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文

年齡越大，記憶的“積蓄”越多，當(dāng)某個記憶的閥門被打開，相關(guān)往事便會噴薄而出，不可遏止。過年回家的二哥給我?guī)硪惠v半新不舊的自行車，源于我無意間說過現(xiàn)在缺少鍛煉，肚子越來越大，想要找輛自行車蹬蹬之類的話。

當(dāng)這輛輪胎癟了的臟兮兮的自行車呈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我覺得要寫一寫它了。

1

初識“自行車”這三個字，百思不得其解，這車怎么可能會“自己行走”呢？！當(dāng)然，有這想法的不是我一個人，身邊人都不接受這說法，于是就叫“鋼絲車”。

“鋼絲車”這詞叫得好，車輪上的輻條可不就是一根根鋼絲嗎？只是我們起初見到的“鋼絲車”大都生了銹，整個車子都斑駁陸離，沒有一點光澤。但，依然阻止不了人們的羨慕。

起初，除了電影里的自行車，生活中只有郵遞員那輛破舊但還能分辨出原來是綠色的掛著郵包的自行車了。雖說郵遞員人到中年，但瀟灑自如的騎行依然足夠吸引老中青三代的目光。他一般只在大隊支部書記家做短暫停留，留下一沓報紙后又匆匆而去，我們莫說沒法數(shù)清楚一個輪子上到底有幾根鋼絲，連靠近的機(jī)會都沒有。

年輕帥氣的朱老師買了一輛新自行車，“長征”牌二八大杠，這車估計得花他半年的工資，車圈、輻條、鈴鐺、龍頭閃出的亮光跟他一笑就露出的鋼牙一樣，令人眼紅。這么新的車自然得當(dāng)個寶，他一路輕盈，鈴聲丁零零地騎到學(xué)校，順便就把車搬到了教室里，放學(xué)后再搬出教室外，一路輕盈，鈴聲丁零零地漸行漸遠(yuǎn)，很長一段時間都引得全校學(xué)生歡迎目送。

我們小學(xué)只有三個教室，三個老師一男兩女。課間朱老師總是喜歡到另外兩個教室去聊天，聊著聊著就忘了時間。他的車在教室里還不跟進(jìn)了保險柜一樣，絕對不會有被偷的危險，自然也就不會上鎖。這下可趁了我們的心。

他一離開教室，我們男生立即就蜂擁至車前，一邊爭論著有幾根鋼絲，一邊一遍遍地數(shù)，一遍遍地確認(rèn)。數(shù)完前輪數(shù)后輪，待無爭議后就用手搖踏板，把后輪搖得瘋轉(zhuǎn)，鋼絲成了一片。靜待轉(zhuǎn)速變慢，最后停下來，要不就捏剎車，強(qiáng)制車輪停轉(zhuǎn)，然后再使勁搖，樂此不疲。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好笑之余不免還有余悸，從來不知害怕只知調(diào)皮搗蛋的我們怎么就沒人把手伸進(jìn)鋼圈里試一下？那手指頭肯定得斷。整整一學(xué)年，大家都玩得不亦樂乎，竟然也都安全無虞。朱老師到現(xiàn)在都還不知道我們這么玩他的自行車，若是當(dāng)年得知他的車這么被我們“虐待”，肯定會一身冷汗，也肯定會讓我們排隊站到講臺前，拿教鞭使勁抽，抽的時候不準(zhǔn)動鼻子還得靠著墻，否則，告訴家長。家長要是知道了，“下手”可比老師厲害多了。所以，老師“法辦”我們的時候，沒誰敢亂動。

當(dāng)“鋼絲車”的叫法被“腳踏車”取代時，自行車已經(jīng)不那么稀奇了，雖然還是憑票供應(yīng)的計劃經(jīng)濟(jì)時代，但一個村里總有那么三兩輛。到我上初中時，二八大杠已經(jīng)成了年輕小伙的標(biāo)配。就像現(xiàn)在的小伙子，跟姑娘約會的時候不開輛車多不方便呀。

