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玉延之樂* 吳寬的園亭交游與倡和

        2023-11-25 08:45:44湯宇星王佳琦
        新美術 2023年5期

        湯宇星 王佳琦

        一 亦樂園與玉延亭

        自予官于朝,買宅于崇文街之東,地既幽僻,不類城市,頗于疏懶為宜。比歲更辟園號“亦樂”,復治一二亭館,與吾鄉(xiāng)諸君子數(shù)游其間。而李世賢亦有祿隱之園,陳玉汝有半舫之齋,王濟之有共月之庵,周原己有傳菊之堂,皆爽潔可愛。而吾數(shù)人者,又多清暇,數(shù)日輒會,舉杯相屬,間以吟詠,往往入夜始散去。方倡和酬酢、嘯歌談辯之際,可謂至樂矣。1[明] 吳寬,《匏翁家藏集》卷四十《贈周原己院判詩序》,正德三年(1508)刻本,國家圖書館藏本,葉八正至葉九正。

        此段見于《匏翁家藏集》的文字,至關重要,再現(xiàn)了吳寬狀元及第、入朝為官之后,在京城參與社會群體交游的實情。其中,李世賢名李杰,蘇州府常熟人,成化二年(1466)進士,改庶吉士,授翰林院編修;陳玉汝名陳璚,蘇州府長洲人,成化十四年(1478)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王濟之即王鏊,蘇州府吳縣人,成化十一年(1475)進士,授翰林院編修;周原己即周庚,初名經,后更名為京,又改為庚,號菊田,蘇州府吳縣人,家世業(yè)醫(yī),為太醫(yī)院御醫(yī)。四人皆在京城供職,且各有園池亭館之勝,與吳氏位于崇文街以東的“亦樂園”相映成趣。

        上述諸人,皆為在京供職的蘇州籍同鄉(xiāng),他們結成詩文之誼,共享“倡和酬酢、嘯歌談辯”之樂,其中存在著怎樣的社會機緣?這樣的聚會延續(xù)了多長時間?除此五人之外,是否還有其他官員的參與?要想弄清個中真相,查考在此前后所發(fā)生的歷史細節(jié),有幾處要點值得關注:

        其一,吳寬雖在1472年因會試、廷試第一而任職京師,授翰林院修撰,但由于家父吳融病卒于1475年,故其回鄉(xiāng)丁憂守制,直至1479年3月方才服闋上京。2[明] 吳寬《先考封儒林郎翰林院修撰府君墓志》:“府君諱融,字孟融,姓吳氏,蘇之長洲東吳上鄉(xiāng)人……卒以成化乙未(1475)八月戊子,年七十有七……初,寬居京師,聞府君病,凡再上章,始賜歸省。未至家之七日而兇問至,寬哀號悲恨,痛徹心骨?!蓖?,卷六十一,葉三正至葉四正。《己亥上京錄》有載:“成化十五年己亥(1479)三月十日丙寅,予服闋上京。諸親友送至無錫者,是夜宿錫山驛河下……五月朔丙辰至張家灣,戊午入京城?!?[明] 吳寬,《己亥上京錄》,同注1,卷五十七,葉七正至葉八背。而 在1475年之前,王鏊與陳璚尚未獲得進士身份,也就不可能與吳氏同集于皇城腳下。

        其二,在蘇州守喪期間,吳寬與史鑒、陳璚、張弼、李應禎等人過從甚密。然最與之惺惺相惜者,必是沈周莫屬。究其根本,除卻二人本就交好的因素外,當與沈恒因長期罹患風痹而于1477年病逝有關。短短兩年,吳寬與沈周先后經歷喪父之痛,自然會產生相互體恤的共情心理。據(jù)《沈周年譜》所記,僅在1478年間,吳、沈二人便有數(shù)次往來:先是,正月二十六日吳寬以書招沈周相與話舊竟日,并留宿,沈周作《雨夜止宿圖》以贈;二十天后,吳寬又訪沈周于相城,過有竹別業(yè),共賞古玩書畫,放舟同游虞山,互有詩文倡和;為尋找合適的葬父之地,韓襄、袁道等人陪同沈周過吳縣西山,吳寬或也參與其中,沈周有《游西山圖》相贈。4陳正宏,《沈周年譜》,復旦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139—146頁。次年(1479)正月三日,在吳寬、史鑒、李應禎、張淵、陳瑄等人的幫助與護送中,沈周葬父于天平山北之隆池,吳寬為之作《隆池阡表》。5[明] 吳寬,《隆池阡表》,同注1,卷七十,葉十一背至葉十三正。及至吳寬服闋還京,二人之間的互動都未曾中斷?!妒焦盘脮媴R考》載有一幅《沈啟南送吳文定公行圖并題卷》,幾五丈許,即為送別吳氏還京而作。沈周以全部心力,耗費三年才完成此圖,難怪王世貞在題跋中嘆曰:“白石翁生平石交,獨吳文定公?!?[清] 卞永譽,《式古堂書畫匯考》畫卷二十五,中國藝術文獻叢刊,浙江人民美術出版社,2012年,第2063—2064頁。

        其三,吳寬回京復任后,積極投身在朝官員間的交游互動。以1479—1481年為例,見諸記載超過三人以上的集體活動便有十多次之多,參與者除吳寬外,尚有李東陽、蕭顯、周庚、傅瀚、謝鐸、張?zhí)?、羅璟、陳音、倪岳、陸簡、李杰、程敏政、林瀚、謝遷、馮蘭、陳璚、趙寬等。其中大部分都是天順八年甲申科(1464)與成化二年丙戌科(1466)的同年進士,而在翰林院任職者又占多數(shù),相互間或輪流宴請,或會飲聯(lián)句,或元宵賞燈,或中秋看月,或重陽登高,或互贈臘味,其樂融融。7黃約琴,《吳寬年譜》,蘭州大學碩士研究生學位論文,2014年,第37—52頁。在上述官員中,吳寬雖然獲取功名的時間并不算早,但因其狀元身份,故頗受士林敬重。

        其四,與吳寬經歷相似,王鏊也是在進士及第三年后因母喪而居家守制。弘治初年擔任內閣首輔的劉吉在為王母作《光化公元配葉太夫人墓志銘》時,曾明確寫道:“(王鏊)官滿三年,因推恩,孺人始受封。方期耄耋以享遐福,曾未浹歲,奄然逝矣。距生永樂己亥(1419),得年六十?!?[明] 劉吉,《光化公元配葉太夫人墓志銘》,載王季烈等編著,《莫厘王氏家譜》卷十六,民國二十六年(1937)石印本,遼寧省圖書館藏本,葉三十一背。據(jù)此推知,王鏊母親過世于1478年。三年后,直至1482年王鏊方才返京復職翰林。《大明憲宗純皇帝實錄》有云:“成化十八年(1482)夏四月……丁卯,翰林院編修王鏊服闋復任?!?[明] 劉吉等纂修,《大明憲宗純皇帝實錄》卷二百二十六,抄本,國家圖書館藏本。

        其五,據(jù)吳寬《贈周原己院判詩序》所言:“今年適南京太醫(yī)院乏人握印,而原己以醫(yī)出入禁中且十年,上識其為人儒者,遂以御醫(yī)擢判院事。原己拜命,喜不能自制,蓋非喜于得官也。南京去吳甚邇,至是便道得過其家,而迎其二親養(yǎng)之無難耳?!?0同注1,葉九正。盡管該文并未注明寫作日期,但經筆者查證,周氏離開北京赴南京太醫(yī)院上任的時間,當在成化二十年(1484)。因為,在送別周氏離京的好友中,作為吳寬門生的趙寬曾寫有《送周原己序》,其中有言:“歲辛丑(1481),余始來京師,獲從御醫(yī)同郡周君原己游。及今年,而君遂拜南京太醫(yī)院判之命以行,蓋凡從游者四年?!?1[明] 趙寬,《半江趙先生文集》卷十《送周原己序》,嘉靖四十年(1561)刻本,國家圖書館藏本,葉五正。自1481年算起,“從游四年”應恰好是1484年。又,據(jù)程敏政《篁墩文集》所記,陳璚也因歲儲事于1485年離開北京,使歸江南,吳寬為其設宴踐行。12[明] 程敏政,《篁墩文集》卷七十五,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臺灣商務印書館,1982—1986年,第1253冊,第552頁。

