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楊健民
《知道不知道》——這是根據(jù)陜北信天游《崖畔上開花》改編的一首民歌。
當(dāng)今,我們所有的知識和記憶都“外包”給了“云”——云存儲。“云”如此強大,讓我們覺得有些東西的確不需要知道,只要知道去哪里查詢就行。比如,不知道蜥蜴是水生的,也不至于感到丟臉。
美國作家威廉·龐德斯通寫了一本書《云中的大腦》,提出一個警醒:“互聯(lián)網(wǎng)的問題不在于它使我們知道得更少或獲得錯誤信息,而在于它讓我們變得元無知——不知道自己不知道?!钡拇_,今天我們的腦袋都在云端,只有依靠云存儲才能獲取知識。這樣一來,我們就逐漸地陷入“元無知”。
“元無知”是美國康奈爾大學(xué)心理學(xué)教授大衛(wèi)·鄧寧在1996年提出的概念。他發(fā)現(xiàn):越是缺乏知識和技巧的人,越是意識不到他們?nèi)狈χR和技巧,不知道自己的無知,這就叫做“元無知”。
一個正常人,都具有對某個領(lǐng)域的最低限度的知識和經(jīng)驗,這就是“元”,就像一個司機必須掌握最起碼的駕駛技術(shù)。然而實際情形是,一些技術(shù)很差的司機往往以為自己的水平已經(jīng)很高了,結(jié)果發(fā)生了車禍——這種“元無知”十分危險。
知識和技能都是“元”,然而,比“元”更重要的是想象力。愛因斯坦說:“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敝R能夠增強想象力,但想象力必須將兩個方面的知識關(guān)聯(lián)起來才可能實現(xiàn)。
大衛(wèi)·鄧寧曾經(jīng)對他的研究生做過兩個測試。一個是問:什么跟一個人一樣大但沒有重量?答案是影子。另一個是問:雨從哪里來?答案是上帝在哭泣。為什么哭泣?你做的什么事情把他惹哭了?上述兩個答案都被視為是正確的,但第二個答案不僅更有趣,同時也更富有想象力。
女作家毛尖曾經(jīng)對上世紀90年代初作過這樣的評論:那個年代,我們彼此的傾聽能力其實很差,但在一個創(chuàng)造力相對旺盛的年齡,在一個激情的時代,誰又有耐心“用一百年的時間來贊美你的眉”?袁可嘉翻譯的葉芝詩歌《當(dāng)你老了》會在那個時候流行,不是因為對永恒的追求,而是沒人追求永恒,因為“在背后我總聽見,時間如帶翼的馬車急急追趕”。
那個年代,因為年輕,大家覺得有的是時間去做很多“假動作”,有的是時間去尋愁覓恨,去把《紅樓夢》的每一個章節(jié)都模仿一遍。然而,那個年代的想象力還是有的,不管“知道不知道”,人們都會把自己弄“知道”的,似乎每個人都是自己的“李爾王”。
今天我們還有比知識更為重要的想象力么?最近,我看到一個對楊振寧在物理學(xué)界的地位很形象的比喻,這個比喻將想象力發(fā)揮到了極致:
阿基米德開鑿了一個山洞,可以住人。伽利略覺得山洞太簡單,就挖了一個坑,要蓋房子。牛頓當(dāng)包工頭,帶著開普勒、胡克、笛卡爾等一群小弟打了地基,然后由接下來幾百年的物理學(xué)家包括法拉第,建起了一座房子。
愛因斯坦覺得房子太矮,就擴建成為一棟樓,這棟樓叫“狹義相對論”,其余的物理家就在這棟樓里搞裝修,比如霍金就刷了一面墻。
但有人不愿意在愛因斯坦樓里搞裝修,比如普朗克、波爾、海森堡,他們另蓋了一棟樓,叫量子力學(xué)。
而楊振寧就在這兩棟樓之間搭了一個空中橋梁,用標(biāo)準(zhǔn)模型貫通了這棟樓。
這種想象力,我們究竟“知道不知道”呢?
約翰·加爾布雷斯說過一句話:“當(dāng)今世界上有兩類人,一類人知道自己其實什么都不知道,還有一類人根本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不知道”——本來就是謎一樣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