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明玥 編輯:一沙
三年前,小杰唯一的親弟弟小淦將訂婚,非要買一輛車去向女朋友表誠意,他在汽車行看了很久,便宜的看不上,養(yǎng)眼的又很貴,就來向姐夫馮崢借10萬塊錢,打算買一輛超出預算的好車。當時,正好馮崢的年度提成和年終獎剛發(fā)到手,他便跟小杰商量要幫弟弟買車,誰想,立刻被小杰攔了下來,小杰說:“我弟這個人,上進心平平無奇,消費的好奇心可是鯉魚跳龍門,從來沒有個盡頭。你今天幫他買車,明天他可能就要折騰換房子,你是不是也替他出首付?你去看,大樹底下最多長點兒草,想讓我弟好歹長成一株喬木,就得讓他離我們稍微遠一點,讓他自力更生?!?/p>
雖然這件事被小杰硬生生攔了下來,弟弟也因此嘔了好幾天的氣,但馮崢也從中看到了小杰不當“扶弟魔”的決心。小杰一向有一種觀念,就是一旦小家庭從大家庭中分離出去,就應該在經濟上自力更生,每個人都應該依據自己的工作收入來安排日常開銷,最好別有超越實際支付能力的消費。小杰也完全知道馮崢想幫她的娘家人,是因為對她本人有著一份深厚的感情,于是愛屋及烏,回絕不了她娘家人提出來的要求,而小杰本人,為了報答這份知遇之恩,就要充當堤壩,攔住這不合理的討要的洪峰。
馮崢還記得,十年前,他快與小杰結婚時,小杰的鄉(xiāng)下父母提出來要把家中場院給重修一下,要在院子里挖養(yǎng)魚池、堆個小假山,要把院墻全換成“敲起叮叮響的好青磚”,父母測算一下,整個改造工程大概要花9萬元,他們就拐彎抹角跟馮崢開了這個口,馮崢作為準女婿,也不方便謝絕,就打算出這個錢,但被小杰攔住了。小杰從自己的積蓄中,拿出了4.5萬元交給父母,說:“我是家里的一份子,你們要改造場院,我愿意出這個錢,但是不要以‘你們就要結婚了,大家都是一家人’這句話來脅迫馮崢,改造場院完全有更經濟的方案,也可以做得更像優(yōu)美的田園,如果你們非要照著最氣派的方案改建,那你們自己也該出一半錢吧。千萬別認為,這個家所有的收入都是將來要幫我弟弟結婚用的,而所有的義務都該是我這當姐姐的來承擔?!?/p>
小杰的話有禮有節(jié),條理分明,因此,雖然兩位老人家面色陰沉,但是他們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之后,馮崢看到,小杰父母終究還是舍不得動用給兒子預留的結婚費用來重修院落,家中破舊的院墻拆除后,只用高高的竹籬笆做了院墻。院墻根下,種了大量的爬藤月季和金銀花,小杰的父親親自用竹篾與鐵絲,搭建了這些爬藤植物攀爬的架子。
小杰婚后這十年,娘家人對她的索取,就沒有停歇過,如果在女兒這里受阻,就會繞道向女婿求助。比如,馮崢小杰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地跟父母一起吃團圓飯,飯桌上,小杰媽媽突然會提出來說,要給兒子換輛好車,“我們的積蓄,都投給你弟結婚買房子了,你們做姐姐,姐夫的,也支援一點嘛。”小杰問:“我弟的車,不是三年前已經買了嗎?”媽媽說:“那這個純電動車開起來不方便啊,你弟跟我說,想把他現在的車給賣了,換一輛純油車,那比較像樣的車差不多就得多12萬塊錢。上個五一節(jié),全國人民都在路上,你弟開的這輛純電動車充滿電,在不堵車的情況下頂多能開400km,老是堵車的話,開到250km,電都快耗盡了,你知道他在服務區(qū)排隊充電多受罪么,一輛車要排30分鐘才能充好電,他前頭還有八輛車在排隊,他整整排了四個小時啊……”
小杰淡淡地說:“買純電動車的時候,他就應該意識到新能源車也是有利有弊的,平時啟動的時候推背強勁,開車的費用節(jié)省了很多,但確實會出現長途開車中途充電很麻煩的問題,他的車如今還有八九成新,他和弟媳婦兩個人都在事業(yè)單位工作,工資也不高,這又要換車,哪里來的底氣?他已經有了房貸,再背上車貸,不吃力么?我倒要問問看,現在公共交通這么發(fā)達,想在假期出去玩,可以搶票啊,我們一家也是坐高鐵和大巴出去,到了目的地,我們都坐公交和地鐵,為什么一定要自己開車出去呢,開了一輛車,到了任何一個風景點,找個停車位可能都要轉悠一小時……您這倒不心疼兒子了?”
小杰媽媽沉默半晌,幽幽地反諷說:“你呀,說老實話,你就是心疼老公唄,小馮想幫我們家,你從來就是攔著。你從來就不心疼你弟弟……”
小杰毫不客氣地反擊說:“我弟剛畢業(yè)那些年,我可沒少幫他,連他進單位之前的筆試和面試,還是我和馮崢輔導的,可我不能包他一輩子,讓他感覺到,要提升自己的消費水準,只要問姐姐索要就行了,不需要自己努力,您說給他這樣的觀念,究竟是害了他還是幫了他?”
霸氣懟完了老媽,小杰放下筷子,一手拉著馮崢,一手拉著兒子,離開了父母的農家小院。
馮崢有點忐忑地問妻子:“你說的這些,雖然在理,可你父母少不得又要傳話給你弟弟,你不怕姐弟倆的關系從此搞僵么?”小杰篤定地說:“我就等著我媽傳話呢,我倒要看看,小淦自己能不能聽得進理去,有所成長。這么多年以來,我這個當姐姐的筑起的原則和邊界,他還不明白嗎?就算對方是娘家人,他們所提出的要求,只要沒道理,我也不會無原則地去迎合和接納,我從來就是幫理不幫親的。”
從娘家不歡而散歸來后,有足足兩個禮拜,小杰的父母都沒有喊女兒一家回鄉(xiāng)下吃飯。一個周末的清晨,小杰忽然聽到了敲門聲,開門一看,卻見是小淦兩口子,弟弟弟媳都背著一個大背包,換了運動鞋,見到姐姐,小淦說:“自打買了車,好久都沒有坐過地鐵了,今天我和小娟想去高淳漫城一日游,正準備坐地鐵過去,老姐,想帶著兒子和我們一起去嗎?”就聽小杰朝著自家兒童房欣快地喊道:“軒軒,快來,舅舅和舅媽要帶你一起去慢城玩。”
看著兩個終于變得樸素又干練的年輕人,馮崢也欣慰地笑了——小杰的堅持,終于換來了改變,希望隨著閱歷的增長,小淦多少也能領略下姐姐的苦心,意識到自己已經過了26歲,是到了一個為自己的家庭掌舵、扯帆、調整航道的年歲了。總是依賴父母和姐姐姐夫的少年歲月,已經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