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易芝 吳曉梅
[摘要]20世紀70年代,為了緩解資本過度積累的壓力,資本重塑了生產結構、國際關系和社會形態(tài),為金融資本的全球擴張?zhí)峁┝诉m宜的國際環(huán)境,金融資本不再局限于生產領域,而是進一步將國家、社會民眾納入資本主義生產體系,形成了以金融資本為主導的新帝國主義,同時也造成了世界經濟發(fā)展失衡、國家權力衰微、社會危機頻發(fā)等問題。從金融資本的運行基礎、過程和矛盾中探尋當代金融資本在資本積累過程中的地位和作用,有助于揭開新帝國主義的迷霧,認清金融資本寄生性積累的本質,為我國正確認識和應用金融資本提供依據。
[關鍵詞]金融資本;金融化;新帝國主義
[中圖分類號]F830;D50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9—0274(2023)05—0114—07
[作者簡介]余易芝,女,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吳曉梅,女,蘭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法學博士,碩士生導師,副教授,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
金融資本作為資本最高和最抽象的表現形式,在帝國主義的形成中起到了重要作用, 但帝國主義并不意味著資本主義已經進入最后階段。美國學者大衛(wèi)·哈維認為,資本主義面臨的各種危機證明了傳統(tǒng)資本積累方式難以為繼,帝國主義開始向新帝國主義轉變,資本主要積累模式轉變?yōu)橐越鹑谫Y本為手段的掠奪式積累,原本集中在生產領域的剩余價值占有,擴展到對生產、分配、交換、消費全過程的包圍,用一種更加隱蔽、合法的方式進行價值轉移和占有。盡管金融資本表現形態(tài)、掠奪方式有所變化,但列寧所指出金融資本內含的寄生性、腐朽性本質仍未改變,反而進一步深化。金融資本擁有了對全球經濟、政治和生活等全方位的支配特權,建立起凌駕于全球范圍的寄生性積累體制。
一、從帝國主義到新帝國主義:金融資本的全球擴張
新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發(fā)展的新階段,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自我修復。列寧認為資本的對外擴張的特性是資本存在與發(fā)展的前提,“資本主義如果不經常擴大其統(tǒng)治范圍,如果不開發(fā)新的地方并把非資本主義的古老國家卷入世界經濟的漩渦,它就不能存在與發(fā)展。”[1]547在借助金融資本在全球范圍內拓展資本主義深度和廣度的過程中,金融資本不斷調整自身存續(xù)和運行方式,最終形成了以企業(yè)聯合為主要手段、跨國公司為主要形式的國際壟斷金融資本,進一步加強了金融資本的統(tǒng)治地位。
(一)金融資本與新帝國主義的形成
新帝國主義的本質是金融資本的全球擴張。大衛(wèi)·哈維在分析新帝國主義時指出,“要堅持一個基本原則:循著過剩資本的軌跡去尋找與它們的吸收或貶值相聯系的基于地理和領土的實踐。”[2]這一實踐就是以金融資本為手段對全世界其他國家、地區(qū)進行“剝奪性積累”。20世紀以來,資本金融化的趨勢愈演愈烈,主要表現為金融資本的強大和產品金融化的發(fā)展,金融自由化、市場開放和現代通信技術的發(fā)展增強了金融資本的國際流動性,促進了跨國公司、銀行和金融機構的發(fā)展,對于金融市場超額利潤的追求很快取代了對于產業(yè)利潤的追逐,金融資本成為資本運轉的主導力量。