        綜合以上幾點信息,筆者認為,吳寬、李杰、陳璚、王鏊與周庚等五人同在京師的時間并不算長,僅限于1482—1484的三年間。吳寬自服闋還京后,便積極拓展與朝中官員的交游互動,頻繁參與雅集倡和,以蘇州風雅引領京師仕宦風氣;同時,又以長者之尊,凝聚在京蘇州官員間的鄉(xiāng)誼之情,結“文字會”,逐漸成為成化、弘治年間明代官場不可忽視的政治力量。對此,王鏊曾以更為具體的表述,歷數(shù)“文字會”之實情,除上述五人外,徐源、趙寬、孫霖、朱文、楊循吉、毛珵、陸完等蘇籍人士亦名列其中:

        始吾蘇之仕于京者有“文字會”,翰林則今少詹吳學士、海虞李學士及鏊為三人,其外則有若陳給事玉汝、周御醫(yī)原己、徐武選仲山,而時至出入者則有若趙刑部栗夫、孫進士希說、朱天昭氏、楊君謙氏、毛貞甫氏、陸全卿氏。少詹有園曰一鶴,亭曰玉延,庵曰海月;李有祿隱園,陳有半舫齋,周有傳菊軒,武選有超勝樓,予家有小適園?;〞r月夕,公退輒相過從,燕集賦詩,或聯(lián)句,或分題詠物,有倡斯和,角麗搜奇,往往聯(lián)為大卷,傳播中外。風流文雅,他邦鮮儷予數(shù)人者。13[明] 王鏊,《震澤集》卷十《送廣東參政徐君序》,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四庫明人文集叢刊》,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第249頁。

        將吳寬《贈周原己院判詩序》與王鏊《送廣東參政徐君序》并觀,兩相互證,方可見1482—1484年間蘇州籍官員在北京燕集之盛況。王鏊文中有所謂“他邦鮮儷予數(shù)人者”,則是對鄉(xiāng)邦文化充滿自信的表述。既然活動頻繁,則必有相應的場所作為聚會之地,于是大家輪流做東,以各自的園林居所相互招待,禮尚往來。事實上,王鏊筆下的“一鶴園”正是吳寬之“亦樂園”,有詩句為證:“所以亦樂園,一名為一鶴。”14[明] 王鏊,《匏庵惠鶴》,同注13,卷二,第150頁。吳寬亦有自作詩一首,題為《小園初名“一鶴”,后鶴失去,乃改“憶鶴”,亦以聲之近耳》。15[明] 吳寬,《小園初名“一鶴”,后鶴失去,乃改“憶鶴”,亦以聲之近耳》,同注1,卷二十四,葉六背。據(jù)《贈周原己院判詩序》可知,吳寬應是“買宅”于前,“辟園”在后。那么,“亦樂園”究竟何時建成?對此疑問,諸家記述大多語焉不詳。筆者幾經思索,略有所獲??梢钥隙?,“文字會”燕集的三年(1482—1484),亦是吳寬精心營建園居景觀的重要時期。

        首先,吳寬《家藏集》從卷十開始,依次錄有《園居初成次韻李賓之見過》《和胡彥超過園居》《次韻陸鼎儀過園居》《次韻答同年邵汝學約過園居》《園中晚步戲作》《九日諸友過園居小飲》《次韻李士英、劉道亨過園居看菊二首》諸詩,含有“園居”字樣的詩題未在前九卷中出現(xiàn)過。王鏊曾在《家藏集原序》中明確指出:“《匏翁家藏集》七十卷,吳文定公所著而手自編輯者也。為詩三十卷,不分體制,以年月先后為序;文四十卷,則分體匯載,而先后亦隱然寓乎其間?!?6[明] 王鏊《家藏集原序》,同注1,葉一正至葉四正。故而《家藏集》所收詩文的編輯規(guī)則當是以時間為序。恰巧,該書卷十第一首詩題為《壬寅正旦侍班》,這是否意味著“園居初成”的時間當在成化十八年(1482)?

        其次,吳寬曾在《園居六詠》中提及“亦樂園”的主要景觀包括:海月庵、玉延亭、春草池、醉眠橋、冷澹泉、養(yǎng)鶴闌等。17[明] 吳寬,《園居六詠》,同注1,卷十七,葉六正至葉七正。而李東陽寫有《海月庵記》,詳述吳寬建園用地的來源:“鹿場吳先生居城東,辟地北鄰,得蕭履庵舊圃堂于西北,堂東營隙地可丈許,為庵東鄉(xiāng),盡圃之趣,而未有名也?!?8[明] 李東陽,《懷麓堂集》卷三十一《海月庵記》,同注13,第325—326頁。蕭履庵即蕭顯,字文明,是吳寬在京交游圈中的重要成員,因二人為同年進士,故私交甚篤??墒鞘掞@為何要把自己的宅園售予吳寬?筆者查考《明故福建按察司僉事致仕進階朝列大夫蕭公墓志銘》,其中記載了蕭氏的任官履歷:“成化壬辰(1472)乃得進士第,甲午(1474)擢兵科給事中……辛丑(1481)遷鎮(zhèn)寧州同知。”19[明] 李東陽,《明故福建按察司僉事致仕進階朝列大夫蕭公墓志銘》,同注18,卷八十七,第926—927頁。據(jù)此,答案不言自明:只有主人離京任職,方才有出售宅園的可能。故吳寬接手蕭顯舊圃堂的時間當在1481年,這與上文對“園居初成”的時間推測相吻合。

        再次,楊循吉《題吳公海月庵詩后》有言:“吳公家在吳中,故有園池之勝。今在都下,乃復開亦樂園。此庵,園中所構者也。方公為此庵時,循吉自吳來,公留之坐其中,時庵成未逾年也。公話間嘗指點園中地,此作亭,此作橋,此作泉池,循吉志之。會隨有公差,別公以逾年而來,則所謂向日指點者,皆已成矣?!?0[明] 楊循吉,《攢眉集·題吳公海月庵詩后》,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藏抄本,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齊魯書社,1997年,集46,第343頁。在這段文字中,有兩處要點值得注意:其一,“亦樂園”營建伊始,“海月庵”最先落成;其二,楊循吉曾在“海月庵”營建之時,自吳門來京拜會吳寬,并輔助規(guī)劃園中景觀。于是,搞清楚楊循吉首次到訪“海月庵”的時間,便成為推斷“亦樂園”設計之初的重要依據(jù)。查考李祥耀《楊循吉年譜》,“會隨有公差”實指楊氏自浙江返京任職于工部都水司之事,當在成化二十一年(1485)冬,此時“亦樂園”業(yè)已全部完工。21李祥耀,《楊循吉研究》附《楊循吉年譜》,浙江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7年,第172頁。如果按照楊氏自述,以“別公以逾年而來”之句,倒推其初訪“海月庵”的時間,應是1484年春季進京趕考期間。然而,這一結論與前文的考證結果并不相符。經過再三思量,筆者認為,楊循吉在撰寫《題吳公海月庵詩后》時,應是出于避嫌的目的而有意模糊了具體時間??紤]到他在1484年進士及第以前,曾于1478年和1481年有過兩次會試落榜的經歷,故楊氏初訪“海月庵”當在1481年無疑,此時“亦樂園”的營建尚處于初級階段。楊循吉之所以要模糊處理初訪“海岳庵”的年份,甚至不惜有意讓讀者產生誤讀,究其內在原因,或可理解為:吳寬身為成化十七年辛丑科(1481)的“同考官”,如在考試期間與考生發(fā)生接觸,則必然會遭受社會輿論的非議。22龔延明主編,閆真真點校,《天一閣藏明代科舉錄選刊–會試錄》(點校本),寧波出版社,2016年,第441頁。

