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秉鍵

有線電報是以電流為媒介進行遠距離信息交換傳輸?shù)耐ㄐ欧绞剑粌H為大眾傳播提供了快速有效的通信手段，而且引導了電話的發(fā)明，開啟了電子通信時代的新紀元。晚清時期，有線電報既作為一種電磁學知識，又作為一種通信工具傳入中國，拓展了國人的視野，革新了中國的通信方式。

誰最先接觸到有線電報

1844年5月24日，美國發(fā)明家塞繆爾·莫爾斯（Samuel Finley Breese Morse）以自制電報機從華盛頓向巴爾的摩城發(fā)出了歷史上第一份長途電報。這一創(chuàng)舉實現(xiàn)了人類“瞬時傳播”的夢想，拉開了電信時代的序幕。由于中國遲至1868年才由美商旗昌洋行在上海租界建成首條陸上電報線路，1871年才由丹麥大北公司聯(lián)通香港至上海租界海底電線，上海和倫敦間得以直接通電，1880年才開始大規(guī)模自建電報，故最先接觸電報者主要是那些游歷、出使西方的官紳士人。

1847年，閩人林赴美充任商貿(mào)譯員，1849年歸國，寫成《西海紀游草》，其中述及電報，有曰：“每百步樹兩木，木上橫架鐵線，以膽礬、磁石、水銀等物，兼用活軌，將二十六字母為暗號，首尾各有人以任其職。如手一動，尾即知之，不論政務，頃刻可通萬里。”1853～1854年，粵人羅森隨美國東印度艦隊前往日本，著《日本日記》，其中提及“電理機”（電報），謂其以“銅線通于遠處，能以此音信，立刻傳達于彼，其應如響”。

1866年，斌椿奉命赴歐考察，途中作《乘槎日記》，其中如是描述電報情形：“電機信，外洋各處皆有。用鐵線連綴不絕，陸路則架木杪，遇海則沉水中。通都大邑以及鄉(xiāng)村鎮(zhèn)市，線到處，皆可通信。司事者，如中華信局式。代人寄信，以鐵線之一端畫字，其一端在千萬里外，即照此字寫出，不逾晷刻也。”隨行譯員張德彝也在其日記中記道：“電報一名法通線，又名電氣線……此處隨按，彼處雖千萬里亦隨得之，其速捷于影響?！?/p>

1868年，王韜隨傳教士詹姆斯·理雅各（James Legge）游歷英國，途中記述所見電報曰：“車道之旁，貫接鐵線，千萬里不斷，以電氣秘機傳達言語。有所欲言，則電氣運線，如雷電之迅，頃刻千里；有如覿面晤對，呼應問答。其法精微，有難析述者?！淅蹁撸湫踅?。凡屬商民薈萃之區(qū)，書柬紛馳，即路遙時逼，頃刻可達，濟急傳音，人咸稱便。”1869年，“蒲安臣使團”成員志剛在法國巴黎記下電報情形：“通線信以電氣為體，以吸鐵氣為用。雖大地一周九萬里，而往返通信，可立而待?！?871年，赴法特使崇厚為譯員張德彝所編《電信新法》作序，其中曰：“電氣線報者，用金屬浸于藥水中，作出電氣；再用銅鐵絲引之，此動彼應，若電光之速，瞬息千里?！?/p>

1876年，江蘇人李圭赴美國費城參觀世界博覽會。來去環(huán)行地球一周，著《環(huán)游地球新錄》。其中述倫敦電報局曰：“大小電機千數(shù)百具，用人約七百名。……由局寄往他處之信，以碼代字，按字撥機，隨寫隨動，隨動隨達。動畢，而彼處已得信矣。其接他處之信，視電機一動，隨即照字錄出，送至別室?！?/p>