金融資本是新帝國主義形成的動力與手段。大衛(wèi)·哈維認為新帝國主義是權力的資本邏輯和領土邏輯共同作用的結果,既是應對資本過度積累的戰(zhàn)略性選擇,也是美國世界性霸權模式的必要調整。一方面,新帝國主義的建立是資本應對利潤率下降、實現增殖的必然要求,尋求新的市場,向世界范圍擴張是資本積累的內在趨勢。由于國內資本積累過度,無法通過擴大再生產實現可持續(xù)積累,轉向以掠奪式積累為主要方式的新型積累方式?!罢缌袑帯⑾7ㄍず捅R森堡在20世紀之初所評論的那樣,信貸體系和金融資本已經變成了掠奪、詐騙和盜竊的重要手段”[3]86,新帝國主義不再通過暴力手段進行領土控制、殖民統(tǒng)治和掠奪,而是側重于以“和平、理性、自由”為基調進行金融控制和經濟剝削。另一方面,美國在生產領域的霸權地位下降,為了維護其自身在全球資源分配中的優(yōu)勢地位,必須對國際格局進行相應的調整;金融資本能夠擺脫區(qū)位地理限制,在全球范圍頻繁流動,具有極強的靈活性,為美國維護其霸權地位提供了工具。美國憑借原有的技術壟斷、經營壟斷、資源壟斷以及軍事霸權,構建起以美國為核心的世界金融體系。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跨國公司等機構組織成為新帝國主義建立中的重要推手——對世界各國和地區(qū)形成制度性壓力與脅迫,迫使它們參與到資本主義體系中,建立起不對稱的生產、貿易關系,并從中攫取大量財富,最終形成世界范圍內的寄生性積累格局。
(二)新帝國主義背景下金融資本的新特征
第一,金融資本的形成方式由個人資本聯合轉變?yōu)槠髽I(yè)聯合,跨國公司成為金融資本的驅動者、控制者。二戰(zhàn)后,金融去中介化使得個人、企業(yè)可以跳過商業(yè)銀行直接進行金融交易,降低了銀行儲蓄在社會資產中的比例,縮減了銀行貸款在國際信貸體系中的份額,沖擊了銀行在金融市場的支配地位,大量金融交易、產品直接由金融機構處理,形成了新的國際金融結構。隨著金融市場發(fā)達,企業(yè)制度的成熟,金融資本往往通過公司進行整體性資本融合,個人則隱居幕后,跨國金融機構、企業(yè)成為金融資本全球化的操作者。相較于以個人資本家聯合形成的金融資本,現代金融資本更多以企業(yè)為單位進行聯合,所控制的資金量更多,各企業(yè)之間資本交錯,金融資本凌駕于職能資本的支配權深化,金融資本的壟斷程度加深。事實上,當今的全球價值鏈、產業(yè)鏈和供應鏈均是跨國公司全球范圍內深化分工協(xié)助和資源配置的結果,通過對外投資、產業(yè)遷移等形式把發(fā)展中國家的資源和勞動力卷入其主導的全球經濟系統(tǒng),又憑借其資本、知識產權等優(yōu)勢榨取全世界的財富。
第二,金融資本獲利手段多樣化。隨著金融市場的發(fā)達,金融衍生工具、手段多樣化,金融資本不僅多維度對剩余價值存量進行分割,還進一步對未來剩余價值進行預定,對剩余價值進行時空配置。傳統(tǒng)金融資本并不直接創(chuàng)造價值,而是通過金融市場進行價值分割,本質上是剩余價值在不同資本家之間進行分配。當代金融資本在延續(xù)既有規(guī)律的同時,價值分割形式更加多樣,除了通過股票等傳統(tǒng)金融工具參與剩余價值分配,還創(chuàng)造了一些為鎖定價格、分散風險的衍生金融工具,如期貨合約、期權合約、互換合約、遠期合約等,并以此為依托進行投機性金融交易。大型對沖基金和投資銀行操縱各國的匯率、利息和證券,不僅獲得因匯率變動產生的投機收益,而且通過“操作”本身獲取了更大收益[4]。
第三,日常生活金融化程度加深。早在《倫敦筆記》中,馬克思就注意到資本對日常生活的滲透,從學校和教育、保險、交通、燃料和供水,甚至直到死亡,還有墓地公司等待著,資本貫穿了人們一生中生活的方方面面。新帝國主義不僅是一種經濟、政治實踐,更是社會、文化等日常生活的全方位包圍,金融資本的觸角無處不在,或是以信貸誘惑勞動者使其背上債務負擔,或是與國家聯合參與管理勞動者強制儲蓄的養(yǎng)老金、醫(yī)療保險等等,將個人卷入資本主義生產體系。值得一提的是,勞動者被卷入債務陷阱并非完全出于個人“需要”,而是資本精心編制的牢籠。由于工資的制度性約束,工資實際價值增長慢于名義價值增長,因此勞動者的實際購買力并未提升,住房、養(yǎng)老、醫(yī)療和教育成本的提高,法律強制要求繳納保險等等,種種因素將勞動者卷入金融體系,使其服從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并對勞動者未來若干年的工資進行優(yōu)化配置,并從中以管理費、利息等名義獲取巨額收益。