記得一年小學(xué)暑假，大哥騎著他的二八大杠去丈母娘家歇夏，車后載著兩大籃子馓子、禮肉、衣料等，這是沒結(jié)婚的新女婿們每年夏天必走的儀式。我坐在自行車的大杠上，跟著大哥去玩。一晃好多年過去了，大哥大嫂的大孫女都能打醬油了，我還記得那個夏天，那個暑假，跟著大哥吃得好玩得開心。只是，回家后老有人打趣我，說我也去歇夏了，一說我就臊得慌，臉紅到耳后根。這事讓我臊了好多年，臉紅了好多年，所以一直都忘不了。

我的第一輛自行車是高二時擁有的，舊的。彼時，自行車已經(jīng)很常見了，宿舍里滿滿的都是自行車，過道里放不下了，還有兩輛被“創(chuàng)意性”地掛在靠門口的上床上。那時候，最里面床的同學(xué)進(jìn)出一次很不容易，大都是手扶上床框，從車上踩進(jìn)踩出，最里面的自行車想在周末放學(xué)前拿出來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wù)”。

對過床的陸同學(xué)新騎了輛輕型鳳凰車，不無得意，說他爸給他300 塊錢，讓他買“長征”牌二八大杠，他嘴上滿口答應(yīng)，到街上毫不猶豫地就買了輕型鳳凰，自己添了30 塊私房錢。

新車得當(dāng)個寶，不能跟我們的舊車在宿舍里擠在一起，每天還要任人隨意踐踏，于是就讓走讀的同學(xué)騎回家，周末下午再騎到學(xué)校。

那時候，隔壁班有個漂亮女生新買了輛小坤車，小巧玲瓏很惹眼。班上有個男生成天騎著這輛車在校園里招搖，我們私下里都說這兩人談戀愛了。前兩年，同學(xué)聚會，酒席上遇到這男同學(xué)，已經(jīng)面目全非，成了油膩膩中年男，唯獨(dú)那張嘴還是油滑無比。我們說起了這事，說大家看了都眼紅，讓他交代當(dāng)年是不是跟那女生談戀愛。他避之唯恐不及。

當(dāng)摩托車“橫行”的時候，我依然選擇自行車，一是經(jīng)濟(jì)原因，二是家離單位不遠(yuǎn)。在買摩托車之前我騎的是一輛捷安特，對比鳳凰、永久、飛鴿，捷安特的優(yōu)勢太明顯，除了價格。之前的自行車我是兩年一換，因為如果用到第三年，那每年的維修費(fèi)會抵半輛車，而捷安特好像只要換換內(nèi)外胎，其他想壞都難。

那時候，誰騎了我的車都說好。姐姐想買輛車給外甥女上學(xué)用，我就竭力推薦捷安特。一次去鹽城學(xué)習(xí)，我專門為她挑了一輛捷安特，比我的還好還輕，天藍(lán)色的，連鏈條都是防銹的，鋁合金車身車輪，小孩都能輕松地拎起來，外甥女喜愛無比。

那輛小車陪著外甥女讀完了初中，又陪她到縣城讀高中。都說外甥像舅舅，外甥女也像，我的外號叫大懶，她的車從買回來就沒洗過。她讀高中時食宿在她奶奶家，那天她爺爺也在。中午吃飯的時候，看到孫女的車滿是灰塵，趁孫女午休的時候把車洗了一下。洗干凈的車成了一輛新車，外甥女高高興興地騎了上學(xué)去了。只是，晚上回家吃晚飯的時候，外甥女是一路走一路哭著回來的。車被偷了。

說起這輛車，姐夫說，那輛車好呢，特別輕巧。姐姐說，那車貴呢，當(dāng)時賣了一頭大肥豬都沒夠，舅舅還墊了錢的。我說，一晃好多年過去了，那車要是沒被偷，一洗一擦肯定還是新的，因為當(dāng)時買的時候我就特別中意營業(yè)員介紹說連鏈條都是防銹的。外甥女說，一晃爺爺都去世好幾年了。

2

跟丫頭聊起我們小時候?qū)W騎車都是從“掏大杠”開始的，無論我說了多少遍，她就是不明白什么是“掏大杠”。我從網(wǎng)上找了張圖片給她看，她還是不能確信，我們小時候就能玩這“高難度動作”。

