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舜

搬 家

在下午，校園路空曠的盡頭

我更空的房屋，像枯枝上蟬兒脫落的殼

然而，我并沒有因為從一個地方搬往另一個地方

而獲得新生，我反倒舊了

在傍晚，陽光變得很軟，樹影也

像浸在水中一樣彎曲

更像得了焦慮癥，我推開窗，來回踱步

直到樓道外，樓梯如冰塊融化

以至于街道都靜下來了。只有蟬聲

砂紙般持續(xù)打磨著，逐漸變暗的窗臺

天空也開始銹住，那時候

我把本該屬于你的位置，都擺滿了舊書

這便是我愛你的方式，像犯罪

在相遇前就已經(jīng)開始

畫

我愛你，當我把手

深入你濕潤的傷口

那顆大理石光滑的內(nèi)心

它冰涼的質(zhì)感，以及永恒震顫的

閃電

你是誰

是我畫布上一個隱去姓名

的女孩，你的臉，紅紅的，那么輕

那么慢，玻璃的眼珠里飛旋著藍色

蝴蝶

這可怕嗎

當一個人愛上一個不是人的人

當他握筆刷像一把梳子

小心梳她的睫毛、她的

頭發(fā)

孤獨像神，在夜空梳理他親愛的

星星

達洛維夫人

這個六月的早晨，干凈得像一池子水

她不由地停下來，在門廊口，就像過去

她總會在游泳池冰涼的瓷磚上站一站

注視淡藍的水面，并準備縱身一躍

十八歲，她剛改掉姓名

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在夏天，能夠活著、富足

并享受幾乎有些難得的眷顧

她想，她一定要嚴厲地度過這個早晨

對它加以上色、剪輯

她決定去買花

在行走的時候弄出些陽光的響聲

就這樣，她挺了挺身子，走向一條老街

她想，沒什么奇怪的

烈日中一度衰老的城市

也會出現(xiàn)幾個像樣的清晨

這些清晨，就像忽然造訪的年輕人

滿懷好奇，堅定不移地

涌入每一個地方，也涌入她

時松時緊的呼吸

但達洛維夫人

她還太美，以至于

完全沒有發(fā)覺，買花，就是送死

——就是挑起一場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