        尚有一則證據(jù),同樣可以證明筆者的判斷:吳寬與楊循吉規(guī)劃“亦樂園”設計方案之事,只可能發(fā)生在1481年。因為,作為園中重要景點的“玉延亭”已于1484年建成。在現(xiàn)存的《家藏集》版本中,卷十三第一首詩為《乙丑元旦星變下詔求言二首》,詩題中的“乙丑”當為“乙巳”(1485)之誤,吳寬一生中只經歷過一個乙丑年(1445),那時他才十一歲。23據(jù)《大明憲宗純皇帝實錄》卷二百六十:“成化二十一年正月庚寅,以星變赦天下。”抄本,現(xiàn)藏國家圖書館。因此,依據(jù)王鏊已經說明的排序原則,該書卷十二錄有《玉延亭成次韻玉汝》《次韻諸友玉延亭聯(lián)句》《飲玉延亭喜雨》等詩作,創(chuàng)作時間應在“乙巳”的前一年,即成化二十年甲辰。不僅如此,吳寬詩作《送原己赴南京院判》亦收錄在卷十二中,與前文討論周原己離開北京的時間相合,亦可視為推導“玉延亭”落成年份的旁證之一。

        楊循吉不惜以混淆時間的方式刻意回避與“座師”的關系,絕不是筆者的臆斷。事實上,吳寬確實卷入了1481年辛丑科的輿論旋渦中,考官與考生的同鄉(xiāng)身份成為社會關注的焦點,只是所涉對象并非名落孫山的楊循吉,而是金榜題名的趙寬。清代李調元在《制義科瑣記》中記云:“成化十七年辛丑,吳寬作房官,會元趙寬出其門,趙吳江人,論者頗以同鄉(xiāng)為嫌,吳乃集鄉(xiāng)人開宴,命趙作《玉延亭賦》,援筆而成,時論乃息?!?4[清] 李調元,《制義科鎖記》卷二“同鄉(xiāng)”條,函海本影印,《叢書集成初編》,中華書局,1985年,第55頁。趙寬,字栗夫,號半江,世居蘇州吳江,其創(chuàng)作的《玉延亭賦》不僅平息了輿論的猜疑,也為后世留下一則關于“玉延亭”的珍貴史料。文前有序曰:“春坊先生所居崇文街第有園一區(qū),名曰亦樂,中有亭曰玉延。玉延,今山藥也。寬辱從游門下,屢登斯亭,見所謂玉延之美,遂為先生賦之?!蔽暮舐淇顬椤案纾?490)閏月四日門人趙寬再拜謹上”。25[明] 趙寬,《玉延亭賦》,同注11,卷一,葉一正至葉三正。是篇載入《半江先生集》之首,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與趙寬的賦文相比,毛澄撰寫的《重建玉延亭記》則更為具體地再現(xiàn)了“玉延亭”的歷史境況。毛氏所記雖有筆誤,卻瑕不掩瑜,為后世重構吳寬的園亭之志,留下了寶貴資料:

        匏庵先生之官邸有小園,在廳事東偏,故有亭曰“玉延”,成化辛丑(1481)孟夏始作之。薯蕷一名玉延,蓋園中物也,亭是以名。澄昔居海上時,則聞茲亭名,思一登焉,覽園之勝而賦之,顧無因而至。弘治癸丑(1493)筮仕京師,獲登先生門。一日,往請益先生,命登亭啜茗。時方春夏交,風日清美,木陰覆地,花香襲人,禽鳥鳴聲上下,坐移時,心融融以樂,若不知身之在塵境也。迨明日,亭忽仆,蓋始終十年。其尤異者,適是日,園鑰莫或造其下以相值,事若先知。園別有庵,曰“海月”,起居足適?!坝裱印鄙w所以縱目醒心之地,為庵之輔焉者,仆而復興,有弗獲已之勢,遂即其故址營之。初制四楹,乃增翼四楹,俾壯固可久。既成,謂澄盍記之。嘗以為君子之志在天下,家居而有臺榭之美、觀游之樂,則舍之去。及其久也,未嘗不以林下為念,豈非自然之情哉!且仕各有職,職茍不專于政事,雖仕猶處焉,此所謂“吏隱”者也。先生家在吳,自始仕職文字且久,一佐天官卿,未幾復入文淵,去山水之鄉(xiāng)而即市朝之間,領清華之署而謝案牘之勞,葺園作亭,以游以息,豈唯以情之不能忘,亦其“吏隱”之余力足以辦之而然也。昔司馬文正公創(chuàng)獨樂園于西京,蓋當未入政府之年,才無所施,其樂故不得與眾同,公豈以獨樂為心者哉!先生德行文學傾海內,茍使臨大政,股肱天子,國家之安危、生民之休戚,端居而深念之:危,胡以安;戚,胡以休。蚤夜孜孜,殆不暇食。與沐其暇,謀宴安之地,為獨樂之人哉?是故天下之士,咸望其陶冶萬姓,展為朝匠之手;乃為二三賓客,新數(shù)尺之亭于目前,豈足以觀其大哉!然則,澄之獲償所愿于茲亭也。一人之私慶,蓋又其小者。顧“玉延”之在今,亦若“獨樂”之在昔,不可以無紀。先生謬見屬,遂不辭。己未(1499)冬十二月甲寅,門下生毛澄謹記。26[明] 毛澄,《三江遺稿》卷二《重建玉延亭記》,同注20,第363—364頁。

        作為晚輩門生,毛澄于弘治六年(1493)癸丑科狀元及第,而吳寬正是此次殿試的讀卷官之一。27《大明孝宗敬皇帝實錄》卷七十三,國家圖書館藏本。吳寬《匏翁家藏集》卷二十亦有《廷試東閣閱卷》,同注1,葉二背。其后毛澄任職翰林,頻繁往來于“亦樂園”,自然對“玉延亭”的沿革甚為熟悉。之所以名之以“玉延”,是因為吳寬在“亦樂園”中辟有藥闌,種植山藥,且有長期服食山藥的習慣,其詩作《服山藥湯》有言:

        吾家玉延亭,人比鐵爐步。玉延久不栽,亭名只如故??蛷膽褢c來,老守轉相附。土產細搗成,楮槖緘且固。嚴冬早朝時,沸湯滿甌注。舉匙旋調飲,何物是寒具??崭褂X溫然,卯酒真可吐?;驈秃蔑嫴瑁瑩p耗疾終痼。惟此能補中,醫(yī)家言不誤。豈緣重服食,衰質合調護。輕身與延年,神仙非所慕。此藥初得名,宋諱不敢呼。更名仍加號,本草為箋注。后來陳簡齋,乃有玉延賦。登亭須滿飲,名實始相副。蘇公服胡麻,說夢幾時寤。28[明] 吳寬,《服山藥湯》,同注1,卷十八,葉十背。

        雖然在記文中,毛澄錯將吳寬購園的時間(1481)誤作為建亭的年份,卻對園亭景致多有描述,并具體分析“海月庵”與“玉延亭”相輔相成的空間關系。從時間上推斷,“玉延亭”倒仆于1493年,距離1484年始建,恰好“始終十年”。可是該亭究竟何時重建,毛澄卻并未明言。筆者原本認為,由于繼母王氏過世,吳寬曾于弘治七年(1494)十二月至弘治十年(1497)四月間回鄉(xiāng)守制,故“玉延亭”的重建可能是吳寬服除回京以后的事情,亦不晚于毛澄撰寫記文之時。29[明] 吳寬,《贈進士秦君序》:“弘治七年十二月八日,寬聞先太宜人之喪,將歸守制” ,同注1,卷四十二,葉九正?!洞竺餍⒆诰椿实蹖嶄洝肪砭攀澹骸埃ê胫纹吣晔拢┘好?,賜吏部右侍郎吳寬繼母王氏祭葬如例。”國家圖書館藏本。但是,新材料的發(fā)現(xiàn)很快推翻了筆者的猜想。