二、新帝國主義背景下金融資本的運行基礎
(一)信用體系和金融市場的完善是金融資本運行的制度前提
金融資本的形成和流通過程依賴于信用體系和金融市場。大衛(wèi)·哈維在《資本的限度》中指出,盡管馬克思對于金融資本沒有系統(tǒng)論述,但“他對金融資本的界定隱含其中:那就是一種以信用體系為中心的特定的資本流通過程[5]283”。資本主義信用體系涉及廣泛,包括銀行信貸、商業(yè)信貸和金融市場等等,從生產過程中閑置的游離資本,必須借助信用與金融才能回歸資本主義生產系統(tǒng),只有運動中的資本才能實現增殖,而信用和金融正是資本運動的潤滑劑。
信用體系與金融市場既是金融資本形成的前提,又是金融資本深化、擴展的平臺,是金融資本控制權實現的媒介。信用體系與金融市場在推動資本集中和資本一體化的過程中起中介作用,而隨著金融資本家權力的擴大,操縱信用和虛擬資本,影響產業(yè)資本的決策和生產過程,又成為金融資本干涉現實生產的手段,進一步推動生產過程金融化。信用最初只是資本流通中介,隨著貨幣經營業(yè)發(fā)展為銀行業(yè),成為企業(yè)融資的重要平臺。可以說,掌握了信用配置,就掌握了資源與市場,在競爭中處于優(yōu)勢地位,鞏固了金融資本凌駕于產業(yè)資本的強勢地位。
信用體系使金融資本向世界范圍擴張成為可能,并通過國際金融體系對全世界的生產活動產生影響,形成對發(fā)展中國家的寄生性積累和危機轉移?!吧a過程的發(fā)展促使信用擴大而信用又引起工商業(yè)活動的增長?!盵6]544金融資本通過直接投資、間接投資等方式,將資本輸入到后發(fā)國家,建立起世界市場,本質是資本在全世界試圖尋找實現利潤空間的運動過程。
(二)國家對金融資本變現能力的保證是金融資本運轉的后盾
國家在金融資本運行中扮演著重要角色,國家權力維護著“金融資本-貨幣-實體經濟”關系,通過法律、政策等維護金融資本的貨幣基礎和“虛擬—現實”之間的轉換能力。金融資本的權力是一種虛幻的權力,是依托于信用體系的虛擬資本,使虛擬價值可以轉換為現實產品,維護、貫徹金融資產變現的承諾,在危機時,國家作為最后貸款人及時注入流動性,防止金融崩盤。金融資本建立在對貨幣價值、未來收益的預期之上,其本質是對未來剩余價值資本化,市場穩(wěn)定性、經濟信心等因素對金融資本的基礎和運轉有著重要影響。“正如基督教沒有從天主教的基礎上解放出來一樣,信用主義也沒有從貨幣主義的基礎上解放出來[3]670”,一旦出現信任危機,就會產生止贖、資產貶值等,信用基礎喪失而產生的擠兌通常會引起流動性問題,對現實生產產生惡劣影響,甚至引發(fā)金融危機、經濟危機。
(三)新自由主義思想是金融資本深化的意識形態(tài)支撐
20世紀70年代興起的新自由主義,鼓吹金融自由化、公共職能私有化,為金融資本的深化提供了思想溫床。資本主義體系的運行需要大眾動員、自愿服從,在自由與民主旋律下,需要用更加隱蔽的手段將思想灌輸到大眾頭腦中,形成對資本主義體系的自愿服從以及邊緣化“特殊利益者”[7]。新帝國主義不僅將新自由主義思想作為社會整體意識形態(tài)進行構建和推廣,還通過各種傳媒將自由貿易、個人主義、消費主義等思想滲透到日常生活,轉變?yōu)槿藗冏杂X遵守的思維和行為模式,在金融資本規(guī)定的社會秩序中生活,營造了私有化、金融化一切事物的傾向,社會與個人都陷入了追求貨幣金融財富的狂熱中。
新自由主義思想的影響和日常生活金融化程度加深,扭曲了人們的財富觀、價值觀,加深了貨幣拜物教,使人們價值判斷、生活方式以及待人接物方式發(fā)生了變化,導致“人的異化和社會關系的疏離以及種種不安全感、暴力和無休止欲望造成的普遍焦慮”。[8]372維護資本主義首先是維護個人與家庭價值,因此必須維護金融穩(wěn)定以保障個人價值與財富安全。由于私有制和分工細化,人必須通過市場交換而生存,無論是商品,還是勞動力,抑或個人所需的生活資料都需要通過市場交換才能獲得。人作為社會關系的總和,個人價值的實現與確證是在與他人相互交往中達成的。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個人價值的實現有賴于勞動力的成功交換,體現為個人財富的多寡。我們都需要進入市場出賣個人勞動力、換得生存資料和實現個人價值。在當下,個人與家庭的生存的確已經與資本緊密聯系,保衛(wèi)金融秩序,就是保衛(wèi)我們現有的價值與財富。