話又說回來，我們小時候要是有現(xiàn)在小孩這些條件，拿槍逼著我們“掏大杠”也不干呀。

自行車在農(nóng)村流行起來的時候，幾乎清一色的“二八大杠”，這車對于我們小孩來說，可真不是一般的大，如果倒在地上，想扶正得一只腳插進(jìn)杠內(nèi)，使勁扶起車時，兩只腳是穿過自行車一邊一只的，手往上抬才能握住把手。從遠(yuǎn)處看，那小腦袋也就比車高不了多少，別提多別扭多費(fèi)勁。

因為個子小車子高，莫說坐在坐墊上，就是人跨在大杠上，使勁左右扭動屁股蹬直腿繃直腳都不能兩只腳尖同時碰到腳踏，這樣學(xué)車，顯然“危險系數(shù)”太高，那只有“掏大杠”了。所謂“掏大杠”，就是偏著身子，一只腳從自行車三角形車架里面穿過去，這樣就能兩只腳同時踩到踏板上了?！疤痛蟾堋辟M(fèi)勁也就罷了，還容易打腳，打腳也就罷了，初學(xué)者還難免不摔倒，摔倒時傷著人不礙，可千萬別摔壞車，因為那時候車比人金貴。

想起來好玩，我們小時候?qū)W車沒有一個人能少得了“血的教訓(xùn)”的，但也很少有在小學(xué)時期還沒有學(xué)會的，因為騎自行車的誘惑力真是太大了。當(dāng)然，也有例外，死黨上高中時還不會騎車，我說他是怕死鬼。高二時，我有了一輛舊的鳳凰輕型車，他每天看著我來去如飛輕盈自在，再加上我的鼓動，終于斗膽在操場一試了。記不得那時候他是否還有“掏大杠”的想法，反正我教會他也就分分鐘的事。我說，你就使勁蹬，要倒下你就捏剎車雙腳叉開……他害怕了沒一會兒就能搖搖晃晃向前了，當(dāng)晚就圍著操場轉(zhuǎn)圈了。

教會他學(xué)車沒什么好事，我有好長時間都碰不到自己的車。白天怕老師，天一黑就“膽大妄為”了，圍著操場一圈又一圈，沒完沒了，我早就懶得管他，自顧自回宿舍睡覺了。有天夜里，他很晚才回宿舍，叫醒已經(jīng)熟睡的我，滿頭大汗，興奮地說他把車騎出校園，騎到大營了，那感覺就跟飛一樣。大營是一個鄉(xiāng)鎮(zhèn)，離我們學(xué)校少說也有15 公里。

會騎車多方便呀，我們就不在學(xué)校食堂吃飯了，棉紡廠的伙食便宜衛(wèi)生又好吃，每天一放學(xué)我們就一起騎車沖出校園沖向棉紡廠。放學(xué)時人多車多，加上對過的車，整條街道都是自行車，滿滿的。這時候騎車要技術(shù)呢，因為車把與車把老“打架”，相互碰撞得咔咔響，手得不停地避讓，就像車把被燒紅了似的，否則極容易傷了手。

當(dāng)大多數(shù)人都有了自行車，就有了車技一說。車技好的自然搶眼，容易引起女同學(xué)們的尖叫，引起男同學(xué)的妒忌，于是我們一有空閑就練車，自我感覺技術(shù)不錯了自然得時不時地秀一下。一般沒人秀騎得快，道理很簡單，自己一陣風(fēng)似地騎遠(yuǎn)了，看不到粉絲的表現(xiàn)多無趣呀。所以很多時候，秀雙手脫把，秀騎得慢。記得一個教師節(jié)，學(xué)校舉辦趣味運(yùn)動會，都是老師參加，其中有一項就是騎自行車比誰最后騎到終點，不許壓線，腳不許著地。別看我們的語文老師平時神氣活現(xiàn)的，賽場上還不如女老師，第一個就被淘汰掉了，我們在旁邊干著急。有一男同學(xué)甚至在旁邊做起了示范，他有一絕招，坐在坐墊上，一只腳踏在踏板上，一只腳踏在前輪上，前輪跟車身成直角，兩手環(huán)抱胸前，前輪左右小幅度移動，然后就可以一直保持這動作跟我們聊天，談笑風(fēng)生，氣定神閑。要是那天讓他參賽，冠軍肯定非他莫屬，惹急了他，他就這個動作不下場，擔(dān)任裁判的老師不找我們班主任告狀才怪。