        國家圖書館藏有一部善本《吳氏叢書堂外集》,就在該書上冊的“屋宇”部,收錄有翰林院庶吉士楊昇所著《改建玉延亭記》一文:

        玉延亭者,今少詹事吳先生居第游息所也。成化八年,先生以進士第一拜翰林修撰,卜居崇文街之左。厭所居湫隘近市,乃購得東鄰隙地,畝有奇,繚垣為園,雜植花卉,間則以之自娛??椭?,則以供宴賞,若今太常少卿西涯李先生諸公皆有倡和之作。建亭于中,名以“玉延”。“玉延”者,薯蕷之別名,即今山藥。所以名亭,以園中所植,多是品也。刑部郎中趙栗夫嘗擬宋陳簡齋為之賦。園西南隅有古槐一株,當盛暑,陰可庇數(shù)丈,亭因據(jù)其下。去亭東三步,有甃井,泉極冷而澹,亭前鑿地為池,濟以橋,可通一人。池中雨集則水盈,否則汲井筧而注之,可供賞玩。橋北而西,則近垣矣。依垣構舍三楹,名“海月庵”,庵中亦有諸公會飲聯(lián)句等作。依北垣而東行有木柵,所以限物之為花卉患者,賓朋行樂則有戶可通,居常則閉之。越柵盡東垣下,編竹如籬,曰“養(yǎng)鶴欄”,蓋鶴日則縱步園中,夜則棲息于欄,雖禽鳥亦欲之得其所也。亭四面開豁,去亭丈許,周匝砌石為道,繞道為木闌,縈迂盤曲,草木陰郁,其趣無涯。蓋亭非諸景無以見其勝,諸景非亭無以為壯觀。景與亭非先生,則又何以得名,而來諸公題詠若是邪!之三者,不可以缺一也。初先生既營是亭,從游者日眾,每宴會輒不容,或請更而新之,先生憚役者之勞,恒笑而不答。今年(1493)夏,先生因園中花木盛開,恐為兒僮之所狼藉,鑰門設禁。是日午,風雨不作,而亭忽仆,無一人遭之者。使有會于此,或不之禁,則人必有處其下者,凡遭之皆不可保矣。噫!此豈先生先見,與仁愛之所及與?抑豈天意之所為,與必有所以然之故而人莫之測者存焉?或又以先生爵祿日崇,而聲名與所交游者之來不可涯涘,天將擴其所居以大其所容,皆未可知也。昇方游于門下,將有驗于后也,故記已竢。亭始建于某年某月,今改建于某年某月,落成于某日,高若干尺,深若干尺,東西視舊,益以四柱甚固。園初名“亦樂”,后養(yǎng)鶴一于中,因更名“獨鶴園”云。弘治六年五月十三日翰林院庶吉士門人楊昇謹記。30[明] 楊昇,《改建玉延亭記》,載[明]吳寬輯,《吳氏叢書堂外集》,明代叢書堂稿本,國家圖書館藏。

        結尾處以“門人”自稱的楊昇,字起同,號未齋,乃蘇州吳縣人,弘治六年進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授戶科給事中。因筆者未見其詩文集傳世,故收錄于《吳氏叢書堂外集》中的此篇記文,或為傳世孤本亦未可知。此文洋洋灑灑七百余字,不僅詳述園中景觀的具體方位,為后世重構“亦樂園”的真實布局提供了寶貴資料,亦詳細敘述了“玉延亭”倒仆的前因后果。事實上,“玉延亭”在倒仆不久后便已重建,時間正值弘治六年夏日四、五月間。楊昇又恰好在這一年金榜題名,故而應是該事件的親歷者。無獨有偶,《吳氏叢書堂外集》在楊氏記文之后,同樣收錄了毛澄的《改建玉延亭記》,兩文并觀,互有所長。

        與楊昇善于紀實的特點不同,毛澄則以“吏隱”之觀念,將玉延亭與獨樂園相提并論,進而贊美恩師逍遙、豁達的處世態(tài)度,表達學生的欽羨與贊美,又似乎在字里行間暗示著某種無可名狀的遺憾:以吳寬的才識,朝廷竟不能授以實權,實在可惜。筆者認為,作者心中隱晦而不能明言的情緒,當與吳寬始終未能順利入閣有關?!锻跷你」P記》有言:“成化、弘治間,翰林聲望最重者吳寬、謝遷,二人皆狀元及第,儀干修整。寬溫粹含弘,遷明暢亮直。寬詩文俱有古意,遷亦次之,故一時至有公輔之望。及丘文莊公卒,寬適以憂去,遷服將闋,遂用遷。入內閣十余年間,號能持正,不失為賢相。寬遂逗遛,終不獲入閣,人頗為不平,而寬處之裕如也。惟遷亦以先之為不安。”31[明] 王鏊,《王文恪公筆記》“吳寬謝遷”條,載[明]鄧士龍輯,《國朝典故》卷六十一,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第1378頁。由于丁憂,吳寬錯過了入閣的最佳時機。盡管謝遷曾多次以科第、年齒、聞望等理由,向內閣首輔劉健薦言“舉寬以自代”,卻終究未能實現(xiàn),這無疑是弘治朝政治權力相互制衡的結果。

        二 兩幅傳世詩卷與《吳氏叢書堂外集》

        就在成化二十年甲辰“玉延亭”初成之時,吳寬于“亦樂園”中接待了幾位前來祝賀的友人,大家一起賦詩唱酬,相聚甚歡。

        《家藏集》卷十二錄有《玉延亭成次韻玉汝》,詩曰:“偶栽山藥得佳名,墻下幽亭一日成。車馬勒回無俗士,壺觴傾倒盡平生。升階脫屨長頭近,倚檻觀書老眼明。此后來游誰復障,繞籬須為惜殘英?!币嘤小队执雾嵗钯e之》,同樣使用下平聲“八庚”韻:“靈苗種后亭初筑,匠石園丁共玉成。聊復棲遲稱小隱,不應服食學長生。盤中便可少苜蓿,階下休夸有決明。欲向楣間乞題字,墨云飛動看英英?!?2除這兩首詩外,吳寬尚有《次韻諸友玉延亭聯(lián)句》,亦或作于同時。同注1,卷十二,葉二背。這二首詩文可以證明,在到訪慶賀的賓客中應有陳璚與李東陽的身影,吳寬還專門邀請李東陽為“玉延亭”的落成題名。然而由于史料闕如,倘若僅憑上述二詩,確實很難還原此次題詠活動的全貌。幸好在《吳氏叢書堂外集》中存有諸家題詠,而筆者于不經意間注意到另外兩幅存世詩卷,可與該書記載相互印證,或能在一定程度上繼續(xù)推進有關“玉延亭倡和”的討論。

