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看樹,特別是古樹。
我們特地去拜望的這位樹祖,被稱為“華夏古槐王”,在甘肅省平?jīng)鍪谐缧趴h銅城鄉(xiāng)關河村。已是黃昏時分,我們登上半山腰,在開闊的山腰平地上,驀然見到它——只能是它,那是祖、是王!雖然它頭上沒有皇冠,但那巨大的樹冠一下震撼了我——皇冠是人為戴在頭上的,而樹冠的壯觀,是從自己的身體里長出來的。它的品種是國槐,主干胸圍十米多,七八個成人才能合圍,樹冠東西、南北寬都將近四十米,占地面積近兩畝。有八大主枝,相互交纏,基圍最小的也有三米,最大的近五米。軀干上還寄生著楊樹、花椒、五倍子等樹種以及小麥、玉米等多種植物,都是“啃老族”。
據(jù)專家考證,它的年齡是三千二百歲。
當?shù)嘏笥言跇渥娓胺帕俗雷印宓?,擺上了水果、瓜子、茶水,我們坐著看樹。想當年,不知是何人栽下了你,或者只是一只鳥遺落了一顆種子,無心長成了你?三千多年來,你經(jīng)歷了太多的朝代更迭,多少風雨、彩虹,那都不算什么。多少暴風、雷電、地震、山火、蟲害,你是怎么活下來的?
我就這樣看著你,珍惜與你相處的短暫時光,雖然我根本沒有資格跟你討論“時光”。四周山巒逶迤,樹木蔥蘢,山風來過,樹聲哼吼,貫通肺腑。懂樹的朋友說,這里一定有充足的地下水源,你四處探路的根須早已與地下水源接通,至少三千多年來從未枯竭。
古樹從來不是孤獨的,你一定不是單個的存在。崇信還有不少古樹,五百歲以上的就有好幾棵,寫崇信的古詩詞,有不少詠嘆的是古樹名木。這里的樹活得長,有風氣、有遺傳。當?shù)嘏笥呀榻B:在離古槐王直線距離不到兩公里的地方還有一棵與之年齡相仿的國槐。大家都想去看看古槐王的這位兄弟。遺憾的是我乘坐的車開反了方向,天色已晚,錯過了跟它見面的機會。去看了那棵樹的朋友后來告訴我:大概是在歷史上受了雷擊,那棵樹只有半個身子還活著,活著的半個身子倒也是生機盎然。我想,千百年來,你和這位“半身不遂”的兄弟,一定有著獨特的信息系統(tǒng),天上、地下,想必一直互通著信息。天上有風信、地下有根須的脈沖,你們并不寂寞。
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千二百年,這樣的情形似乎以后也不會改變。想象你們的未來,我有擔憂,居然也有信心。
(本文入選2021年新疆生產(chǎn)建設兵團中考語文試題,文章有刪減)
賈夢瑋,1968年生,江蘇東臺人。1997年南京大學中文系研究生畢業(yè),文學碩士。曾在學校、機關、企業(yè)工作過?,F(xiàn)任《鐘山》雜志主編。
《意林》:您初中畢業(yè)后,因家境貧寒輟學,后自修中文專科本科,最終獲文學碩士學位。您能說說這段令人敬佩的故事嗎?
賈夢瑋:我是地道的鄉(xiāng)下孩子,20世紀80年代,鄉(xiāng)下的孩子要改變命運,只有考大學一條道,但我初中畢業(yè)后就輟學了。我那時雖然已被周圍的人看扁,無任何光鮮可言,但內心很驕傲:我早早成了一個自立、獨立的孩子。若干年后,每當我回到自己的故鄉(xiāng),總有鄉(xiāng)親對我說:從我初中畢業(yè)至我讀研離開的十多年間,我家的燈一直是村里最后熄滅的,有的村民到了后半夜起夜時也常常看到我家的燈還亮著。一燈如豆,那是我的燈。開始的幾年還沒通電,是煤油燈,一個晚上下來,鼻孔全是黑的。夏天,為了防蚊蟲叮咬,我把雙腿浸在水桶里,聽蚊蟲在我周圍嗡叫;冬天,我裹上破棉絮,讓我家的貓坐在我的腿上,互相取暖,它念它的經(jīng),我讀我的圣賢書。
《意林》:您對年輕人的閱讀有什么好的建議嗎?
賈夢瑋:中外文史哲的閱讀仍然占去了我大部分業(yè)余時間。我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不少人把閱讀時間主要放在了微信上,總覺得是有問題的。對已經(jīng)參加工作的年輕人來說,用來閱讀的時間本來就有限,還是要把有限的時間用在最有營養(yǎng)的閱讀攝取上。有選擇地讀兩本好的文學期刊也是必要的,因為那里面有對我們人生的最新理解和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