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小白

比李子花還白的雪

我們輕輕拭去地上的李子花

查看向日葵和大麗花的苗

它們在泥土里藏著的這些天

樹上的花開了又謝

父母親著急于它們的遲緩

仿佛并沒有看到

那么多的花已經(jīng)走完了一生

而我也來不及傷感于凋落的李子花

比它更醒目的白發(fā)

讓我對每個春天充滿憂傷

——有些雪

落在父母親身上就再也沒有化過

春光

我和他一起去探望親人

頭頂?shù)谋┤诨艘徊糠?/p>

另一部分以足夠的堅硬詮釋依舊寒冷的天氣

他艱難地邁出每一步

堅持要自己走到山坡上

我準備隨時攙扶這個硬氣的老人

小路越來越陡峭

像他的呼吸漸趨粗重而短促

我們坐下來，天空很藍

過了雨水，好多地方的花都開了

鄰縣的人們已經(jīng)開始播種小麥

聽著我們的交談

身旁干枯的芨芨草在風中點頭

經(jīng)歷了漫長的清冷和落寞

它們也在急切地等待土地酥軟

蟲子醒來

——春光明媚的日子

他就不用再跋涉于冰雪覆蓋的山路

而葳蕤的草木圍繞著親人

多么像我們團聚在一起

窗花

她坐在屋檐下的木凳上

用一把小巧的剪刀

開出一朵朵牡丹

孩子在身旁玩耍

清亮的笑聲，慢慢融化她心中的雪

——新的一年就要到來了

午后，陽光從枝葉上跳下來

落在剛剛貼好的窗花上

就像她許下的心愿，被春天得以成全

一本合上的書

他側(cè)躺在炕頭

陽光穿過蘋果樹和窗玻璃

老花鏡金色的光芒在白發(fā)上閃耀

那本書并不厚

幾天時間我已將它讀完

他卻看了很久，邊看邊回憶

偶爾，他起身，合上書

講起那些久遠的故事

書在窗沿上靜默

對于面前這個老人，我和它

都選擇了傾聽——

一個人的一生就是一本書

他敘述的是他自己

也是將來的我

風中的啼鳴

朱雀在凌空的枝頭憩息

仰望它的時候我也在仰望一棵大樹

汽車急馳而過，像另一群掠地飛行的鳥

以浮躁不安的喧囂遮掩鳥叫聲

和河水的呼吸

我在聒噪中尋覓抵達胸腔的啼鳴

像一只誤入塵世的朱雀

盡力驅(qū)趕深深的孤獨

——我們都渴望青草和山林

那里有大片的風可以托舉起翅膀，聲音

以及奔波的疲憊

紙張與空白

桌子上，一沓白紙沉默著

每每看著它

我就想寫點什么

——我怕這厚厚的空白

因為長久擱置而變得深沉

像山上的雪，終年不化

原本是想留下鳥雀的啼鳴

抑或登山者的呼嘯

最后卻撐起了晨曦，晚霞，長風

和高聳的凜寒

只是，我更怕自己愚鈍

一邊匆忙填補空白

一邊又困惑于空白之外的蒼涼

仿佛會有更多的雪

在我還沒有學(xué)會表達之前

就又落滿了白紙

八月的風

風歇息于山林

河水渾濁時，我知道

它在遠處并不安靜

但我還沒有真正遇見它

這個盛夏過于酷熱

我錯過的不只是風，還有和它一樣的遠行

也許在八月的某個午后

它將攜一場雨大張旗鼓而來

但浸透陽光的麥芒，拒絕雨水打濕鐮刀

當一束束麥穗成為仰望藍天的人們

我把風放在心里

我希望它，以溫柔的聲音贊美秋天

而田野漸漸蕭瑟時

我愿意看到，風帶著大雪

撲向爐火

本名王振華，甘肅臨潭人。中國少數(shù)民族作家學(xué)會會員，甘肅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詩刊》《星星》《詩選刊》《飛天》《延河》等刊物。出版詩集《黑白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