三、金融資本運動過程中的矛盾
資本只有在運動過程中才能實現增殖,因此“只要把金融資本看作生息資本的一種充滿矛盾的流動……即一種過程,而不是一件東西——就會有助于穿透這些僵局,解開這些謎題[5]371”。要理解金融資本,就必須用辯證發(fā)展的眼光分析其在運動過程中涉及的各種關系之間的微妙平衡。
(一)金融資本與產業(yè)資本
從銀行資本與產業(yè)資本融合而形成的金融資本,起初是作為產業(yè)資本流通過程中的潤滑劑而存在,分割部分剩余價值作為回報,并不關心企業(yè)的具體經營。隨著金融資本從流動資產投資到固定資產投資、短期投資變?yōu)殚L期投資,金融資本與企業(yè)的融合程度加深。為了確保獲取預期利益,金融資本不可避免地開始插手企業(yè)生產,在資本運動過程中形成了金融資本與產業(yè)資本既統(tǒng)一又對抗的互動關系。
1.金融資本與產業(yè)資本的統(tǒng)一性。金融資本和產業(yè)資本具有內在統(tǒng)一性,既指兩種資本在形態(tài)上的融合,也指兩者的利益有共同性。希法亭和列寧提出的產業(yè)資本和銀行資本的統(tǒng)一只是初步的統(tǒng)一,在新帝國主義階段,金融資本與產業(yè)資本之間的融合采取了新的方式,表現為在金融市場中憑借金融資產的轉讓進行資本配置,個人退居其后,以公司為主體進行整體性融合,生產活動與投機活動共同內置于公司運作中。
融合方式的轉變使金融資本能用更少的資本控制更多的企業(yè),原本相互獨立的產業(yè),擁有了共同的股東,產業(yè)之間的聯系也隨之加強,在此意義上,產業(yè)資本和銀行資本融合的深度和廣度得以深化,它們內在利益的同一性也隨之增強。產業(yè)資本家和金融資本家甚至可能是同一個人、機構,產業(yè)資本家可以持有股票、債券等金融資產而以金融家的身份存在,而金融資本家也可能直接設立工廠,或者金融資本家本身是某企業(yè)的最大股東,企業(yè)的生存便與他休戚與共。不論在利益、還是在形式上,都已經很難把兩者完全區(qū)分開。金融資本以金融資產持有方式而非固定在某些特定的企業(yè)上,這種融合方式更加符合資本的利益,能夠保持金融資本的流動性。
2.金融資本與產業(yè)資本的對抗性。金融資本和產業(yè)資本的矛盾表現為兩方面:一是金融資本利益來源于產業(yè)資本的剩余價值的掠奪,阻礙了產業(yè)資本的擴大再生產;二是產業(yè)資本的發(fā)展狀況又與金融資本的貨幣基礎息息相關,產業(yè)資本的失落意味著金融資本基礎的瓦解。
金融資本不僅干涉實體企業(yè)的生產活動,還不定時地消滅實體企業(yè),或使其成為自己的附庸。列寧在《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最高階段》中介紹了法國經濟學家科斯特納《強迫加入組織》,這本書說明了壟斷資本是如何壓榨、控制非壟斷企業(yè),使其成為自己的附庸或者被消滅。“這些手段有:(1)剝奪原料(‘……強迫加入卡特爾的主要手段之一);(2)用‘同盟方法剝奪勞動力(即資本家和工會訂立合同,使工會只接受卡特爾化企業(yè)的工作);(3)剝奪運輸; (4)剝奪銷路;(5)同買主訂立合同,使他們只同卡特爾發(fā)生買賣的關系;(6)有計劃地壓低價格(為了使‘局外人即不服從壟斷者的企業(yè)破產,不惜耗費巨資,在一段時間內按低于成本的價格出售商品。在汽油工業(yè)中就有過這樣的例子:把價格從40馬克壓到22馬克,差不多壓低了一半!);(7)剝奪信貸;(8)宣布抵制?!盵9]23現在已經不是小企業(yè)同大企業(yè)、技術落后的企業(yè)同技術先進的企業(yè)進行競爭,現在已經是金融壟斷者在扼殺那些不屈服于壟斷、不屈服于壟斷的壓迫和擺布的企業(yè)了。
