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一,王 莉,許 燕,焦麗穎

(1.北京教育科學研究院基礎教育教學研究中心,北京 100036;2.北京體育大學心理學院,北京 100048;3.北京師范大學心理學部,應用實驗心理北京市重點實驗室,心理學國家級實驗教學示范中心(北京師范大學),北京 100875;4.北京林業(yè)大學人文社會科學學院心理學系,北京 100083)

1 引言

社會善念(social mindfulness)由Van Doesum等(2013)提出,最初譯為社會正念。后有研究者認為譯作“社會善念”能更好地反映其背后的意義,更具中國特色(竇凱 等,2018;田一 等,2021),并將其定義為一種個體所具備的良好品質(zhì),在人際互動情境中表現(xiàn)為:能感知他人狀態(tài)、尊重對方選擇,同時愿意做出選擇權的讓渡(田一 等,2021)。

社會善念的測量來源于筆選擇范式(Pen-choice Paradigm)(Kim &Markus,1999;Hashimoto,Li,& Yamagishi,2011),后來Van Doesum等(2013)受此啟發(fā),開發(fā)了一系列社會決策任務組合,使物品選擇范式發(fā)展成為測量社會善念的一種經(jīng)典范式(Social Mindfulness Paradigm,簡稱SoMi范式)。該范式充分反映了個體做出顧及他人的選擇,而這種選擇包含了善意關注他人控制結(jié)果的技能和意愿(van Doesum et al.,2013)。該范式當前更多地在西方文化背景下有所應用(Mischkowski et al.,2018;Van Doesum et al.,2020;Van Doesum,Tybur,& Van Lange,2017;Van Doesum et al.,2013),但利他選擇會受文化因素的影響,而個體主義和集體主義是影響社會心理的重要維度。例如,在東方的集體主義文化下,個體處事原則是不給別人添麻煩(Hashimoto et al.,2011),社會善念中的利他選擇更多是防御聚焦(prevention focus),即保持現(xiàn)有的好名聲,預防自私選擇損害個人形象。但在西方的個體主義文化下,社會善念中的利他選擇更多是促進聚焦(promotion focus)(Higgins,1998;Lockwood,Jordan,& Kunda,2002),為他人考慮的選擇可以使其獲得積極的認可或自我獎勵。Van Doesum等(2021)通過大規(guī)模問卷調(diào)查表明社會善念在31個國家或地區(qū)存在顯著差異。有研究者指出,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互動模式,影響了個體對利他選擇的不同推斷,進而影響其社會善念的表達(任彧,2017)。

國內(nèi)學者關于社會善念測量范式的應用主要體現(xiàn)在互動層面的感知視角(Dou et al.,2018;楊翠,2020;陳雅姣,2019;仇不凡,2019;竇凱 等,2018a;竇凱 等,2018b),而在個體層面的應用僅有幾位研究者涉及,其結(jié)果存在較大待議問題,信效度有待進一步驗證(陳滿琪,2016;劉嘉,2018;陳琪 等,2020)。因此,非常有必要探索本土化社會善念測量范式,并檢驗其信效度。

研究擬首先考慮對選擇物品的處理。例如,經(jīng)典SoMi范式使用的郁金香、巧克力、奶酪等物品,具有典型的西方特色,是否適合于其他國家被試?同時,物品的屬性不宜過多,經(jīng)典SoMi范式中同一組物品之間有較多的屬性差異,例如顏色、形狀等。其次,被試對備選物品進行選擇時,會不會依賴于自己的物品偏好進行選擇,從而導致無法用“非唯一物品”選擇比例來衡量個體的社會善念水平。最后,有研究表明人們遵循相應的策略驅(qū)動做出自我選擇,大多數(shù)人會選擇稀缺性物品,而那些對多數(shù)對象有所偏好的人占少數(shù),被稱之為“文化游戲玩家(cultural game players)”(Hashimoto et al.,2011)。因此,如何避免稀缺刺激所帶來的“文化策略”問題,是需要重點考慮的。