        第一幅作品較為特殊,因為它并非公立博物館的藏品,所以尚未引起學界的足夠關注,卻曾多次現(xiàn)身于公開拍賣,最近一次在“西泠印社2020年秋季拍賣會”上以人民幣1207.5萬元(含傭金)成交,裱上簽條名為《玉延亭圖卷》(圖1)。全卷紙本水墨,前有李東陽篆書“玉延亭”引首,繼之以趙寬《玉延亭賦》和毛澄《重建玉延亭記》等兩篇長文,畫心部分為張純修補繪,然后是陸容、施文顯、胡超、朱文、李東陽、李杰、江瀾、王鏊、陳璚、周庚、趙寬等十一人的詩歌題詠,拖尾乃翁方綱仿吳寬手跡從《家藏集》中抄錄的“玉延亭”詩作并附以親筆題跋。此外,卷中尚有“吳興謝佩真春草池館藏”(朱文)、“龔玄稚氏珍藏之記”(朱文)、“寶祝堂”(白文)、“休寧朱之赤珍藏圖書”(朱文)、“春草池館”(朱文)、“留耕堂印”(白文)、“朱之赤鑒賞”(朱文)、“子孫保之”(朱文)、“見陽圖書”(朱文)、“擇木亭印”(白文)、“臥庵”(朱文)等鑒藏印。查閱朱之赤的《臥庵藏書畫目》,確有關于《玉延亭詩卷》的著錄:

        圖1 《玉延亭圖》卷,私人收藏

        李文正公西涯篆額,趙半江寬賦,毛憲清澄記,王文恪公守溪首倡,陳玉汝璚、周原己庚次韻,又趙半江寬,又李文正西涯、李石城杰、江文瀾瀾、陸文量容、施膚庵文顯、胡湯溪超、朱憲副文。33[明] 朱之赤,《朱臥庵藏書畫目》不分卷,《諸君玉延亭詩文卷》,顧氏藝海樓抄本,國家圖書館藏本,葉二十九正。

        卷中現(xiàn)存的書跡朱之赤均有提及,加之諸紙間多次騎縫鈐有“擇木亭印”印鑒,可以判定此卷仍舊保存了部分明末清初時的原貌,當為朱之赤經眼的版本。但不知出于何因,原本存留的十一家題詩經好事者之手分割為三段,且顛倒了前后順序。

        卷幅前端現(xiàn)存三紙,有幾處細節(jié)值得關注:其一,李東陽的篆書引首留有“西涯”款字,并鈐蓋“賓之”朱文方印,或為題匾所作,符合吳寬《又次韻李賓之》中“欲向楣間乞題字”的說法。其二,趙寬《玉延亭賦》書寫于拱花箋紙之上,紙張齊整,沒有拼接痕跡,但書法風格與卷中留存的趙寬詩札存有明顯差異,紙間未見趙寬私印。而筆者在摸索趙寬書跡的真實面貌時尚有其他發(fā)現(xiàn),留待后文討論。其三,毛澄《重建玉延亭記》以小楷書寫,字跡工整,卻稍顯稚嫩,文后留有“婁東”(白文)、“憲清”(朱文)、“太史氏”(朱文)等三方印鑒。所用紙張折痕明顯,且折間距基本相同,故在裝入此卷之前應是獨立的經折裝式樣。記文中尚有一處經過修改的內容必須提及,即第二行關于玉延亭的始建年代已由原本錯誤的“辛丑”(1481)更正為“甲辰”(1484),可與筆者依據(jù)史料文獻推導出的結論相互印證(圖2)。盡管已無法確認這一改動出自何人之手,但也再次證明本文的考證所言非虛。

        圖2 毛澄,《重建玉延亭記》(局部),《玉延亭圖卷》,私人收藏

        張純修在補圖中留有題跋:“匏庵先生成化中太史都下,于亦樂園內重構玉延亭子,啟南先生繪圖成卷,一時高賢才士爭相倡和,詩賦珠聯(lián),名著久矣。一日友人攜卷贈余,見諸名公之手跡尚存,獨惜石田圖繪不復可得,回憶竹莊筆墨,亭石雅致,頗似玉延,故臨仿裝潢以存當年遺意。知余慕古之誠者,必不以筆拙取笑。見陽?!保▓D3)跋中所謂“竹莊筆墨”,應指代沈周的繪畫風格。然而在查閱了諸多明代相關文獻后,筆者并未發(fā)現(xiàn)沈周曾繪制過“玉延亭圖卷”的確鑿證據(jù),張氏說法令人存疑。況且,張純修在題跋中還混淆了一個基本事實:該卷收錄的諸家題詩皆是為玉延亭初建(1484)所作,并非“重構”時的倡和。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誤判,應與卷中存留的毛澄《重建玉延亭記》有關。由于張純修補繪一事缺乏證據(jù)支撐,屬于后世竄入的可能性較大,故“圖卷”之名似有不妥,理應繼續(xù)沿用朱之赤的“詩卷”說,卷中內容除了趙寬與毛澄二人撰寫的兩篇長文外,當屬王鏊、陳璚等人留下的十一家題詠最為重要。

        圖3 張純修補圖題跋,《玉延亭圖卷》,私人收藏

        依據(jù)朱之赤著錄,卷中諸家題詩的先后順序應為:王鏊、陳璚、周庚、趙寬、李東陽、李杰、江瀾、陸容、施文顯、胡超與朱文。其中陳璚、周庚、李杰、胡超等人的詩札使用了品相較為統(tǒng)一的砑花箋紙,或可視為同一時期的創(chuàng)作。筆者嘗試以朱氏著錄的本來面目,將諸家詩札重新銜接,以還舊觀(圖4)。當恢復原初順序后,趙寬詩札左下角“擇木”半印與李東陽詩札右下角“亭印”半印基本吻合,考慮到重新裝裱時由于裁剪造成的誤差,可以確認二者為同一方印跡無疑。加之李東陽詩札破損嚴重,紙張斷裂處亦有“擇木亭印”騎縫印記,說明這也是朱之赤經眼的原作,卻為何會殘破、臟亂到如此程度?由于此紙的保存程度與相鄰詩札面貌迥異,且部分文字結體別扭、用筆遲滯,故筆者曾對其真?zhèn)萎a生過較大疑慮,但倘若考慮經修復后存有大量接筆的事實,則不能排除這樣一種可能:李東陽詩札最初并不屬于本幅詩卷,只因其詩作內容確與玉延亭初成時的諸家題詠密切相關,才經由好事者修復并移入此卷,時間應不晚于朱之赤收藏之時。

        圖4 依據(jù)《臥庵藏書畫目》重新排序的玉延亭諸家題詠

        卷中李東陽題詩曰:“玉延亭上二(三)年約,金谷園中四韻成。前度看花非□□(夢得),□(新)堂開燕秪諸生?!酢酰〞r時)杖屨穿林影,面面軒窗坐月明。擬斷芳葷就靈藥,夜泉和露煮瓊英。聞玉延亭成,與玉汝、原己、栗夫有作私和一首,然竟不能匿也。一笑。幸!幸!燕后之三日,李東陽頓首。鹿場先生至契。”出乎筆者意料的是,李氏此詩竟以《詠玉延亭》為名收錄在《吳氏叢書堂外集》上冊“屋宇”部中,雖未載其后詩跋,卻足以彌補詩卷中的殘損缺字。而其余各家詩作,均在該書“屋宇”部存有記載,皆以陳璚《四月廿又一日玉延亭初構,璚與原己攜酒敬賀,因題一詩》為首倡,依次編排,形成“同題集詠”序列,參與者共有陳璚、周庚、趙寬、胡超(二首)、王鏊、朱文、江瀾、施文顯、李杰、陸容、徐源、屠勛、陳章、秦瓛、張祥、沈鐘等十六人,人數(shù)明顯多于《玉延亭圖卷》。包括李東陽在內,諸家題詠以次韻形式,步“成”“生”“明”“英”四韻;而陳詩首句所壓“形”字韻腳,亦有周庚、趙寬、朱文、江瀾、李杰、陸容、徐源等人遵循。將《玉延亭圖卷》與《吳氏叢書堂外集》對照參校,二者內容互為補充,卷中留存詩作的題引或跋語,而書中則多出其他六人倡和,皆有珍貴的歷史文獻價值。其中多位作者在詩句中提及“槐陰”“海月”“玉延”“藥欄”“花圃”“獨樂”“養(yǎng)生”等意象,可與趙寬《玉延亭賦》、楊昇《改建玉延亭記》、毛澄《重建玉延亭記》等三篇文獻相互印證,為我們重構吳寬的園亭之樂提供了豐富的歷史線索。