金融資本干涉產業(yè)資本生產過程,分割其在生產活動中創(chuàng)造的剩余價值,金融投機抑制了產業(yè)資本增長,處于生產過程底端的產業(yè)資本只能分得少部分利潤,限制了產業(yè)資本的擴大再生產活動,往往引起產業(yè)資本惡性循環(huán)、經濟停滯。金融資本沒有克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根源,反而加劇了資本主義基本矛盾。金融資本賴以存在的寄生性積累體系導致社會貧富差距加大,限制了消費能力,最終導致商品價值難以實現,進而引發(fā)整體性貶值或危機。
(二)金融資本與國家
1.金融資本與國家的相互依賴。國家經濟的發(fā)展離不開金融資本,國家稅收主要來源于商業(yè)活動的稅收,金融資本在促進經濟中有著重要作用,國家在一定程度上會鼓勵金融資本發(fā)展。國家對內發(fā)展經濟、對外戰(zhàn)爭等需要,就需要在短時間內籌集大量資金,而國債制度提供了資金來源,金融機構成為國債主要購買者。以美國為例,國家與金融資本的發(fā)展往往相輔相成。基于刺激經濟的需求,美國國會實施減稅政策,國家財政不足,因此發(fā)行國債為財政融資。
金融資本的發(fā)展離不開國家提供的環(huán)境與政策支持?!皣屹x予金融資本暴力剝奪的結果合法性和制度上的合理性……賦予資本運作一種法律基礎[10]56”。早期資本原始積累過程中,國家確立了資本主義私有制體系,將土地、勞動和資本、公共服務等非商品的東西私有化、商品化、貨幣化,并系統(tǒng)性偏袒資產階級,構成資產階級的權力基礎。國家為金融資本制定一系列法律體系、金融體系,保障金融運行基礎。在發(fā)生經濟危機的時候,國家會出面購買大量金融資產,承擔穩(wěn)定金融市場,解救危機的責任,而金融資本家則會趁機大發(fā)國難財,蟄伏到下一個經濟繁榮時期重演投機把戲。
2.金融資本與國家的相互牽制。布哈林在《世界經濟和帝國主義》中提出,國家在與資本流通的關系中既是受到控制的一方,又是進行控制的一方。國家限制金融資本的不當行為,規(guī)避壟斷的不良后果;金融資本通過經濟、操縱輿論等手段影響國家政策,肢解國家權力。
國家通過法律、財政政策、稅收政策等手段調控金融資本的發(fā)展,平衡集中與壟斷、虛擬經濟與實體經濟,限制金融資本的擴張途徑和趨勢。
在資本主義社會,國債制度是金融資本控制國家的主要手段。種種避稅手段使稅收越來越難以按照累進稅率落到金融資本頭上,國家的收入與支出產生了失衡,而國債的積累又因國家收入與支出的失衡而加強; 國債的積累反過來又加強了金融資本對國庫的竊取。國家不可避免地陷入金融資本編織的關系網,早期金融資本通過與政府職員個人聯合換取利益,如今金融資本更加露骨地剝奪公共權利,對公共權力部門、職能進行私有化和商品化,將導致國家無法履行必要的公共管理職能,最終產生公共管理危機。在國家已經被剝奪掉各種積極手段的情境下,國家能夠用來調整社會經濟、政治的積極手段的效果受到極大限制,公共設施和服務日益為掠食性金融資本所支配。
(三)金融資本與社會民眾
金融資本發(fā)揮杠桿作用使社會生產力得到極大提升,為人們生活提供了便利,具有服務社會民眾的一面。但要認識到,金融資本實際上是為了將人們納入資本主義生產體系,占有勞動力價值、掠奪財富。正如大衛(wèi)·哈維指出,“迄今為止對公共資產(例如大學)的公司化和私有化,更不必說橫掃整個世界的私有化浪潮(包括水和所有類型的公共設施)預示著新一波的圈地運動”[3]87。
1.金融資本具有服務社會民眾的一面。從積極方面看,金融資本創(chuàng)造了強大的社會生產力,為人們提供了豐富的物質與精神產品。金融借貸服務暫時緩解了生產相對過剩問題,個人金融為人們創(chuàng)造了更多的消費選擇,即便現階段沒有足夠的資金也能夠通過借貸享受更多的服務,尤其是在教育、醫(yī)療方面,使消費者有了應急手段。
