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 耳

[蜂 箱]

陽光到達樹的外部，是上午

八點左右，他正在沖奶粉。

向窗外看去時，樹葉像

銀光蕩漾的鱗片，漫散一陣

緊湊一陣，他的心也跟著晃了

幾下。索性去樹里。帶兩雙

翅膀，用來制甜，同時對沉醉

保持戒備。酒后夜歸路上，

撥通了電話，難挨的堅持斷續(xù)出現(xiàn)。

奶瓶涼了，放進溫奶器，

“嗡——嗡——”，甜在升溫。

椴樹林亮燈的凌晨三點不可說，

穿過管道不可說，僅有的安靜

不可說。節(jié)制的崩潰

可以被原諒。

[對 視]

臺風離開的早晨，騎車經(jīng)過

舊海堤。葉子還滴著雨水，

我聞到楊樹和水杉的氣味

感到有一點難過。想起

十一歲的某個下午，我坐在

舅舅摩托車后座上橫穿這片

海防林，去退潮的灘涂

踩泥坑玩的事情。楊樹好高呀！

水杉真直，它們?nèi)揪G了我，

海又把我漂藍。林邊的養(yǎng)鹿場

剛剛刷完護欄，小小的我

在鹿的眼睛里黑亮地閃過。

那時舅舅還不是一個人住，我和

表姐用葫蘆瓢互相沖洗腳丫，還有

說不完的話。后來這里建了兩道

新海堤，當年玩耍的地方架起

白色風車，小行星般在海岸線上

轉(zhuǎn)動。風更大了，我們都不見了。

可是我又有一點高興，在記憶里

揀選，悄悄回去。那里鹿眼迷蒙，

有火花躥出鹿角。世界貓在

門鎖后面，等我進去。

[枯葉蝶之鐘]

灌木叢甜于花朵

星空更甜

它雙翅掛著極速流轉(zhuǎn)的鐘

在逃亡中慌亂飛行

沿著一些苦澀的斜面插入葉片后

合攏飛行器依季節(jié)而變換出

不同的藍的那一面

露出枯萎的時間

一片葉靜止

融于灰

恓惶于未來已知的段落

在危險中孤注一擲

它靠折疊自己來偽裝

想再爭取一次

散淡的喘息

[飛行技]

在半空做夢，時長

約等于流星燃燒的時間。

逆風時使用武器，

遵循云的引力上升。

完美飛行藝術始于一個

背離陸地的信念。

在隧道、亮晶晶的鐵軌和針葉林

同時出現(xiàn)的薄暮里，有人

點著了雨燕的尖尾。如果

足夠快地振翅，是不是可以

抱有這樣的希望：銜火者

攪起一場氣旋，讓大雨

退回到最后一顆隕石

墜落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