1877年，駐英正、副使臣郭嵩燾、劉錫鴻亦分別在日記中留下電報記錄。前者曰：電報可分三種形式，“一設二十六字母，用指按之，此舊式也。一盤紙轉(zhuǎn)而運之，以著點長短成文，而視其斷續(xù)成句，此新式也。二者皆及見之。一辨聲知字，運用尤靈，其機尤速，此又新式之尤奇者”。后者曰：電報“以鐵線為之，或橫亙半空，或潛伏海底，注以電氣，直達其接報之處，顛末皆系于盤針（發(fā)報之處為顛，接報之處為末）。發(fā)處針一點，則接處亦一點；發(fā)處一畫，則接處亦一畫”。

以上諸人雖然最先見到有線電報，但其有關記錄主要存留在“日記”中，影響未著。其后經(jīng)書刊資料的介紹，國人始獲系統(tǒng)的電報知識；又經(jīng)電報通信設施的引進，國人始得電報通信之利。

有線電報知識的傳入

有線電報首先是以電磁學知識形態(tài)傳入中國的。據(jù)考證，早在1851年，由傳教士丹尼爾·瑪高溫（Daniel Jerome Macgowan）譯述的《博物通書》已將電報原理介紹入華。1853年，《遐邇貫珍》道及電報：“泰西各國創(chuàng)造電氣秘機，凡有所欲言，瞬息可達數(shù)千里，而中國從未聞此?！彼煤蟪恕拔鲗W東漸”之風，有線電報知識如涓涓細流輸入中國。

有線電報的發(fā)明“非由一人、非出一時”，系各國發(fā)明家“歷有年所，探賾索隱，考究而得之”。據(jù)考證，1753年，英人查爾斯·摩爾遜（Charles Morrison）利用靜電感應原理，率先通過導線實現(xiàn)了信息傳輸。截至1837年，歐美科學家至少發(fā)明了15種電報機，其中影響最著者莫過于1837年英國物理學家查爾斯·惠斯通（Charles Wheatsone）和美國發(fā)明家莫爾斯分別發(fā)明的電報機。《上海新報》道及這一史實曰：“西土各國之士，研究電性，創(chuàng)造電報，用心良苦”，其中惠斯通發(fā)明“以磁鐵運針指字”法，莫爾斯發(fā)明“以磁鐵畫直編字”法?！吨形髀勔婁洝芬嘤形脑唬旱拦鈺r惠斯通自倫敦至伯明翰架線發(fā)報，莫爾斯則創(chuàng)“以電運筆”法用以通信。

由于有線電報是以電流傳輸信息的，若無持續(xù)不斷的電流，電報信號就會逐步衰減，無法進行遠距離傳輸。值此關鍵時刻，美國科學家約瑟夫·亨利（Joseph Henry）發(fā)明了繼電器（Relay），“它使得電信號在電報線中的傳輸就像接力賽跑一樣”持續(xù)不斷?！兑媛勪洝芬浴绑A馬”之名介紹了繼電器的性能，有曰：“用此驛馬之法，電線雖長，電力雖微，亦能運接報機以便通信?！蹦獱査刮樟诉@一技術，終將其電報機改良為“實用上通信工具”。

在有線電報研制過程中，先后出現(xiàn)多種機式。《中西聞見錄》述及這一史實曰：電報之制“妙法百出”，有“以電運筆而畫字”者，也有“以電運針而指字者，有以電變色而傳字形者，甚有以電運印書機而立時將所傳之文字印出者”。所謂“以電運筆而畫字”者，以莫爾斯電報機為代表。此機由電鍵、印碼機構和紙條盤構成，采用以點、畫符號組合而成電碼符號即“莫爾斯電碼”收發(fā)信號?！耙噪娺\針而指字者”，以惠斯通指針式電報機為代表。此機擁有五根磁針，排列在一個菱形刻度盤的中心線上，刻度盤上繪有字母。發(fā)報者通過控制其中任意兩根磁針的偏轉(zhuǎn)，以排列組合的方式組成特定的字母，進而發(fā)報?！耙噪娮兩鴤髯中握摺?，由意大利發(fā)明家高瓦尼·凱斯利（Giovanni Caselli）創(chuàng)制，“法以藥水浸透之白紙，電氣過之登時變色。兩頭各有銅板為幾，上有鐵筆一齊運行。此頭以筆做某字形，彼頭之筆如之。因紙上敷藥，電氣遇之而變色，字形顯露矣”?！耙噪娺\印書”者，以美國發(fā)明家R.E.豪斯所制印字電報機為代表，其機“若洋琴，然中有銅絲若干，上聯(lián)字母，下接電路。其上復有活字印柜，中藏字母，與電路相通。如此處將某字一按，則彼頭活字應機而出，印跡于紙，可由字而傳言矣”。《知新報》和《小孩月報》有文皆論及以上幾種電報機基本性能和特點。