2.金融資本本質上是剝削社會民眾的工具。社會民眾的生產與消費是完成剩余價值實現的重要一環(huán),金融資本構建了一個所有人都包括其中的關系網,使每個人都陷入金融資本的陷阱中。不論個人是否愿意,金融資本創(chuàng)造的國債制度早已將個人卷入金融體系,個人繳納的稅賦成為償還國債的收入來源,國家為了償還債務不得不削減福利支出,個人被強制儲蓄的保險基金的經營權被金融機構支配,通過養(yǎng)老基金、共同基金、保險等對勞動者的部分儲蓄進行集中管理,金融機構破產、政府財政破產都可能導致民眾的養(yǎng)老金被一掃而空。
個人金融、信貸服務將個人進一步、直接地卷入金融體系,跨時配置勞動力價值,形成了“對普通人的包圍”。金融資本對公共服務進行私有化、壟斷社會生產和服務,導致醫(yī)療、教育、住房等生活必需品及服務價格上升,很多個人、家庭需要通過貸款才能滿足生存與發(fā)展的需求。普通人為了獲取信貸而進行自我想象、自我控制、自我規(guī)訓,“債務負擔的約束效應對當代資本的再生產至關重要。債務意味著我們不能再‘自由選擇……債務為某些未來價值生產的結構設置好了牢籠。債務是資本實現其現代奴隸制的強力手段。[11]312”
四、新帝國主義背景下的中國選擇
金融資本的擴張與滲透不僅改變了全球經濟格局,對我國國際地位、國內發(fā)展也產生重要影響。如何把握機遇、迎接挑戰(zhàn),是我國當前經濟發(fā)展的重要議題。經濟全球化中,在謀發(fā)展的同時要保障自身安全,我們需要堅持馬克思主義,以習近平經濟思想為指導,從經濟發(fā)展、社會文化和政治等多方面入手,既發(fā)揮金融資本增強經濟獲利、推動經濟發(fā)展的積極作用,又要防止過度金融化,保障經濟穩(wěn)定性,抵制各種消極影響。
(一)統(tǒng)籌金融發(fā)展,加強國家經濟安全建設
目前,世界經濟體系是以美國為核心的發(fā)達國家構建的,為我國經濟提供了廣闊發(fā)展空間和充足資源要素的同時,也對我國經濟安全、產業(yè)安全等產生威脅。面對嚴峻的內外形勢,習近平總書記強調:“堅持統(tǒng)籌發(fā)展與安全,堅持發(fā)展和安全并重,實現高質量發(fā)展和高水平安全的良性互動?!盵12]390要統(tǒng)籌金融發(fā)展和國家經濟安全建設,需要對金融開放和經濟安全進行系統(tǒng)性安排。
首先,全面認識我國經濟安全面臨的挑戰(zhàn),深刻把握維護國家金融安全的重要作用。世界經濟一體化程度因金融資本的滲透而不斷加深,這意味著世界經濟的波動或危機會對我國經濟產生威脅,與資本主義國家相比,我國在金融領域經驗不足,缺乏對危機的防御和反制能力。因此,我國更需要“堅持把防范化解國家安全風險擺在突出位置,提高風險預見、預判能力,力爭把可能帶來重大風險的隱患發(fā)現和處置于萌芽狀態(tài)?!盵12]391掌握對外開放主動權,漸進可控地推動金融開放,利用外資促進經濟活力,強化金融監(jiān)管;同時提高我國金融業(yè)的全球競爭力,積極參與國際金融規(guī)則制定,提高國際金融治理能力。
其次,堅持黨的正確領導,不斷完善金融體制建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金融是國家重要的核心競爭力,金融安全是國家安全的重要組成部分,金融制度是經濟社會發(fā)展中的基礎性制度?!盵13]堅持黨對金融工作領導是金融體制建設沿著正確方向的重要前提,在黨的集中統(tǒng)一領導下持續(xù)推進金融開放和改革,加強各地區(qū)、部門之間溝通協(xié)調,形成全國“一盤棋”的金融監(jiān)管體系,形成監(jiān)管合力;同時加強金融監(jiān)管人才建設,完善金融相關法治建設,提升我國金融工作能力和水平。
(二)引導金融業(yè)健康發(fā)展,使其服務于社會主義建設
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仍需大力發(fā)展商品經濟。金融資本具有激發(fā)經濟活力的作用,合理利用金融資本是促進經濟發(fā)展的有效手段,但同時需要警惕過度虛擬化,防范和化解系統(tǒng)性金融風險。
