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中正
夏天,慢慢地來了,吳小媛門前刺槐上的葉子比春天更加深綠,特別是槐花落盡后,像刷過深綠的油漆一般。
吳小媛非常喜歡刺槐。刺槐是她男人小時候栽下的。她第一次踏進男人家門時,男人就給她講了自己的過去和刺槐的過去。那以后,刺槐不光長在她的眼里,也長在她的心上。
婚后一年,男人想把刺槐鋸掉。男人說了一個理由,刺槐的木質不是很好,將來做不了大用。男人還說了一個理由,刺槐招風,只要村莊刮大風,大風吹得刺槐唰啦啦地響。
刺槐開花,花香味像是從空氣中過濾出來的,純正的清香。
吳小媛卻堅持不鋸。她給出的理由是,樹沒了,就沒有花香。她喜歡刺槐的花香。
最終,男人放棄了鋸樹的想法。
男人過世后,吳小媛只要看見刺槐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男人,每想一次,她就傷心一次。
吳小媛再不愿錯過陳麥稈。陳麥稈在男人去世后,主動承諾替男人償還欠村委會的三千塊錢欠賬。就憑這一點,其他男人做不到。
吳小媛覺得,她很有必要給陳麥稈發(fā)條短信。
那天,吳小媛搬出躺椅,放在刺槐下。中午午睡前,她寫了一條短信,發(fā)給陳麥稈。
一時大意,吳小媛寫的短信錯發(fā)給村會計張立秋。
躺在睡椅上,吳小媛罵自己:蠢,跟豬樣蠢。罵完,又淺淺地一笑。她想,錯發(fā)就錯發(fā)吧,順便也可以看看張立秋的反應。
中午,張立秋拿出手機翻看信息,他讀到了吳小媛的短信:六月十八日中午,我在刺槐樹下等你。
張立秋感覺到,吳小媛的這條短信有點曖昧,說不定她心里裝著一個人。
張立秋立馬刪掉了短信。
張立秋打算在中午好好睡一覺的。沒想到吳小媛的一條短信,讓他睡不著。
這個人是不是陳麥稈?張立秋不再睡覺,他愿意去跟陳麥稈聊天。
陳麥稈在喝茶,茶葉是他自制的明前茶。
陳麥稈喝完三杯茶后,張立秋來了。
陳麥稈給張立秋上茶,張立秋連忙擺手,說喝不慣。
“再過半個月,鎮(zhèn)衛(wèi)生院建設項目開工,愿意不愿意去工地打工?”張立秋問。
“愿意?!标慃湺捇卮?。
“吳小媛的男人過世前,欠了村里三千塊錢,村委會決定,不打算讓你替他償還了,愿意不愿意?”張立秋問。
“答應要替他償還的,不同意村里還?!标慃湺捇卮?。
“那你還吧,等在衛(wèi)生院工地上打工結了賬就還?!睆埩⑶镎f。
“行?!标慃湺捳f。
張立秋跟陳麥稈聊了一個小時。臨走,張立秋問:“知不知道吳小媛門前的那棵刺槐?”
“曉得,那棵刺槐是吳小媛當初不同意砍的,而今,樹好大了。”陳麥稈說。
“說不定,吳小媛哪天約你到樹下坐坐,你去不去?”張立秋又問。
陳麥稈端著茶正往嘴里送,聽了張立秋的話,一口茶忍不住噴出來。
陳麥稈臉上生笑,沒說去,也沒說不去。
“吳小媛會給你發(fā)短信的。不信,你等著?!睆埩⑶镒叩臅r候,聲音很大地告訴陳麥稈。
“張立秋,你真不是東西,逗人也不是這樣逗的!”等張立秋走遠,陳麥稈瞅著他的背影罵。
吳小媛無法入睡。因為一條短信,她不想給張立秋打電話,也不想給陳麥稈打電話。
吳小媛選擇了沉默。
第二天。吳小媛的手機沒有收到張立秋的短信。
吳小媛把發(fā)給張立秋的短信轉發(fā)給陳麥稈。吳小媛轉發(fā)短信時,她沒有想到陳麥稈的手機壞了。
陳麥稈的手機壞了,他沒有看見吳小媛轉發(fā)的短信。
在工地打工,是張立秋為陳麥稈聯(lián)系的。六月十七日,陳麥稈早早地去了鎮(zhèn)衛(wèi)生院工地干活。他在工地上搬磚,一天搬了兩千塊磚。
六月十八日中午,陳麥稈喝了一瓶啤酒吃了一大碗飯喝了兩小碗湯后,就在工地旁邊的樹蔭下午睡。
就是這一次午睡,陳麥稈錯過了吳小媛。
中午,吳小媛一直等陳麥稈。
下午,吳小媛沒有等到陳麥稈,等來的是一陣陣熱風。
吳小媛眼里噙著淚水,很無奈地看看刺槐,看看熱風吹動刺槐葉子。
吳小媛很仔細地清理一遍行李,然后,大門一鎖,走了。
走不多遠,吳小媛回頭,望了一眼刺槐。
吳小媛走后,張立秋把吳小媛發(fā)給他的短信內容告訴陳麥稈。陳麥稈沖著張立秋笑,說:“張會計真會逗人。”
三年后,吳小媛回來,身邊的男人不是陳麥稈。
吳小媛見了張立秋。張立秋告訴她,三年前,陳麥稈在鎮(zhèn)衛(wèi)生院工地打工,結賬后,就把三千塊錢欠款還給村委會了。吳小媛一聽,沒讓眼里的淚落下來。
吳小媛見了陳麥稈,兩人沒有多說話。臨走,陳麥稈告訴她,三年前,手機壞了,沒有看到短信,也就沒有去刺槐樹下。
吳小媛一聽,眼里的淚一下子奔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