在各種電報機中，其收發(fā)方式可以分為兩類：一是以碼代字法，即通過發(fā)送文字代碼來通信；二是真跡傳輸法，即直接發(fā)送文字。前者以惠斯通、莫爾斯電報機為代表，其中以莫爾斯電碼“最為簡便，其碼止用二式，即一短橫，一長橫，相疊而代字母也”。后者即傳真電報，凱斯利、豪斯電報機即屬此類。

具有實用性能的傳真機是由物理學家凱斯利于1861年發(fā)明的。晚清使西人員斌椿、張德彝、志剛、曾紀澤等人最先目睹傳真電報，并在其日記中有所記載。1895年，《閩省會報》述及傳真機在美國的使用情況，并稱若在福州和廈門之間“設有此器，聯(lián)以電線一，在福州寫何字數(shù)，則廈門一邊機器亦能拈筆照福州一邊所寫之畫數(shù)寫之”。1905年，《萬國公報》有文介紹了西方“傳字電機”，謂其傳真效果與“親筆無殊”。

傳真電報機最初主要是傳輸文字真跡、圖表等黑、白兩色信息，不能有效傳輸圖片。1903年，德國醫(yī)生科恩（Arthur Korn）利用硒光電特性研制出一款能夠傳輸圖片的傳真機。1907年，《政藝通報》介紹了這一發(fā)明，謂其“能于一千英里外電傳照相，異常清楚”，目下已為英、法報館所采用。同年，《大同報》也報道此事，謂其“能用電氣將人小相從此處傳到彼處”，其關鍵在于利用元素硒“能使光波浪變?yōu)殡姎獠ɡ恕敝砸詡鬏攬D片。

電報創(chuàng)始之初，采用“單工電報制”發(fā)報，即一條線路同一時間只能發(fā)送一路電報，“西國二十六字母，須用電線如數(shù)，方克敷用”。后經(jīng)各國科學家改進，先則可用兩線收發(fā)電報，“一來一往”，繼則又創(chuàng)“一線同時并寄數(shù)信新法”?！渡虾Ｐ聢蟆酚形氖黾半妶缶€路改進情況，有謂：電報初創(chuàng)時，有用線六十條之多者，有需線三十五條者，“電過某線，即顯某字”；亦有用線十條者，“以十指條按其一，此處某線放電，彼處某指便覺微震，以數(shù)定字，借以通言”?；菟雇ā俺踉齑藞?，不過用線五條，厥后日耳曼人高斯設法，只用線二條，為往返之路，嗣有石氏者（斯坦因亥爾）惟用一條”?！陡裰滦聢蟆芬嗍黾斑@一情形曰：“電報之法，初用二線，一去一回，今只用一線，另埋鋅銅板于地，以代回電之線。”