首先,堅持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筑牢社會主義經濟基礎。金融的基礎是實體經濟生產,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金融要把為實體經濟服務作為出發(fā)點和落腳點,全面提升服務效率和水平,把更多金融資源配置到經濟社會發(fā)展的重點領域和薄弱環(huán)節(jié)”[14]278。這為中國金融業(yè)發(fā)展指明了根本方向,必須發(fā)揮金融服務實體經濟的作用,將更多資源配置到實體經濟的重點領域、薄弱環(huán)節(jié)。
其次,貫徹共享發(fā)展理念,使金融服務于中國式現代化。習近平總書記強調:“把增進人民福祉、促進人的全面發(fā)展、朝著共同富裕方向穩(wěn)步前進作為經濟發(fā)展的出發(fā)點和落腳點。這一點,我們任何時候都不能忘記?!盵15]31摒棄資本邏輯下金融向富人傾斜、利益優(yōu)先的經營理念,為農民、小微企業(yè)、城鎮(zhèn)低收入人群等弱勢群體提供金融服務,尤其擴大消費領域和社會保險領域的融資業(yè)務,使金融服務于共同富裕這一目標,充分發(fā)揮金融對資源配置、調節(jié)經濟運行的作用,創(chuàng)造大量物質財富、精神財富。
(三)發(fā)揮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作用,弱化新自由主義消極影響
新自由主義思想伴隨金融資本的滲透對我國社會文化產生了巨大影響,盡管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解放思想、增強經濟活力的作用,但也對我國原有價值觀、思想體系造成許多不良影響。因此,需要堅定馬克思主義理論指導,弱化新自由主義的消極影響。
首先,堅持和發(fā)展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發(fā)揮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指導作用。新自由主義思想主張土地私有化、國有資產私有化,片面強調市場的決定性作用,反對國家干預經濟等,這些一味鼓吹市場化、私有化、自由化的思想并不符合我國實際情況,反而可能會擾亂人們思想,動搖社會主義理想信念,甚至可能導致社會主義制度變色。我們需要高度重視意識形態(tài)領域斗爭的重要性、艱巨性,“必須推進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大眾化,建設具有強大凝聚力和引領力的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使全體人民在理想信念、價值觀念、道德觀念上緊緊團結在一起?!盵16]
其次,發(fā)揮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對社會思潮的引領作用,營造良好的社會氛圍。新自由主義思想助長了拜金主義、消費主義和個人主義的盛行,似乎一切事物都可以用數字標上價格標簽。作為“總體的人”的生命活動卻全部作為某種資本和利潤而存在,人的身體、個性、才能、美德、愿望和意志等等都必須服從和服務于資本增殖,加劇了人自身的異化和社會關系的疏離。要積極推動文化發(fā)展,滿足人民不斷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發(fā)揮優(yōu)秀文化的引導、教育作用,倡導形成綠色發(fā)展方式和生活方式、倡導推廣綠色消費,弱化新自由主義的消極影響,引導人們樹立正確的財富觀、價值觀,促進美好生活的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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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彭銀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