        因“叢書堂”是吳寬自己的齋號,故《吳氏叢書堂外集》應屬吳寬親自整理并留存的寫本。34瞿冕良,《中國古籍版刻辭典》,蘇州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164頁。該書左右雙邊,白口,無魚尾,版心有“叢書堂”三字,每半頁10行,每行20字,書頁尺寸縱25.1厘米,橫15.1 厘米,板框尺寸縱17.9厘米,橫12.7厘米。上冊以“田莊”與“屋宇”分類,共67頁;下冊以“簡寄”“慶賀”“辭別”“慰問”“書畫”與“贈送”分類,共八十頁。每冊首頁鈐蓋“吳寬”(朱文)二字姓名方印,尾頁則有“吳氏家藏”(朱文)長方形鑒藏印。下冊卷末書有一段朱筆跋文,內容為:“右詩集二本,皆成、弘間名公鉅卿所作,及迭相唱和,以遺示祖文定公者。卷首分題,猶系公手筆。倘有余貲,當擇其佳者,刊為吳氏外集,以備觀覽可也。戊寅三月八日新塘館齋識。家楨?!敝x巍《中國歷代人物年譜考錄》有載,家楨即是吳寬的五世孫,曾編訂過《吳文定公年譜》一卷,有陳仁錫(1581—1636)為之作序。35謝巍,《中國歷代人物年譜考錄》“吳文定公年譜一卷”,中華書局,1992年,第262頁。從時間上推斷,吳家楨當與陳仁錫有過交往,故撰寫跋文的“戊寅”年應是崇禎十一年(1638)無疑。據(jù)此或許可以認定,《吳氏叢書堂外集》在明代中后期始終由吳氏子孫相繼傳掌,從未旁落于他人之手,尤可見其對于家族歷史的重要性。及至20世紀上半葉,此書經由莫伯驥《五十萬卷樓藏書目錄初編》著錄,因書上未見原題,故莫氏自命其名為“叢書堂投贈集二冊”。36莫伯驥,《五十萬卷樓藏書目錄初編》卷二十二,中華書局,2016年,第1131—1132頁。

        就在翻閱《吳氏叢書堂外集》的過程中,越來越多的疑問逐漸涌現(xiàn)出來。筆者注意到,該書陳璚詩題上端的頁眉處,留有朱筆批注“玉延亭卷一”字樣(圖5),這是否意味著《外集》所錄才是該幅詩卷的完整面貌,而存世的《玉延亭圖卷》只是殘本?與此類似,楊昇《改建玉延亭記》首行上端的頁眉處,亦存有批注“卷不載”,這是否可以解釋圖卷中趙寬、毛澄二人的篇什間為什么唯獨缺少楊昇記文的事實?翻檢全書,類似的批注尚有不少,如“原卷?!薄熬頍o”“卷有《荷花灣》此本無”“此首卷無”“此詩卷無”“以后另卷”等(圖6),進而引發(fā)筆者更大的困惑:書眉批注中所謂的“卷”,究竟何指?而《外集》中李東陽詩作單獨成篇,未被列入以陳璚為首倡的“玉延亭卷一”,這是否也能印證前文已經討論過的觀點,說明《玉延亭圖卷》中的李東陽詩札實為后世好事者移入的可能性較大?

        圖6 《吳氏叢書堂外集》書影

        帶著上述疑問,筆者注意到另一幅由上海博物館收藏的法書詩卷,經《中國古代書畫圖目》著錄,簽條題名為《明吳文定玉延亭投贈詩卷》,卷中共有十張墨跡,紙張大小、質地皆不相同,作者分別為李東陽、任道遜、王鏊、胡超、沈鐘、王汶、徐源、楊守陳、吳文、趙寬與吳寬(圖7)。37《中國古代書畫目錄》著錄此圖名為“李東陽等《行書吳寬詠玉延亭詩》”,并注明作者為李東陽、王鏊、胡超、沈鐘、王汶、徐源、楊守陳、吳文、趙寬,見中國古代書畫鑒定組編《中國古代書畫目錄》第三冊,文物出版社,1987年,第12頁。卷前金箋題簽留有“古華山館藏”字樣,卷末另附一紙留有題跋曰:“展讀玉延亭詩,惜篋中未攜匏翁《家藏集》,不及細考,先書此以識歲月。時甲子(1924)十二月鈍叟吳郁生?!笨芍司碓谕砬鍟r期,曾歷經沈梧、吳郁生等二人的收藏。細讀卷中十一家筆墨,錄其原文如下:

        圖7 《明吳文定玉延亭投贈詩卷》(局部),上海博物館

        吏靜還成隱,居然市作郊。罅墻深嵌屋,危樹巧勝巢。竹色穿籬過,棋聲隔院敲。一枝如可借,吾亦系吾匏。/匏庵先生辟園作亭于新堂之東,落成之日,予與菊田適至,因各賦一詩,匏亦自作。成化壬寅(1482)四月廿八日東陽識。(鈐“賓之”朱文?。?/p>

        玉延亭上風光好,每一登臨似到家。水滿碧渠新汲井,香紛紅藥正開花。樂從此地幾時醉,老向昔年雙鬢華??墒侵魅私蟊ч?,海浮明月照天涯。/三春不雨花雙眼,一雨晴時已夏深。欲去老懷無住著,再逢良會有登臨。玉延晝景遲華發(fā),綠綺薰風協(xié)素心??伤莆淞昊厥滋?,一溪流水隔云岑。/拙稟好閑仍好清,到無塵處覺身輕。一亭八面有風景,四海幾人如弟兄。軒冕固知身外物,琴尊湏盡客邊情。夕陽滿地槐陰轉,坐榻重移茗再烹。/老去情懷淡不狂,出游嘗與自商量。地無金谷笙歌鬧,亭有玉延花草香。閑坐不知天日晚,頻來生怕主人忙。沉吟幾度仍高枕,又作還家夢一場。/縉紳立朝而能志林泉者鮮矣,得園亭之勝于阛阓中者益鮮矣,玉延亭主人則兼之。況其樂獨得乎天而不伍于物者,予每一登臨,亦未嘗不同其樂也。故浹旬未至必興思焉,所以勉成近體四章,祈一笑云。坦然居士拜稿。

        積雨因連日,長虹隔林明。今朝天氣佳,屋角漏新晴。緬懷亦樂園,前會如隔生。雨葉作蕭瑟,風柯浩縱橫。景象昏陰霏,明晦頃刻呈。分明野航內,況無羈旅情。煩襟五六月,快哉一時清。歸來小園看,蕉葦欹復傾。搴裳聊自涉,草間有微行。決明褪黃穗,雞冠棲紫英。誰言吾庵小,亦貯月半弘。愿公急過之,泉石須主盟。/鏊頓首。/鹿場先生詩伯。

        辟地在東郭,風光接近郊。草稀蛙臥鼓,樹老鵲成巢。不用酒籌遞,但聞茶臼敲。庵居隨處有,魯叟豈為匏。/匏庵先生近辟地為圃,予過之,坐于海月庵,出李西涯詩示予,輒次其韻求教。/胡超頓首。

        城罅寬閑地,風光即遠郊。清時便吏隱,白首占書巢。待月乘涼坐,餐冰帶雨敲。乾坤身侶系,庵合命為匏。/鄉(xiāng)生沈鐘次韻。(鈐“仲律”朱文印,與胡超題詩同紙)