電報機最初以手動操作，后則改為輪動，大大提高了發(fā)報效率。《知新報》道及惠斯通和愛迪生對發(fā)報機的改良情況，略謂：惠斯通創(chuàng)“輪轉(zhuǎn)自動法”，以輪機代替手動，“一機器能傳遞十人所作之音耗”，每分鐘可傳四百余字。愛迪生后來又對此法加以改進，“能同時令六人發(fā)音耗，令六副器具收音耗也”。嗣后再經(jīng)技術改良，發(fā)報速度進一步提升。英國最初每分鐘發(fā)報75字，后來增至600字?！胺泊笊叹拶Z，茍令電局通達消息者，無論多少字號，概于一時傳達四境，無少舛謬?！?0世紀初，“世界之海線一千七百五十條，共長二十萬英里”。有線電報最快可在10分鐘內(nèi)環(huán)繞地球一周。

在敘述電報發(fā)明發(fā)展歷程的同時，晚清文獻還介紹了電報機的構造和制作原理。依其所言，電報機就是一個可控制的電磁鐵電路。該電路的主要構件是電鍵、電磁鐵線圈和銜鐵。發(fā)報時，按下電鍵，電路接通，電磁鐵線圈即產(chǎn)生磁性，吸引銜鐵向下；松開電鍵，電路斷開，電磁鐵線圈失去磁性，銜鐵向上彈開。莫爾斯的主要貢獻在于發(fā)明了莫爾斯電碼，將銜鐵的動作分成“·”（點）、“-”（劃），并按照電碼組合點、劃，翻譯成語言，進行發(fā)報和收報?！稁煼吨v義》有文圖解了莫爾斯電報機的工作原理，有曰：每具電報機皆裝有發(fā)報器和接報器，此處按動發(fā)報器之電鍵，即可牽動彼處接報器上之與磁鐵片相連之墨筆，從而打印墨跡于紙上，“所記墨跡分為長短，短者為點，長者為線，以點線代表記號，由記號代表文字，而通音信”。《學報》有文也概述這一原理曰：

電報機雖繁復，述其大要，則有一鐵片置于電氣吸鐵石稍前面，而支以發(fā)條。通電流則電氣吸鐵石帶磁性，而鐵片被吸，引電流斷，則鐵片為發(fā)條所牽，仍復舊位。鐵片每被吸引時，發(fā)音錚錚然。如此電流一斷一續(xù)，錚錚之音相間而發(fā)，斷續(xù)電流有遲速疾除之不同，所發(fā)音亦然。故延長傳電線，能如其所欲，以達遲速疾除之音于受信局。此能借電流以通消息之原理也。

電報雖然帶來了通信便利，但在其傳入中國之初，普通民眾不解其理，甚者認為“電報局所用電氣系以死者之魂煉成”。晚清書刊如是介紹其發(fā)明發(fā)展歷程及其基本構造和工作原理，國人自然得窺其中科學奧秘。

有線電報通信的引進

在有線電報知識輸入中國之時，有線電報通信設施亦逐漸在華落地，聯(lián)通八方。

對于有線電報，盡管列強一再要求在華敷設，時論亦多鼓吹興建電報之議，但清政府最初“力為拒絕”，直至1874年日本兵犯臺灣才出現(xiàn)轉(zhuǎn)機。是年6月，欽差大臣沈葆楨率先奏請在福州至廈門、臺灣間架設電報，以增強臺海防務能力，獲準興建。遺憾的是，因種種原因，此線建設不幸中道擱置。延至1877年，中國才在上海、天津、臺灣自行建成電報線。此等電報線雖開國人自建電報之端，但線路短近，影響有限，中國真正大規(guī)模建設電報始于津滬電報線建設。

1880年9月16日，有感于“電報實為防務必需”，直隸總督李鴻章奏請架設南北洋電報線（津滬線），獲得清廷允準。1881年11月18日，線路建設完工；12月3日，總理衙門的一封電報由天津電報局傳送至上海，轉(zhuǎn)由上海外國電線行寄至德國使署，“是為中國電報試傳外洋之第一信”。津滬電報線以天津為總局，下設臨清、濟寧、清江、鎮(zhèn)江、蘇州和上海六分局，自1882年1月4日起全面進入營業(yè)狀態(tài)，“照章收資，不論官商均可傳達信息”?！兑媛勪洝酚形念A言此線的建成將“開今古未有之利源，上以裨國，下以通商，勿終令西人笑我拙也”?！渡陥蟆酚形闹^建造此線“實為中國五千年來之創(chuàng)局……他日幅員以內(nèi)無乎不周，定卜富國強兵，興也勃焉”。1884年春，電報總局由天津遷至上海。

