出與我國傳統(tǒng)社會不同的內涵?!秲和澜纭方柚鞣疥P于兒童的想象在中國的落地,來建構我國兒童的社會角色與身份,進而實現(xiàn)社會想象對于兒童現(xiàn)實童年的引導和影響。首先,《兒童世界》發(fā)表了大量西方童話經(jīng)典,并呈現(xiàn)西方兒童的生活場景和服飾著裝,其更加開放、多元的生活方式與時尚風氣,使得我國兒童對于身體形態(tài)、個性特點等自我認知的內容發(fā)生轉變。其次,《兒童世界》所邀請的撰稿人也不吝于描述具有西方文化特色的兒童形象和童年生活,例如葉圣陶的童話故事、周建人的科學小品等,此外,大量的圖畫故事也傳遞出現(xiàn)代兒童頑皮、天真、聰明的形象。這種“頑童”的形象特點對于民國時代的兒童來說雖然陌生但具有開創(chuàng)意義,一改我國傳統(tǒng)禮教對于孩童的壓抑和規(guī)訓,鼓勵兒童用熱忱的天性去洞見世界的新意。 總的來說,兒童開始作為社會成員獲得了社會定位和價值,大量的理想角色建構體現(xiàn)了社會對于兒童的關注和新的期待。
四、結語
《兒童世界》是民國兒童刊物的冰山一角,但其對于新兒童觀的貫徹具有深遠影響,足夠窺見兒童思想啟蒙的力量?!秲和澜纭?在“以兒童為本位”的辦刊立場下,為兒童呈現(xiàn)了精彩豐富的童年生活,讓他們得以從傳統(tǒng)落后的禮教束縛中走出來,去迎接新的社會身份和自我意識,以實現(xiàn)美好的自我追求。 當然,處在不同的歷史境遇中,社會中會產
生不同的兒童觀,媒介也會構建出不同的兒童身份。因此,何種兒童身份值得肯定,何種兒童身份合乎時宜,這些問題需要社會實踐的不斷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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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actice of the New Concept of Childre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edia Construction — Taking Children's World (Shanghai 1922) as An Example
ZHOU Ting
Abstract:The article takes Children's World (Shanghai 1922) as an example to explore the practice of the new concept of children,interprets the media construction process of children's identity during the May Fourth period,and reveals the important role of children's newspapers and periodicals in the transformation of children's identity. The article summarizes the publication activities of Children's World by sorting out the historical materials,and analyzes the writing of children's ident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edia construction.This study finds that Children's World adheres to the position of "children-orientation" in its publication,deeply explores the high- quality content,carefully designs its layout,and forms a unique space for writing children's identities.It also shapes children's multiple identities from three levels:individual,group,and society.Children gain self growth and liberation by participating in the dissemination and practice of the new concept of children.
Keywords:children's newspapers and periodicals;Children's World (Shanghai 1922);new concept of children; identity writing;media construction
Author Affiliation:School of Journalism,Chongqing Univers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