基于以上問題設計三個研究,從物品處理、偏好控制和稀缺刺激三個方面進行探索,以期為國內(nèi)社會善念研究提供工具。

2 研究1 社會善念測量變式一的探索:物品屬性

2.1 研究目的

研究通過對經(jīng)典SoMi范式進行物品普通化和單一屬性改編,檢驗個體層面的社會善念測量變式一的信效度,確立本土化普適性的社會善念測量范式。

2.2 研究方法

2.2.1 被試

在北京某高校招募60名大學生。其中,43名男生,17名女生。年齡在18～22歲(M=19.82,SD=1.02)。

2.2.2 研究程序

首先,對實驗物品進行本土化普適性改編。將經(jīng)典SoMi范式中的郁金香、巧克力、奶酪等物品刪除,增加一些不具文化特征的常見物品;然后由研究者邀請2位心理學教師和3名心理學研究生進行基于物品的訪談,主要詢問他們認為這些物品的普適程度,以及在后續(xù)過程中可能會出現(xiàn)的問題。

其次,對實驗物品進行單一屬性的調(diào)整。為了防止其他屬性的干擾,確立依據(jù)某一屬性作為物品區(qū)別的指標,然后讓訪談者對實驗物品的單一屬性進行評價。依據(jù)訪談者建議,最終確立以顏色作為單一屬性,初步選定20對物品;然后在課堂上請52名學生對初步選定的物品從熟悉度、依賴度、便捷度和社會度四個方面進行評分,對綜合排名在前15位的物品進行討論,最終選定12對普適性很高的物品,且每對物品僅有顏色屬性的差別。以此為基礎探索個體層面的SoMi變式一。

該范式的基本原理是:如果參與者選擇非獨一無二的物品(例如藍帽子),則另一個人仍然可以選擇兩類物品(藍色或黃色帽子),這將被記為社會善念(計1分)。但是,如果參與者選擇了唯一的選項(黃帽子),他人只能選擇另一類選項(三個相同的藍色帽子),這將被記為無社會善念(計0分)。各物品呈現(xiàn)順序如表1所示。最終分數(shù)為實驗組計分的平均值(即社會善念計分的比例),得出的數(shù)字介于0(全部是無社會善念選擇)和1(全部是社會善念選擇)之間。

表1 社會善念變式一中的物品呈現(xiàn)順序表

最后,在計算機課上,將SoMi變式一呈現(xiàn)在計算機上,同時將大五人格量表(Big Five Inventory)中的宜人性分量表(Benet-Martínez &John,1998)、一般信任問卷(Yamagishi &Yamagishi,1994)、人際反應指數(shù)的觀點采擇和移情關懷分量表(Davis,1983;戎幸,孫炳海,黃小忠,蔡旻穎,李偉健,2010;張鳳鳳,董毅,汪凱,詹志禹,謝倫芳,2010)、社會價值取向滑塊測驗(The SVO Slider Measure)(Murphy et al.,2011)作為效標工具,放在問卷星平臺上,讓學生統(tǒng)一作答,作答結(jié)束后給予5元報酬。

2.3 研究結(jié)果

采用Harman 單因素檢驗法對共同方法偏差進行檢驗,研究所涉及的6個因子的特征值均大于1,且第1個因子的解釋率為25.96%,低于40%的臨界標準,表明研究并不存在明顯的共同方法偏差。

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個體層面社會善念的均值為0.52,標準差為0.26。內(nèi)部一致性信度系數(shù)為0.78,但是效標關聯(lián)效度較差,與效標變量的相關較低。具體如表2所示。因此,經(jīng)過普適化和單一屬性處理的社會善念變式一的信效度較差,不能有效測量個體社會善念。

表2 社會善念與效標變量的相關表

3 研究2 社會善念測量變式二的探索:偏好控制

3.1 研究目的

在研究1的基礎上,加入物品偏好控制,再次進行探索,檢驗個體層面的社會善念變式二的信效度,確立本土化社會善念測量范式。

3.2 研究方法

3.2.1 被試

在騰訊問卷平臺上“回答小組”招募114名被試,70名男性,44名女性。大專及以下學歷11人,本科學歷90人,研究生學歷13人。年齡18～50歲(M=25.86,SD=6.17)。

3.2.2 研究程序

在研究1的基礎上,結(jié)合國外學者對于社會善念測量范式的改編(Mischkowski et al.,2018),進行了呈現(xiàn)順序和物品數(shù)量的改編設計(見表3),形成社會善念變式二。