        近聞新開軒圃,清趣迥異。坐病,弗克一登為歉。比辱惠詩,以舒鄙懷。圭誦之余,謹依韻賦此以謝。幸垂改正。/去歲庭載竹,今歲竹成陰。盛暑坐庭下,清風滌煩襟。而我亦愛此,晨夕恒在心。況聞開新圃,有樹轉幽禽。畦間菜苗長,井畔月華侵。閉門謝俗轍,對景發(fā)長吟。獨許諸豪士,時來賞此音。嗟吾抱恙久,衰懶罷書淫。比承示古句,殊感情愛深。什襲以珍藏,百世此所欽。仰首一曠視,蒼莽見孤岑。/汶稿呈匏庵先生侍史。

        承示和任太卿過園居之作,仆以六年隔越,一旦復從游賞,未容默默,因依韻次畣。筆研荒落,尚祈覽教之。幸。幸。徐源具稿宮諭匏庵先生侍右。/曾坐蓬檐看月色,重臨風物記還家。依然老樹巢烏鵲,新見幽欄簇絳花。今日人材誰第一,洛陽園地本豪華。清歡不用千金買,合笑乘桴到海涯。/佳園久許群英集,委巷才馀一里深。夢里故人天上合,眼前真境句中臨。林飔頓覺消炎暑,地位多應對尾心。正待晚涼添夜趣,任教殘日下西岑。/竹煙花影四時清,到此先應物外輕。百歲乾坤俱是客,一時池館此為兄。亭堅已信風無恙,樹密深知鳥有情。老厭肥甘戀蔬淡,野葵園蕨正宜烹。/微飲深時竟醉狂,酒池疑著斗杓量。幽蘭入操絲桐響,碧芰如杯湛露香。送醑僮收茶盌去,賦詩人類圃丁忙。豪華謾數(shù)平章宅,都下于今紀鹿場。/丁未(1487)六月七日錄于崇文門寓舍。(鈐“徐源”“南園”“徐源仲山”朱文?。?/p>

        去歲秋八月以病起,過吳原博,留詩于亭中。今復以病起,重過之,亭中風景與去歲無少異,因得一絕。/老夫常病畏炎天,直到涼時病始痊。重過玉延亭子上,秋花依舊勝春妍。/成化二十二年(1486)八月七日楊守陳書。

        用胡冬官韻勉成謬詩三章,聊寫新居雅趣,錄呈內翰吳先生知己請正。/卜筑依東郭,園亭半似郊。飛翚連舊宇,賀燕定新巢。酒熟隨時酌,詩成對客敲。傍軒宜種竹,風月聽笙匏。亭臺幽雅處,瀟灑勝芳郊。茶煮仙人掌,畦分野客巢。鉤簾隨月捲,軒竹任風敲。愧我安身拙,乾坤一系匏。門徑無塵跡,論詩有孟郊。召南鳩鵲詠,阿閣鳳皇巢。草色沿階長,砧聲隔院敲。何時載樽酒,相與醉陶匏。/侍生吳文拜稿。(鈐“載道”朱文?。?/p>

        冬日候匏庵先生出東坡石刻并和章見示,喜而有作,仍用蘇韻請教。門生趙寬頓首上。/亦樂園開堤壅沙,槐柳一一齊排衙。鄧林已見出喬木,陶徑更愛多寒花。朱門相映長安市,匹馬獨造先生家。窗扉靜掩唳孤鶴,書墨散亂翻群鴉。清虛堂中舊石刻,海月庵下新詞葩。乍見心甘易牙味,久讀吻潤盧仝茶。蝦蟆壓死氣猶活,金石撼動聲如撾。二家倡和足勁敵,千載湮郁今疏爬。從游得此亦自幸,受教無地空長嗟。何當謝卻塵俗事,洗滌腸胃餐飛霞。

        貞伯攜酒過園居。/門設荒園盡日開,探春時枉故人來。盤中自愧無鮭菜,庭下惟夸有鵲槐。愿得常年供紙筆,尚留隙地筑亭臺。習家池上山公醉,馬背須教倒載回。(鈐“吳寬”“匏庵”朱文?。?8錄文參見上海博物館藏《明吳文定玉延亭投贈詩卷》與國家圖書館藏《吳氏叢書堂外集》。

        根據(jù)詩文內容判斷,該卷題名應屬后人添補,且有不妥之處:因為卷中題詩并非都與玉延亭有關。如李東陽、胡超、沈鐘等三人的詩文實為辟地東圃、園居初成而作,此時亭子尚未建成,何來“玉延亭投贈”之說?卷中除去最后兩紙(趙寬與吳寬)當屬后世藏家從別處收集并移入本卷之外,其他諸家題詩在《吳氏叢書堂外集》“屋宇”部都能找到相應記載。雖然二者順序迥異,但《外集》載錄的詩作均列于標題“引首園居雜興西涯”之后,且頁眉處留有朱筆手書“原卷?!比?;而在其后幾頁中,亦可見“此首卷無”“此詩卷無”“以后另卷”“此詩園居雜興不載”等墨筆眉批。結合前文圍繞《玉延亭圖卷》的討論,推敲其中原委,或可得出以下兩點結論:

        其一,現(xiàn)藏于上海博物館的《明吳文定玉延亭投贈詩卷》是經過割裂、拼湊并重新命名的產物。若論其原貌,卷首理應存有李東陽手書“園居雜興”四字引首,為詩卷本名;其后諸家題贈詩札依次銜接,雖非一時一地之作,所用紙張皆不相同,但在內容上卻具有較為統(tǒng)一的主題,均以吳寬的園居生活為吟詠對象。依據(jù)《吳氏叢書堂外集》頁眉處存留的“以后另卷”線索,筆者認為,由于吳寬收集的題贈詩作數(shù)量較多,該詩卷或曾分開裝裱為前后兩軸,共計囊括李東陽、周庚、胡超、沈鐘、吳文、陸釴、秦瓛、王成憲、趙寬、王汶、陳璚、王鏊、楊守陳、任道遜、徐源、楊循吉、陳章、趙勉、駱巽等十九人三十六首詩作;也許是某位吳氏后人將家藏詩卷與《外集》相互參校時,發(fā)現(xiàn)詩作已有缺損,故在書頁之上留有批注,而如今上海博物館收藏的內容已不及原卷二分之一。

        其二,《吳氏叢書堂外集》是吳寬生前編訂之書,所收者皆為親朋好友投贈的詩文,故以“外集”名之。將他人投贈的墨跡悉心保藏,并依照主旨分門別類、匯集成卷,足以反映吳寬對友朋之道的珍視,亦是明代士人群體文化資本互惠共贏的生動體現(xiàn);而將這些在社交活動中創(chuàng)作的文字謄抄轉錄成冊,使之以書籍的形式留存于世,則是為了賦予其更加豐富的文獻價值。從書跡與文獻相互印證的角度而言,《吳氏叢書堂外集》所呈現(xiàn)的內容確實令人興奮,為研究明代成化年間以吳寬為核心的社交活動提供了寶貴資料。由于《玉延亭圖卷》中存留的趙寬書跡(賦文與題詠)存在風格差異,筆者曾對此產生過關乎真?zhèn)蔚囊蓱],但正是憑借《吳氏叢書堂外集》對其內容的佐證,外加《明吳文定玉延亭投贈詩卷》與《趙寬致吳寬札》(上海博物館藏)、《群英遺墨序》(天津博物館藏)等作品的參照,才使得趙寬的書法面貌逐漸清晰起來:對于書寫者而言,作品風格或許會伴隨時間而轉變,但字跡中呈現(xiàn)出的筆墨習慣卻有著一以貫之的面貌(圖8)。

        圖8 趙寬手跡對比

        三 結語:吳寬的影響

        縱觀吳寬一生,雖無緣內閣,但出身翰林,頭戴“狀元”光環(huán),先后陪侍朱佑樘(明孝宗)、朱厚照(明武宗)兩位皇太子讀書,執(zhí)掌詹事府多年,入直東閣,專典誥敕,又獲任吏部侍郎、禮部尚書等職,仍可謂是皇帝身邊的近臣。然而“雖仕猶處”的現(xiàn)實境遇,使其常有山水之思。