我們興化是水鄉(xiāng)，到處是河也到處是橋，幾十年前，寬不過兩塊水泥板、跨度幾十米、沒有欄桿的橋隨處可見。這樣的橋城里人見了大都害怕，如果有風(fēng)，爬著過橋的不在少數(shù)。但是，本地年輕小伙子騎著自行車，后面馱著一袋百十斤的化肥照樣如履平地，就是一塊水泥板寬的橋也常有人這么干。

那天聊起自行車，說當(dāng)年某人新婚，小兩口回門，去的時候新郎官帶著新娘子過橋很順利。下午回家的時候，可能是新郎官中午多喝了幾杯，也可能是新娘害怕，動了一下，結(jié)果車子在橋面一晃，新郎官把持不住，連人帶車掉了下去。還好，河泥是軟的，人不礙事。有人騎車掉下河，自然驚動了來來往往的人，人多嘴雜，有人為他們慶幸，更有人埋怨新郎大膽，沒有安全意識等。人車上岸，泥水滿身，自感丟臉的新郎檢查了一下車子，臟是臟了點，但是不影響騎行，讓新娘坐他的后座，他要帶著新娘再騎一次。新娘害怕，死活不從，新郎破口大罵，逼著新娘非坐不可，而且還不許動。新娘唯唯諾諾坐上了后座，新郎抹了抹臉上的泥水，躬身用力，一氣呵成，瀟灑而過。后面的人見到這一幕又可氣又好笑，對著背影笑罵新郎官真是有脾氣。

同事說他年輕的時候騎自行車也是這樣任性，從來沒有過橋下車的說法。一次過橋的時候分神，連人帶車掉了下去，情急之下，一手抓住橋邊，一手抓住自行車，然后甩手將自行車扔到橋面，再翻身上橋。我說，你這是玩雜技還是講故事呀，又驚又險，我都聽出了一身冷汗。他言之鑿鑿，不容置疑。我說，我不佩服你的車技，倒是佩服你的反應(yīng)能力和一把好力氣。他得意。我說，有本事再來一次。他笑了，說，還有幾年我就退休了。

說到底人還是要服老的，就像我那死黨同學(xué)，初學(xué)車的時候，一口氣騎個30 公里不知疲勞為何物，現(xiàn)在讓他騎3 公里都費(fèi)勁。也有不服老的，老姜頭就是。他今年90 多歲了，上次見他騎個自行車，我說，你還騎自行車啊。他說，我是老革命了，十幾歲就當(dāng)偵察兵，那時候就騎自行車了，騎得好呢，能騎在車上打槍，現(xiàn)在的車又小又輕又好騎，說著蹁腿上車，一溜煙地騎遠(yuǎn)了。

看著他的背影，我不無羨慕，想，要是我老了，也能像他這么騎車多好呀。

3

20 世紀(jì)90 年代初，正當(dāng)我青春好年華，荷爾蒙爆表之時，山地車出現(xiàn)了。身邊的小伙子屢屢趴在車上，瀟灑而過，引得姑娘們的目光追隨至不可見，讓我羨慕眼紅到了極點。

我在心里給山地車找了無數(shù)缺點，沒有車鈴沒有擋泥板沒有書包架沒有車籃，光禿禿的雨天一騎泥水濺滿身不能帶人不能載物……但依然不能阻止我迫切地想要擁有一輛山地車的欲望，因為它可以變速，這是之前所有自行車所不具備的，因為車身絢麗的logo，車胎粗獷，車杠是斜的……一切都那么不拘一格，處處透著好看。回頭看自己所騎的車，沒有一點光彩，銹跡斑斑也就罷了，最令自己羞于見人的就是騎起來除了車鈴不響其他啥地方都響。非要給我的車找優(yōu)點，那就是騎到哪兒放哪兒，從來不用上鎖，更沒有寄存一說。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再看其他的車，簡直一無是處。最慘不忍睹的就是二八大杠，跟山地車停放在一起，一個是保時捷911，一個就是拉舊貨的大平板，平板車顯得更加俗不可耐。

