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欣

從水陽鎮(zhèn)回頭，天已經黃昏。他說：“不知道還來得及不，想帶你去看一個古戲臺。”我一聽，來勁兒了：“那快去呀！”

車子一個拐彎，從大路拐進小道，天光尚明處，不經意一抬頭，一處古建浮現(xiàn)眼前，飛檐角、雕花繪彩的高門楣上書：三元觀。時間已過5 點，他先跑下車去看看有沒有鎖門?！伴T開著，快下車。”他站在邊門向我招手。

正中的鐵門已經關閉，但邊門虛掩。我們慢慢走進去，并沒有人阻攔。想要看的滄溪古戲臺，就在進門右前方。

滄溪古戲臺位于高淳陽江鎮(zhèn)，就在高淳西邊，是三元觀的附屬建筑。三元觀是道家的道場，始建于東吳時期。如今的滄溪戲臺已被列為江蘇省文物保護單位。戲臺坐東朝西，磚木結構，臺面呈“凸”字形，戲臺小瓦覆蓋，檐角高翹。現(xiàn)在看，臺內色彩依舊濃烈斑斕，雕刻著花花草草，還有人物典故的精美畫面。正中間一個雙龍戲珠圖畫，栩栩如生的祥云、海浪，張牙舞爪、上下翻飛的兩條金龍。再往上是一塊牌匾，上書：滄浪一曲。上面還有畫，是八仙圍繞著太極乾坤圖。神仙們熱熱鬧鬧，人世間也當如是。滄溪戲臺的建筑既具有地方特色，又兼有蘇浙樓臺的特點。外廊檐懸掛的兩只大大的紅燈籠在晚風中微微搖晃，仿佛上一出戲剛結束。夕陽西下，黃昏中的古戲臺泛著紅暈，古意盎然。

正殿旁邊一個五猖廟財神廟，小小的房間內，五個花臉小神一字排開，后面是慈眉善目的土地娘娘與土地老爺?！疤宀笔枪糯e行神靈出巡活動的祭祀舞蹈，原為古代宮廷的儺舞，流入民間就演化成了跳五猖的民間舞蹈。從明代起，跳五猖就在高淳一帶流傳，每逢廟會祭祀都會進行表演。2009年，高淳跳五猖被列入江蘇省第二批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道觀里建戲臺，就是為了跳五猖、為民間祈福。

暮色漸漸四合，三元觀內氣息寧靜。庭院正中兩棵古木異常高大，開枝散葉的枝丫伸向蒼穹，幾乎遮天蔽日。走近看，石頭上刻著它們的身份：重陽木。樹齡280年。樹木粗壯，需幾人合抱。

戲臺正對的偏殿內，有悠悠燈火漫出。我伸頭過去望一眼，殿內高深陰冷，供著高大的神仙。殿右角落位置有一長案，案上點著一盞青燈，燈下鋪著一卷一卷的黃色紙卷。一位光著頭、穿著青色衣袍的男子，伏在長案前，正在一卷黃色的紙上，用毛筆仔細地寫著什么。他抬眼看到探頭張望的我，并不吱聲，低下眼角，繼續(xù)寫。一圈晃晃的亮光包圍著他，四下漸漸沒入黑暗中。我想起元代葉颙的詩《書舍寒燈》：“青燈黃卷伴更長，花落銀缸午夜香。”不打擾，我默默退出。

轉到屋后，一片池塘，幾畦菜地分割得齊整。邊上搭出一個小廚房，一位也穿著青衣的男子，卷著衣袖正在忙碌，只在木門上掛著一盞黃燈。他看見我們，微笑著點一下頭，說：“來了啊！”仿佛認識我們似的。接著又自自然然地再問：“吃了嗎？”我們也自然地回應他：“等下吃——你們也還沒吃呢??？”一時間我們仿佛真的認識、就是家門口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似的。這時后門開過來一輛摩托車，男子去接人——連同一大袋日用品。他與車手用鄉(xiāng)音談起話來。

原來他一直知道，我們是路過的游客。

再看一眼古戲臺，在高淳周邊的幾個鄉(xiāng)鎮(zhèn)，據(jù)說還有好幾個古戲臺。期待下一次，可以在這千年古戲臺上，看一場古老的跳五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