表3 社會善念變式2中的物品呈現(xiàn)順序表

該變式需要將實驗條件和控制條件結(jié)合在一起進行計分。例如第1試次(1個紅蘋果,3個綠蘋果)和第24試次(2個紅蘋果,2個綠蘋果),如果被試第1試次選擇3個綠蘋果中的一個,第24試次選擇2個紅蘋果中的一個,則表明被試對紅蘋果存在物品偏好,那么他/她在第1試次控制住了紅蘋果的物品偏好,選擇了非唯一的綠蘋果,證明被試有很強的社會善念。其他情況均不計分。最終被試計分總和除以12,即被試的社會善念分數(shù)。分數(shù)越高,表明社會善念越強。

首先將SoMi變式2采用計算機呈現(xiàn)(一個頁面呈現(xiàn)一組物品選擇),然后將HEXACO 誠實-謙恭分量表(Lee &Ashton,2018)、社會價值取向滑塊測驗(Murphy et al.,2011)作為效標工具,編制在計算機上,然后發(fā)布在騰訊問卷平臺上收集數(shù)據(jù),做完后進行核查,作答有效發(fā)放2元紅包。

3.3 研究結(jié)果

采用Harman 單因素檢驗法對共同方法偏差進行檢驗,研究所涉及的7個因子的特征值均大于1,且第1個因子的解釋率為23.45%,低于40%的臨界標準,表明研究并不存在明顯的共同方法偏差。

結(jié)果表明,個體層面社會善念的均值為0.23,標準差為0.20。內(nèi)部一致性信度系數(shù)為0.75,但是效標關聯(lián)效度——與誠實-謙恭相關顯著,與公平和不貪婪子維度相關顯著;但是與社會價值取向相關不顯著。具體見表4。因此,經(jīng)過普適化和單一屬性處理,且控制物品偏好的社會善念變式二仍不能有效測量個體的社會善念。

表4 社會善念與效標變量的相關表

4 研究3 社會善念測量變式三的探索:稀缺刺激

4.1 研究目的

在研究2的基礎上,加入物品稀缺屬性的刺激,再次進行改編,檢驗個體層面的社會善念變式三的信效度,確立本土化社會善念測量范式。

4.2 研究方法

4.2.1 被試

在問卷星采用樣本服務招募102名被試,49名男性,53名女性。大專及以下學歷10人,本科學歷81人,研究生學歷11人。年齡19～43歲(M=28.91,SD=5.88)。

4.2.2 研究程序

在上述研究的基礎上,進行呈現(xiàn)順序和物品數(shù)量的改編設計,全部將各組物品改編為1對3的形式,在設計順序呈現(xiàn)的時候,遵循完全隨機設計,既考慮試次的隨機呈現(xiàn),又要考慮稀缺性物品的在4個物品中的隨機呈現(xiàn)(見表5),形成社會善念變式三。

表5 社會善念變式3中的物品呈現(xiàn)順序表

該變式也需要將實驗條件和控制條件結(jié)合計分。例如,第1試次(1個紅蘋果,3個綠蘋果)和第24試次(1個綠蘋果,3個紅蘋果),如果被試第1試次選擇3個綠蘋果中的一個,第24試次選擇3個紅蘋果中的一個,則表明被試完全控制了對蘋果的物品偏好,在兩次稀缺性刺激下,依然選擇了非唯一的那個物品,證明被試有更強烈的社會善念。其他情況均不計分。最終還是以被試計分的總和除以12,即被試的社會善念分數(shù)。分數(shù)越高,表明社會善念越強。

首先將SoMi變式3采用計算機呈現(xiàn)(一個頁面呈現(xiàn)一組物品選擇),然后將HEXACO 誠實-謙恭和宜人性分量表(Lee &Ashton,2018)、社會價值取向滑塊測驗(Murphy et al.,2011)作為效標工具,編制在計算機上,然后發(fā)布在騰訊問卷平臺上收集數(shù)據(jù),做完后進行核查,作答有效發(fā)放2元紅包。

4.3 研究結(jié)果

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法對共同方法偏差進行檢驗,研究所涉及的12個因子的特征值均大于1,且第1個因子的解釋率為18.49%,低于40%的臨界標準,表明研究并不存在明顯的共同方法偏差。

