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逗

利用假期，陳提提跟著一個民間資助組織，去了離家兩千多公里外的一個大山里。

在大山里，零星居住著人家，他們?nèi)粘龆?，日落而息，在山坡上種糧食，種蔬菜，也種棉花。陳提提跟著資助組織走訪了幾天，給她的感覺是，這里的人雖然居住在大山里，但是生活充實安逸。老翁牙齒掉了，沒有再修補，咧著缺齒的嘴朝客人們坦然真誠地笑；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任頭發(fā)花白著，沒有染成黑色，或者根本沒有想過再染回黑色。在她們的眼里，頭發(fā)花了、白了，那是人老了的自然現(xiàn)象。

現(xiàn)在，陳提提隨著組織去的人家，有三個孩子，他們個個都像年畫上的娃娃。最小的那個，還在襁褓里，被年輕的婦人抱在懷里酣睡。陳提提彎腰，抱起在地上顛著小腳丫、手里拿著一截小木棍東跑西奔的小女孩。小女孩很乖，頭發(fā)亂呼呼的，小腦袋順勢一歪，就靠在了陳提提的肩膀上。

陳提提坐在一把已經(jīng)老舊的小凳子上，小女孩始終偎在她的懷里，不肯離開半步。這是一個七口之家，上年紀的老夫妻，年輕的小夫妻，還有三個孩子。

陳提提不想走了。她覺得這里的人們心態(tài)平和，知足安逸。

懷抱嬰兒的年輕婦人模樣姣好，山野風雨沒有摧毀她的容顏，反而令她的膚色和神情更加成熟美麗。她的丈夫是個很厚道的小伙子，說話時，臉上還帶著一抹紅色的羞澀，這很難讓人想象他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了。

小伙子背著一個孩子，出來進去不停忙碌著，給一行人安排飯菜。本來資助組沒有在這里吃飯的計劃，但是經(jīng)不住這家人的熱情好客，執(zhí)意要留他們吃了飯再走。

盛情難卻，資助組只好安頓下來，力所能及地幫著做飯做菜。老夫妻一位燒火，一位蒸飯。小伙子在院里追著雞跑，他想讓大家嘗嘗他養(yǎng)的土雞，被眾人極力阻攔下了。大家是來幫助他們的，怎么能吃了人家的雞。

小伙子見雞被客人們保護起來了，也只好放棄，但隨即背著孩子踩著梯子，從房梁上摘下了一大塊臘肉。直到這時，陳提提才抬頭看，房梁上掛著的那些黑乎乎的東西，都是臘肉。

年輕婦人可能看出了陳提提臉上的疑惑，她說：“在這個地方，每家?guī)缀趺磕甓家B(yǎng)兩三頭豬，到了年底，把它們做成臘肉，掛在房梁上，可以吃上一整年?！?/p>

年輕的婦人微笑著，繼續(xù)跟陳提提說：“我們喂豬都是用米糠野菜，還有剩飯剩菜，豬肉可香了，等一會兒吃飯，你可要多吃些啊?！?/p>

年輕婦人滿眼簾的喜氣和善良，陳提提笑著點頭，說：“好的?！?/p>

吃過飯，要離開時，資助組給他們留下了米面糧油、奶粉、零食，還有一個裝有現(xiàn)金的紅包。

出了門口，陳提提感覺有人拉她的衣角，一低頭，看見那個連吃飯都偎在她懷里的孩子，正用小手緊緊拽著她，她彎下腰，問：“寶貝，怎么了？你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小女孩抬起頭，小聲說：“姨姨，你別走了，住在我們家吧。”

對于這一家，陳提提心里還真是有一種特別的情愫，從一見面，就有一種說不清的親切感。最后經(jīng)大家同意，陳提提先留在這里，等資助組走訪完全部計劃內(nèi)家庭，回來時，陳提提再一起回去。

晚飯后，陳提提和年輕婦人，還有三個孩子住在一個屋。小女孩如一個掛件，直到睡著了，小胳膊還緊緊摟著陳提提的脖子。

年輕婦人笑著說：“我們家小明亮跟你真是親呢。”

陳提提問：“明亮？她的名字叫明亮？”

年輕婦人說：“是啊，叫明亮。也不知怎么回事，孩子的兩只眼睛好好的，突然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帶她去縣醫(yī)院看醫(yī)生，醫(yī)生說是先天性的，很難治。我們?nèi)艺l都接受不了這個結(jié)果，爺爺給她起名字叫明亮，就是希望將來有一天奇跡會出現(xiàn)?！?/p>

其實，陳提提一開始也注意到了，小女孩眼睛雖然很大，但是無光，她還以為是孩子貪玩沒有睡足的原因呢。此時，她也才明白小明亮在地上玩耍時為什么總喜歡手里拿著一截小木棍了。

陳提提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想了很多，終于做了一個決定。她問：“你們舍得讓孩子跟我走嗎？我想讓她進特殊學校學習，也好有個一技之長。另外，我想帶她去權(quán)威的眼科醫(yī)院找專家看看，也許能治好呢?！?/p>

年輕婦人驚喜地問：“真的嗎？”

陳提提鄭重地點頭，說：“真的，你和你老公、父母都商量一下。要是都同意的話，就讓她跟我一起走，我這里是沒有問題的?！?/p>

第二天下午，資助組成員走訪完回來了，陳提提跟這一家老小告別。她的懷里，是睜著一雙無光的大眼睛，兩只小胳膊緊緊摟著她的脖子，如同掛件一般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