津滬電線的建成，“南北電音絡繹四達，官商僉稱利便”。嗣后在官商合力推進下，不僅先后建成長江（江寧至漢口）、滬粵（上海至廣州）兩條電報干線，而且以上述三大干線為中心又陸續(xù)建設若干分支線路。至19世紀90年代初，中國已建成以京畿為中心，分指東、南、西三支電報電路：一支由津、京西達肅州，一支由天津東達琿春、璦琿、海蘭泡，一支由天津南達鎮(zhèn)江。由鎮(zhèn)江又分為兩支：一支西達云貴，一支南至閩臺粵桂。截至1911年，共建成電報線路100002.03里，覆蓋了除青海以外所有的省區(qū)。

電報通信不僅需要電報機、電線等硬件設備，而且需要“電碼”來實現(xiàn)信息傳輸。由于電報原系西文通信工具，不能簡單搬用西文編碼來發(fā)送非拼音文字的漢字，故自其傳入中國之初，便有人開始研制中文編碼，以解決漢字符碼化問題。首套漢字電碼由傳教士瑪高溫設計，其情可見前述《博物通書》，但未見推廣使用。據(jù)考察，1871年，法國人威基謁（Septime Auguste Viguier）和隨使法國譯員張德彝分別編出漢字電碼本《電報新書》和《電信新法》。前者總計收錄6899個常用漢字，每個漢字用4個阿拉伯數(shù)字編成一個電碼（四碼法）。后者收錄常用漢字6397個，亦采用“四碼法”編制，由駐法使臣崇厚作序，“攜至都門刊印”。這兩種的電碼本雖獲眾用，但皆頒行于中國大規(guī)模興建電報之前。隨著津滬電報線的竣工，中國電報局編纂《電報新編》電碼本以便通報。

1897年7月1日之前，國際通用電碼為三碼。由于上述電碼本皆采用“四碼法”編纂，不僅煩瑣，費用亦高，故有人謀求改進之法，編出多種漢字電碼本。如1881年，駐德公使李鳳苞設計出了“三碼字母電碼本”，在駐外使臣與總理衙門電報往來中使用。1897年，黃遵楷編纂《三碼電報便法》，“一切文字，均可編入，無不敷用”。

在引進有線電報的過程中，為了培養(yǎng)專門通信人才，福建、天津、上海、廣東、廣西、四川、甘肅、臺灣等地皆設立電報學堂，其中以福州電報學堂、北洋電報學堂、上海電報學堂最為著稱。在創(chuàng)辦推廣電報通信時，國人亦產(chǎn)生了自行研制電報機的意念。如1873年，旅居法國商人王承榮與福建船政委員王斌、李鏞等研制出一款漢字電報機，“較外國電報機價廉工省”，可以中文直接發(fā)報，呈請總理衙門奏準生產(chǎn)，惜未準行。

有線電報的社會影響

有線電報的傳入不僅充實了國人的“知識倉庫”，而且革新了中國的通信方式，對國家和社會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引來一系列變化。

第一，刷新了國人的認知。在曉得電報原理、體驗電報便利后，時人對電報的態(tài)度逐漸由疑懼轉(zhuǎn)為認可和贊美。如《教會新報》曰：“電報之益，瞬息千里。軍機傳密，事泄可不虞；圍城求援，速可不陷；盜逸于牢，可傳信即獲；颶起于海，可立告皆防；不僅傳物價之貴賤，可以疾達而獲利也。”《益聞錄》有文曰：“電報創(chuàng)自西洋，近更風傳，遍及中國。藏氣于五行之內(nèi)，寄聲于一線之中……縱橫四方，瞬息萬里，固無損乎根本，良有裨于國家，正宜棋布寰區(qū)。”《萬國公報》謂：電報既創(chuàng)古今未有之奇，又獲古今未有之利，無論隔山阻海，頃刻通音，“富強之功，實基于此”！