        心境的微妙變化主要體現(xiàn)在日常的社交活動中,前文詳細考證的“文字會”只是其一,此后影響更大的“竹園壽集”“五同會”既是吳寬人生志趣的真實寫照,也是社會風氣使然。成化、弘治年間,受文壇魁首李東陽與茶陵詩派的感召,在翰林院文官群體間形成的詩文倡和愈發(fā)活躍,若論其中緣由,當與眾人追摹正統(tǒng)初年“杏園雅集”的風雅有關,因為這是投射在翰林文官記憶中最為親近的故實。亦如弘治二年(1489)十月二十八日,吳寬邀約翰林諸公謝鐸、李東陽、陳璚、林瀚、李杰、陸簡、王鏊等過園居賞菊,命鄉(xiāng)賢杜謹作畫,并在《冬日賞菊圖記》中寫道:“夫古今人雅集,多有圖傳于世,以寬所見如宋王晉卿之西園、元顧仲瑛之桃源、國朝楊文敏公之杏園,皆模寫一時人物,各極其思,而又必有記之者,后世得以按而識之?!?9[明] 吳寬,《冬日賞菊圖記》,同注1,卷三十八,葉五背。這段文字首次將西園、玉山、杏園連綴成可茲追憶的雅集傳統(tǒng),又與自己身處的時代相關聯(lián),吳寬無疑具有敏銳的歷史觀與使命感。但與李東陽的身份地位不同,始終以“吏隱”心態(tài)自居的吳寬,在其參與社會交往并積極處世的過程中,展現(xiàn)出了以下幾點特征:其一,以翰林院為根基,廣泛結交志同道合的當朝官員,尤以李東陽、謝遷、李杰、王鏊、陳璚為核心,相互間雅集唱和頻繁,詩文、書畫、琴曲皆為所好;其二,心系鄉(xiāng)邦,禮敬鄉(xiāng)賢,與杜瓊、沈周、史鑒、文林、李應禎等吳中名士私交甚篤,因其長期在京師為官,故而客觀上促進了明代中葉蘇州文化在北京的傳播與發(fā)揚;其三,依憑自身逐漸積累的政治資本與社會聲望,積極獎掖后進,同鄉(xiāng)晚輩如趙寬、楊循吉、毛珵、陸完、毛澄、祝允明、文徵明、唐寅等均在不同程度上受到過吳寬的提攜與庇護。

        此外,吳寬對后世的影響還體現(xiàn)在書法風格的傳承中,因其臨習蘇軾字跡幾可亂真,在清代文人“崇蘇”“壽蘇”的藝文活動中亦曾扮演過積極角色。當翁方綱繼承宋犖衣缽,成為有清一代最為重要的“東坡文化”推手時,以李東陽、吳寬等人為核心的翰林風雅則必然會成為乾嘉官員追慕的典范。對于清人而言,蘇軾早已是符號般的存在,其生活的宋朝更加遙不可及,反倒是三百年前同在北京生活的文官群體尚能在時空的變遷中留下些許蛛絲馬跡,引發(fā)相互間的情感共鳴。故此,當翁方綱發(fā)現(xiàn)《玉延亭圖卷》中竟然沒有吳寬本人的書跡時,深以為憾,遂以“蘇體”抄錄《家藏集》中涉及玉延亭主題的詩作十首,以此效仿“前賢往復倡酬之意”,并留有題跋曰:

        衣春侍講所藏《玉延亭卷》,都中舊跡也。乾隆乙未(1775)正月,方綱從侍講借觀時,朱竹君(朱筠)編修方奉命修《日下舊聞》,因抄此卷補入。而卷內無匏庵詩,方綱撿匏庵集中凡有為玉延作者,皆錄于卷,仍以歸之侍講,庶以仿佛前賢往復倡酬之意。六月五日大興翁方綱識。40衣春侍講即彭冠,乾隆二十二年丁丑科(1757)進士,與翁方綱、朱筠同在翰林院供職。

        在翁方綱的直接影響下,另一位年輕的侍讀學士法式善則更是以一種毫不掩飾的態(tài)度表達出對李東陽和吳寬的崇敬之情。他不僅移居于李東陽舊宅近旁,為其摹繪畫像、編校文集、考訂行跡、修復墓祠、撰寫年譜、召集壽誕,并以“西涯后身”自居;41魏崴,《明清李東陽肖像與李東陽崇拜》,載《新美術》2023年第2期,第150—165頁;萬新華,《玉延秋館藏〈明清文人十像冊〉摹繪追蹤:從法式善摹制李東陽像說起》,載《美術大觀》2023年第8期,第70—79頁。亦有追慕吳寬玉延雅集之舉,將自己所居之室命為“玉延秋館”,并先后延請數(shù)十人為之繪圖題詠,其中不乏錢楷、石韞玉、阮元、韓崶、曹振鏞等著名文臣的墨跡。42現(xiàn)存《玉延秋館圖》共有兩卷,一幅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另一幅則于2020年出現(xiàn)在北京永樂夏季拍賣會中。參見張晶元,《萬事看如水,一情生作春:以〈玉延秋館圖〉為例論法式善晚年心境與藝術社交生活》,載《北方美術》2021年第2期,第65—69頁。凡此種種倡和活動,不一而足,皆可從中窺見法式善的人生志趣。北京故宮博物院藏《玉延秋館圖》卷后,翁方綱曾以頗為感慨的口吻,將玉延亭與玉延秋館相互聯(lián)系,道出三百年來文脈傳承的內在因緣:“予按匏庵(吳寬)種玉延在所居崇文街第之亦樂園,而篆題此卷者,則茶陵(李東陽)也。今梧門(法式善)居近西涯(李東陽)故址,既以小西涯名齋,又為茶陵訪墓撰年譜,而此館適與匏庵同,豈非文字之締緣乎?匏庵官京師前后凡三十余年,以清名長德照映一時,而獨于瓣香眉山(蘇軾)之功最深,而梧門此卷專屬記于蘇齋(翁方綱)者,又豈意有合乎?”43[清] 翁方綱,《復初齋外集》文卷一《玉延秋館詩畫卷序》(丁卯十月),載《清代詩文集匯編》,第382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637頁。引此以為本文結語。

        国产成人无码A区在线观| 国产亚洲一区二区三区综合片| 最新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三区| 四虎影视永久在线观看| 精品少妇一区二区av免费观看| 久久久久久久波多野结衣高潮| 少妇激情av一区二区| 久久se精品一区二区国产| 成年人视频在线观看麻豆| 成人免费无码大片a毛片抽搐色欲| 日日噜噜噜夜夜爽爽狠狠视频| 国产福利片无码区在线观看| 国语精品视频在线观看不卡| 久久熟女精品—区二区蜜臀| 国产精品女同一区二区免费站| 麻豆影视视频高清在线观看| 黄视频国产| 天堂a版一区二区av| 日本一区二区在线免费视频| 色五月丁香五月综合五月| 天码av无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 | 亚洲香蕉av一区二区蜜桃| 伊人久久大香线蕉av色婷婷色| 夜夜添夜夜添夜夜摸夜夜摸| 国产三级在线视频播放| 久久深夜中文字幕高清中文| 亚洲国产精品不卡av在线| 国产午夜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软件| 久久久久亚洲av无码尤物| av天堂吧手机版在线观看| 国产嫩草av一区二区三区| 天堂а在线中文在线新版| 四虎影院在线观看| 亚洲AⅤ男人的天堂在线观看| 一区二区人妻乳中文字幕| 亚洲av日韩av激情亚洲| 亚洲自偷自拍熟女另类| 中文人成影院| 青青草绿色华人播放在线视频| 亚洲av无码无线在线观看 | 嫩草影院未满十八岁禁止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