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禾

1

韓嘉樹有一雙紅色的輪滑鞋，鞋子的一側(cè)印有一個小小的人魚，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看著映在水面上的月亮。買鞋的時候，韓嘉樹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雙，閨蜜方方也買了同款人魚圖案的鞋子。

沒多久，形形色色的社團開始納新，她們一起加入了學校的輪滑社。

“嘉樹，你什么時候才能和我們一起玩輪滑啊？”方方很多次問起。

韓嘉樹輕笑著搖搖頭，指了指自己的腳踝，然后看方方失落地撇撇嘴，戴上護具獨自滑出宿舍。

大一的時候，韓嘉樹不小心扭傷了腳踝，如今大半年過去了，腳上的傷早就恢復利落，但這依舊是她拒絕方方與她一起去玩的借口。方方怎么會知道，讓韓嘉樹疼痛的，本就不是那無辜的腳踝，而是和方方牽手飛馳在校園里的陳一。

韓嘉樹喜歡陳一，那個在后來成為方方男朋友的陳一。

那個晚上，方方去部門開會，技術(shù)生疏的韓嘉樹和輪滑社小伙伴一起在路上練習，邊滑邊整理頭發(fā)的間隙，和圖書館走出來的陳一撞了個滿懷。男生直接坐倒在地上，懷里的書戲劇性地揚了一地；韓嘉樹來不及調(diào)整平衡，也張牙舞爪地摔了下去。

不同于同齡人的桀驁，陳一甚至連驚訝的聲音都沒有發(fā)出，更無抱怨和咒罵，反而條件反射地跳起來去扶摔在一旁的女生。那一刻，她覺得眼前的男生的善意，格外真實而溫暖。所以在幫忙撿書的時候，她借著昏暗的路燈，瞥了一眼他掉在一旁的校園卡——陳一。

2

大學的校園那么大，兩個人再次相遇的概率那么小。韓嘉樹不知道從哪里著手去尋找那個叫陳一的男生。

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這個名字竟然意外地被方方提起。她在玩過輪滑回到寢室時隨口說著：“嘉樹，你知道嗎？輪滑社新來了一個叫陳一的男生。他真的好帥?。∧阋菦]受傷，就可以和帥哥一起玩了……”

方方又說了什么，韓嘉樹已記不清了。她只恍惚地覺得，那晚昏暗的路燈下溫和有禮的少年再次從心頭掠過，然后留下一陣揮之不去的悸動。

但那時，她的腳踝在練習剎車的時候扭傷了，一度告別輪滑在宿舍里休息。

沒多久，韓嘉樹開始頻繁地聽到陳一的名字。久而久之，韓嘉樹在方方的轉(zhuǎn)述中，知曉了他所在的學院，他的性格，甚至他的喜惡和悲歡。

3

那是韓嘉樹第二次見到陳一，但顯然，陌生而客氣的陳一只以為是與她的初次相見。

三個人一起去學校外面的小吃街吃飯，韓嘉樹更加確信，這不只是簡單的引見，因為在四個人的長桌上，方方順理成章地坐在了陳一那邊。

韓嘉樹緩緩抬頭看向陳一，扯出一個生硬的笑，然后配上從電視里學來的臺詞：“這姑娘傻乎乎的，你好好疼她。”

方方和陳一的感情很快升溫，兩個人一起相約去玩輪滑，飛馳在校園里的每個角落。

“你知道陳一為什么突然加入輪滑社嗎？”有一天，方方突然神神秘秘地爬到韓嘉樹的床上，和她分享著少女甜蜜的心事。

陳一對方方說，他喜歡上方方，是從一次偶然撞在一起開始的，那時他覺得，這個摔倒了一點兒也不嬌氣的女生格外帥氣，于是莫名其妙地動心了。但當時光線太暗了，他沒有看清女生的模樣，只記得她腳下紅色的輪滑鞋。于是他輾轉(zhuǎn)加入輪滑社，盯著鞋子找到了自認為“命中注定”的她。

“雖然我早就不記得什么時候撞到過他了，不過覺得自己真的很幸運?！狈椒秸f。

韓嘉樹一言不發(fā)地愣在那里，那原本是屬于她的幸運啊。

4

韓嘉樹沒想到陳一和方方的戀情會短暫如曇花。

和陳一分手后，方方幾乎閉口不談其中的緣故，所以那一日，在圖書館遇見陳一時，韓嘉樹怕對方尷尬，最終選擇視而不見。沒想到陳一主動提出到一樓的咖啡廳坐坐，大概不開心的人，總是會胡亂地尋找樹洞吧。

陳一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有關(guān)自己和方方短暫的交往，他說，方方喜歡熱情，而他沉默的時間居多；他最愛的哲學和心理學，是方方覺得最無趣的事物。他說，最初的心動沒有持續(xù)下去的動力了，兩個人都累了。韓嘉樹極力控制著自己的眼淚，她更加堅信，自己才是喜歡他，并且擁有他喜歡的樣子，卻唯獨少了那張本該屬于她的入場券。事到如今，錯過只能錯過，不然一個人的難過，只會變成三個人的尷尬。

“我看過你發(fā)表在雜志上的文章，也記得你引用過的那段話。”陳一突然換了話題，走神的韓嘉樹有些措手不及。他繼續(xù)自顧自地說著，“你說得對，把萍水相逢當命中注定，最傻了?！?/p>

韓嘉樹知道，他說的那段話，出自《飄》：“我縫制了一套美麗的衣服，并且愛上了它，后來艾希禮騎著馬跑來，他顯得那么漂亮，那么與眾不同，我便把那套衣服給他穿上，也不管他穿了是否合適，我不想看清楚究竟怎樣。我一直愛著那套美麗的衣服，根本不是愛上他這個人?！?/p>

而他和她，恰恰都是愛上美麗衣服的那個人。

5

“我覺得，大概你才是陳一喜歡的類型?！贝蠖?，韓嘉樹在宿舍里練習書法的時候，方方突然若有所思地嘟囔著，“他喜歡的樣子你都有?！?/p>

那年生日，她收到了兩張卡片，一張塞在一套嶄新的輪滑護具中，方方用娟秀的字體寫著“鎧甲勇士向前沖”；另一張夾在厚厚的《飄》中，上面是陳一的字句：“你不僅僅是艾希禮，更是最適合我美麗衣服的那個人?！?/p>

韓嘉樹有些緩不過神，看著看著，就哭了。

那天，她終于拿出了那雙被自己塵封到盒子里的鞋子，小小的人魚依舊靜默在海邊的礁石上，不過她想，或許穿上輪滑鞋，人魚公主總能抵達她想要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