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燕琴

七夕那天，公司的小姑娘們興奮又幸福，花團(tuán)錦簇中洋溢著年輕美麗的笑臉。我也跟隨著笑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浪漫，老夫妻也有老夫妻的浪漫：今天晚餐我也會收到花——老媽蹄花，哦，不對，應(yīng)該是先生蹄花。

事情是這樣的，頭天晚飯后散步，一樓熱心腸的老太太關(guān)切地叮囑我：“最近幾天看你早出晚歸，工作忙了是吧，看你都憔悴了，如果沒時間買菜，就從我這里拿?！币宦飞希壬粋€勁兒地打量我的臉色，念叨著：好像是有些憔悴了。散步完回到家還在燈光下認(rèn)真觀察我的氣色，鄭重其事地問：壓力大嗎，要不我給你好好補補吧……看著先生一副如臨大敵的緊張樣子，感覺自己像個被珍愛的寶兒。緊接著先生從社區(qū)訂了送貨上門的鮮豬蹄，準(zhǔn)備第二天給我做個老媽蹄花，這是我很喜歡吃的一道菜。

先生一邊處理食材一邊說，正好明天七夕，送你一鍋養(yǎng)顏蹄花。我附和著說，也是個花呢，很應(yīng)景啊。

七夕這天晚餐飯桌上，沒有燭光沒有鮮花，我和先生一人一碗綿軟可口的鮮香蹄花，兩人一起品著這一口老夫老妻的浪漫老味道。

婚姻雖久卻不老，愛人間的浪漫很實在，用先生的話說，有嚼勁，有回甘，經(jīng)得起細(xì)細(xì)品味。

沒錯，老夫妻的有些浪漫得細(xì)品，才能品出味道。前陣子，總聽得先生哼哼呀呀在學(xué)唱著什么，心里暗忖，這個五音不全的男人，是不是公司應(yīng)酬去KTV唱歌受挫了，加緊練習(xí)備戰(zhàn)？聽了幾天也聽不出是個什么調(diào)，既不是耳熟能詳?shù)睦细?，也不是現(xiàn)在流行的新曲，索性不去理會他了。

一天飯后，有點懶散，坐在餐桌前發(fā)呆，先生走過來站在一邊，看著好像有話要說，卻又不落座，表情居然有點兒扭捏。我疑惑地仰頭看著先生，不知他要干嘛。先生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前段時間發(fā)現(xiàn)一首很好的老歌，感覺寫得真不錯，學(xué)會了，唱給你聽聽?！蔽疫€是有點不明所以——這唱得是哪出戲？姑且先聽聽吧。先生開口小聲唱起來。我仔細(xì)聽聽，沒聽出有什么特別的好。也不知是歌曲本身曲調(diào)平緩還是先生沒唱在調(diào)上，聽不出動人婉轉(zhuǎn)的旋律；再聽聽歌詞，更是不得要領(lǐng)，沒一個字能聽懂，更別提唱得是什么意思了。

先生唱得很投入，表情也有些耐人尋味，如果沒有解讀錯的話，竟是帶著些含情脈脈的意味。

聽先生喝完一段后，我如實說出自己的感受。先生并未受挫，饒有興趣地跟我解釋說，這是一首古老的內(nèi)蒙古民歌，傳唱并不廣泛，無意中聽到結(jié)合歌詞感覺非常有韻味。我恍然：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沒有一句能聽懂。先生輕聲給我誦讀了一節(jié)翻譯過來歌詞，是這樣的：千萬匹俊馬之中，我那掛月斑的栗馬最超群，來來往往的眾人當(dāng)中，我那心上人最出眾，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

讀罷，先生期待地問我寫得好不好，我脫口而出由衷地說，好，非常好。我這個感性的文科女生，一直很喜歡這種表述“一見鐘情而又情有獨鐘”的表白，歌詞古樸而真摯，透著悠長歲月萬水千山后依然給人撲面而來的心動，并且撩動起我的少女心，我忍不住反問先生：你能在萬人之中一眼認(rèn)出我嗎？原本沒指望先生作答，畢竟不是情竇初開的少男少女，沒料到先生篤定地回答說，能啊。我心里甜蜜蜜。

這種沒有廣為流傳的老歌，現(xiàn)如今很難找到資源，只有先生電腦里下載的一段帶字幕的視頻，我倆便一前一后坐在電腦前，聽著，看著，品著那穿過時光傳頌而來的舊時愛情旋律。有時，我坐在旁邊讀著書，忽然想聽，就讓先生播放兩遍，歌詞依然聽不懂，但知道那是直抵心間的美好表白——這是我和先生之間的成熟浪漫。

成熟的夫妻浪漫，散落在生活中不起眼的各個角落，有心細(xì)品，總能體會那些感動。早上，先生站在門口巴巴地說便當(dāng)還沒給他帶。哦，差點忘記了，趕緊收拾好遞給先生，看他的樣子，像個可憐巴巴等飯的小學(xué)生，可愛又好笑。我忍不住遞完便當(dāng)順手拍拍他的屁股。先生一本正經(jīng)地回說：“彈力十足，手感不錯吧?！比堑梦倚Φ没ㄖy顫。晚上，飯菜準(zhǔn)備妥當(dāng)，立在窗前等候先生回家。看到熟悉的汽車熟悉的身影，心中升騰著暖意。像是感應(yīng)到我的注視，先生走到樓下時抬頭看向窗戶。聽到腳步聲到門口，我及時打開門迎接歸家之人——相見安，相見歡，感覺這是一天中最期盼的時刻。

相比年輕時，我的先生之間，話不多了，是因為默契更多了，很多時候，一個眼神就明白了所想，一句“老婆”就知道所有心思。生活恬靜卻不失意趣，那些晨間夕時的尋常相處，總有浪漫在蕩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