第二，革新了報刊的面目。電報的引入改變了傳播與物質(zhì)相連的通信方式，催生出“電報體”新聞形式，諸如“電諭”“電奏”“電告”“電催”“電調(diào)”“電陳”“電詢”“電飭”“電查”“電示”“電商”“電傳”等屢現(xiàn)于報端，促使報紙由過去的“觀點紙”“意見紙”轉(zhuǎn)變?yōu)檎嬲摹靶侣劶垺保鋾r效性得到極大的提升。例如，自津滬電報線開通后，《申報》即辟有“本館接奉電音”“京師電音”“天津電音”“滬電譯要”“官電錄要”“外洋要電”等要目，而昔日流行的非新聞性的“詩詞雜作”逐漸淡出視野。

第三，改變了公牘形式。中國傳統(tǒng)公牘有詔旨、章疏、文移、關提、照會等形式，電報的引入導致“電牘”問世，其類別有電旨（皇帝下行電報）、電奏（臣工上行電報）和電信（臣工平行電報）。檢閱晚清報章，此類電文所在多有，茲不贅舉。往昔公牘借驛遞傳送，往還緩慢，電牘往來則以電為媒，可使“萬里已如咫尺”，“瞬息之間，可以互相問答”。

第四，提升了社會經(jīng)濟信息的采集傳輸效率。以救災言之，需經(jīng)“報災”“勘災”“查賑”“賑濟”多道程序，舊日非一兩月難克其事，電報的應用則大大縮短這一時間。以科考而言，往昔發(fā)榜后需多日方可傳達地方，電報則將科考結果及時傳之報館，公布于眾，“神速實得未曾有”。《益聞錄》即載有不少“電傳題名錄”。以貿(mào)易言之，電報之設，可通達商情市價，電匯款項，商民轉(zhuǎn)輸貿(mào)易借以速達，“為利極溥”。時人有詩贊電報利于貿(mào)易事曰：“電報遙傳要買絲，外洋來賬點金獅；春池縱是潯三號，無奈菱湖太入時?！?/p>

第五，提供了政治參與通道。往昔民眾主要借“上書”向當局陳述己見，電報則可直接充當其用以發(fā)表意見、參與政治的重要工具。遇有所要反映之事，或直接拍電報給政府，或以“公電”形式拍電報給報館以將其事揭橥報章。如1906年，江西發(fā)生“南昌教案”，留德學生拍發(fā)電報給《時報》館，以借此報表達對該案的意見。1907年，因與副總監(jiān)督王克敏發(fā)生摩擦，留日學生徑自拍電給學部，請求撤銷其職務。

總而言之，晚清時期電報不僅作為一門新知識經(jīng)由書刊傳入中國，而且作為一項新的產(chǎn)業(yè)在華得以創(chuàng)建。時人在體驗這一新的通信方式時，亦將由此而生的美感和贊嘆形諸詩詞中?；蛟唬骸芭e頭鐵索路行空，電氣能收奪化工。從此不愁魚雁少，音書萬里一時通。”或曰：“奇哉電報巧難傳，萬水千山一線牽。頃刻印書來海外，機關錯訝有神仙?！被蛟唬骸皺C關微動電波流，踏破乾坤滿地球。上古結繩開字學，只今樹線博書郵。”

電報雖屬“末技”，但其引入或如時人赫德所言：“猶如在腐朽外表上打補丁，會逐漸由表及里，形成新的生活方式；然后像酵母一樣由內(nèi)向外發(fā)酵，改變民眾的秉性，進而導致整個中國的轉(zhuǎn)變。”可以說，在近代社會變遷中，無論是政治經(jīng)濟還是文化教育以及思想觀念、生活方式莫不留下電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