結(jié)果表明,個體層面社會善念的均值為0.36,標準差為0.35。內(nèi)部一致性信度系數(shù)為0.923。關于效標關聯(lián)效度:與誠實-謙恭相關顯著(r=0.28,p<0.01);與宜人性相關顯著(r=0.18,p<0.05);與社會價值取向相關顯著(r=0.24,p<0.05)。具體如表6所示。因此,經(jīng)過普適化和單一屬性處理、控制物品偏好、關注稀缺刺激而改編的社會善念變式3,準確有效地測量了個體社會善念。

表6 社會善念與效標變量的相關表

5 討論

5.1 關于社會善念測量變式一

社會善念變式一所測的社會善念與大五人格因素中的宜人性相關不高,與社會價值取向相關也很低,這一點與國際研究不一致(Van Doesum et al.,2013)。究其原因,雖然對物品進行了普適化和單一屬性處理,但沒有改變經(jīng)典SoMi范式的結(jié)構(gòu),對于這些控制條件中所呈現(xiàn)的物品類別,不可能推斷出被試對某一種對象類型的真正偏愛。同時,從實驗外部誤差的角度分析,結(jié)合預測后與學生的訪談發(fā)現(xiàn),被試對于物品選擇任務存在比較大困惑,特別是在3個完全相同的物品中做出選擇的時候,干擾了思考“我先選擇,然后其他人才能選擇”的念頭,所以造成一些信息損失;另外,部分被試對于社會價值取向滑塊測驗也存在一定的不適應;這也許是造成效標關聯(lián)結(jié)果不甚理想的原因。

5.2 關于社會善念測量變式二

社會善念變式二所測的社會善念與誠實-謙恭相關達到0.214,這一結(jié)果與前人研究相似(Van Doesum et al.,2020;Van Doesum et al.,2013)。但其與社會價值取向相關不顯著,這與前人研究不一致(Van Doesum et al.,2013),推測其原因,除了物品偏好可能需要更嚴苛的控制之外,對于物品稀缺性的選擇偏好是否也應該考慮在內(nèi)。因為最原始的來源——筆選擇范式在探討文化選擇的時候發(fā)現(xiàn),如果不進行任何控制,個體更傾向于選擇稀缺唯一的物品(Hashimoto et al.,2011)。因此,研究在改編設計社會善念變式的時候,必須要關注稀缺屬性對個體的刺激。

5.3 關于社會善念測量變式三

從信度指標看,社會善念測量變式的內(nèi)部一致性信度系數(shù)達到了0.923,說明完全統(tǒng)一的一對三的物品呈現(xiàn)方式具有高度一致性,對于被試來講困擾性也比較低,較好地解決了經(jīng)典范式完全相同的3個物品所帶來的困擾以及對測量帶來的誤差。

從效度指標來看,其所測的社會善念與誠實-謙恭、宜人性和社會價值取向均有較高的顯著性相關,特別是與社會價值取向的高相關,與前人的研究保持一致(Van Doesum et al.,2013),也印證了社會善念具有較高的親社會價值取向的結(jié)論(Van Lange &Van Doesum,2015)。進一步分析,變式3所測的社會善念與誠實-謙恭中的真誠和不貪婪維度相關顯著,與宜人性中的溫順和耐心維度相關顯著。綜合研究2結(jié)果,社會善念與謙虛一直都相關較低,這一點與國外學者的研究發(fā)現(xiàn)不一致(Van Doesum et al.,2020)。這可能與中國的謙虛文化有關,大多數(shù)國人都是以謙虛為美德,所以不具有很好的區(qū)分度,表現(xiàn)為相關不顯著。

綜上,社會善念測量變式三充分考慮了物品屬性、偏好控制和稀缺刺激因素,經(jīng)過實證探索具有很好的信效度。鑒于該測量范式的實驗性,研究的信效度檢驗主要關注內(nèi)部一致性信度和效標關聯(lián)效度指標,未來可將物品選擇實驗推廣到真實生活情境中,以檢驗其外部生態(tài)效度,為社會善念研究結(jié)果在社會人際交往場景中的應用奠定基礎。

6 結(jié)論

經(jīng)過物品本土普適化和單一屬性處理、控制物品偏好、關注稀缺刺激而改編的社會善念測量變式三,準確有效地測量了個體的社會善念,可以作為國內(nèi)研究社會善念的基礎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