說這話，最反對的肯定就是二八大杠了，想當(dāng)初，被主人買回家時可當(dāng)個寶了，除了擋泥板外，大杠前叉等一切油漆的部分都會用彩色的條子纏起來，車圈輻條等電鍍部分擦得锃亮晃人眼。這樣的車拿現(xiàn)在的眼光來看簡直就是個怪物，花里胡哨得不行。

我?guī)煾诞?dāng)年愛惜他的二八大杠簡直到了“變態(tài)”，包裹得好、擦得亮閃閃也就罷了，騎一次擦一次，下雨天不會騎，如果半路遭雨路稍有泥濘，那就會變成“車騎他”。這還不算完，誰的二八大杠不帶人不載物？！他的二八大杠就不可以?？煽傆腥艘垂猓瑩屩暮笞献?，他就“創(chuàng)意性”地在后座上抹上潤滑油。我問他，要不是師娘吃醋，你會不會每天夜里摟著你的自行車睡覺？

農(nóng)村有句糙話：“屎缸只有三日新?！边@話用在二八大杠上有點不合適，呵呵。那就換個比方，就像新娘子，也就漂亮不了幾天，生了孩子后在人家嘴里立馬就換成了誰誰的媽，下地割麥插秧挑擔(dān)挖溝，在家洗衣做飯喂豬帶娃，一天到晚沒個閑的時候。吵起架來，跳腳拍屁股吐沫亂飛沒理也不讓人，男人之間聊天三句不離肚臍下三寸處，她們聽了臉不紅心不跳，潑辣的也能摻和著說幾句俏皮話，至于當(dāng)著任何人的面都能撩起衣服給孩子喂奶則更是平常不過了。試問，這還是那個初進(jìn)門羞羞怯怯粉面桃花一身光鮮的新娘子嗎？

這時候的二八大杠徹頭徹尾成了工具。我們老家是水鄉(xiāng)，之前交通不好，所以自行車在我們這里有很多不便之處。緊鄰的大豐河少路好田多人少，家離責(zé)任田遠(yuǎn)，自行車不但承擔(dān)了交通工具這個角色，還把運(yùn)輸工具發(fā)揮到了極致。那里的農(nóng)民騎車下地帶農(nóng)具帶化肥自不消說，竟然還挑糞騎車下地，這個令我們興化人一度認(rèn)為是吹牛。有大豐人來走親戚，見我們當(dāng)?shù)厝藢λ麄兊能嚰既绱恕安还А保?dāng)場就挑了一擔(dān)水騎車?yán)@了一圈，輕輕松松，由不得你不信。

說到把二八大杠當(dāng)運(yùn)輸工具，我認(rèn)為大豐人把它當(dāng)成小毛驢，我們興化的有些人則把它當(dāng)成了大駱駝。老征年輕時騎著他的二八大杠定期到常州販味精，來回一趟少則三天，路上起碼要住兩宿。味精金貴，帶得多賺得多，加上這一路不是過河，而是過江了?？梢韵胍?，他的車上馱的掛的壓的應(yīng)該都是味精了?？墒牵f起過往，他神采飛揚(yáng)，沒說有多難，而是說了很多趣事。

我的姐夫說起他的這些過往則要細(xì)致許多，當(dāng)年他父親賣水果，他負(fù)責(zé)進(jìn)貨，運(yùn)輸就靠他的二八大杠。跟老征一樣，自然也是“超載”。他說他綁扎水果箱的技術(shù)一流，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傾斜，更不要說散落了，否則那還得了。一車不低于300 斤，綁扎好撤掉腳撐，后胎落地的時候，得使勁按住把手，否則車頭翹起會翻車。

姐夫去鹽城進(jìn)貨，離家50 公里，當(dāng)天可以往返，但路不好。老征去常州是順著汽車的路線走，只是遠(yuǎn)，但平坦，車壞了也不怕，沿路隨處可見修車鋪。姐夫的進(jìn)貨之路大都是鄉(xiāng)間小道，其中還要過河。如果車胎爆了，修車的技能是必需的，隨車帶上修車工具打氣筒也是必需的。他說，修車也就罷了，把車撐起，把貨卸下，車修好了再把貨重新碼好捆扎好，真是費(fèi)勁，這不但要力氣，要技巧，更要耐性，脾氣暴躁的遇到這情況，能把車和貨踩爛踢壞，發(fā)誓永不再干。

要是過河，則還要加上心眼。如果渡口沒人，那就等，等人滿了，他最后一個上船，而且是倒著上船，這么重載的車倒著往下，一個人根本不能勝任，得請人幫忙，等人的目的就在于此。船到對岸，正好車頭朝前，又請人幫忙推上岸。否則上下一次渡口，絕非這么容易，得卸下貨物螞蟻搬家似的搬上船，再搬上岸重新碼好綁扎。說還說一大氣呢，做起來肯定很難很難，反正我是不能勝任。

只是說著說著他就跟老征一樣了，滿是驕傲、滿是自豪。

你說這一番折騰下來，二八大杠還是原來的二八大杠嗎？姐夫說，我的車稍微有一點毛病我都會把它修好，滑溜得很，剎車很靈敏，一捏就定住。我說，再好也就那樣，整個都透著滄桑、疲憊與衰老。

再說二六輕型車，比之二八大杠重型車，二八大杠一出生已是人到中年，穩(wěn)重嚴(yán)肅不茍言笑，二六輕型車則是帥小伙。它的坐墊是黃色牛皮的，書包架也是電鍍的，跟鋼圈一樣閃亮，小伙子騎著一陣風(fēng)似的沖到姑娘面前，一捏車剎，方向一打，前輪成90 度角輕盈地一擦，貼著姑娘的鞋定住，姑娘驚叫著腳往后一縮，惹得小伙更加得意。這一套動作比現(xiàn)在的小伙子玩汽車漂移還驚險，更加行云流水。

只是，要不了幾年，這車也會生銹，車杠上會綁個兒童椅。小伙子已經(jīng)少了帥氣多了成熟，騎車不再風(fēng)風(fēng)火火，因為前面坐個可愛的小孩，小手抓著把手，后面坐個成熟的婦人，抱著他的腰。都說物像主人，一點不假，這時候車也跟它的主人一樣，主人叫奶爸，它叫奶爸車。

還有更小的車，大姑娘小媳婦的專屬，有多種顏色，叫坤車，看起來輕便柔順艷麗，為其主人增色不少。

即便如此，女子見到山地車還是要騎，因為山地車更惹眼。漂亮的女子人人愛看，而漂亮兼帥氣的女子更令人眼前一亮。前些天，朋友圈有人曬了張照片，穿的是一套迷彩軍服，足蹬大頭皮鞋，長發(fā)飄然有致，惹得一片點贊。

二哥送給我一輛二手山地車，勾起我很多回憶，也勾起了我的興奮。我想象著騎著它自如地行走在川藏線上，任山高路遠(yuǎn)崎嶇不平，我自從容不迫地表現(xiàn)青春活力?？僧?dāng)我第一次騎著屬于我的山地車騎了兩圈，卻發(fā)現(xiàn)腰得趴著，手臂得撐得筆直，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這輛車別看有點破舊，但是“出身名門”，功能完好，想扔又舍不得，真是雞肋。上網(wǎng)一查，寬大的山地胎改成纖細(xì)的平胎，這樣可以省力。降低車座，抬高車把，這樣可以抬起腰桿，也不用繃直手臂。前面裝個車籃，后面裝個書包架……一番折騰下來，這車已經(jīng)面目全非，沒有一點粗獷英武之氣，徹頭徹尾成了一輛老頭買菜車。倘若這車是個活物，大概會慨嘆命運(yùn)不公。而我則以為，這叫物盡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