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 ? 要:隨著知識產權重要性的不斷提升,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被確立為知識產權行政保護的主要方式。當前,我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主要適用于專利侵權糾紛,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法律規(guī)范邏輯基本固定,但程序規(guī)則尚未立法確認。從地方實踐來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存在立法質量差、謙抑性不足、參與性不強、事責不匹配、專業(yè)性不夠等問題。2023年新一輪黨和國家機構改革對知識產權行政管理體制改革作出安排,釋放了機構優(yōu)化信號,明確了知識產權行政管理部門強化權利保護、服務供給、裁決準司法性和成本控制的功能定位。為此,需要在促進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框架立法基礎上,從統(tǒng)籌設置行政裁決機構及權限配置、完善行政裁決正當程序規(guī)則、加強行政裁決與司法程序銜接以及促進專業(yè)人才內生型系統(tǒng)培養(yǎng)等方面入手,增強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結果的公正性和公信力。
關? 鍵? 詞: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行政保護;準司法性
中圖分類號:F204?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1007-8207(2023)08-0115-14
作者簡介:曹振,海南大學法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知識產權法學、行政法學。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19世紀法國航行記錄中我國南海維權證據整理與研究”,項目編號:21VJXG006;河南省社科規(guī)劃項目“公共財政視角下政府獎勵立法研究”,項目編號:2021BFX012。
一、問題的提出
所謂行政裁決,是行政機關根據當事人申請,根據法律法規(guī)授權,居中對與行政管理活動密切相關的民事糾紛進行裁處的行為。“行政裁決的興起是行政權不斷擴張的結果,也是社會發(fā)展和國家管理之必需?!保郏保荨吨R產權強國建設綱要(2021-2035年)》指出,“要發(fā)揮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制度作用,加大行政裁決執(zhí)行力度”?!丁笆奈濉眹抑R產權保護和運用規(guī)劃》也提出“健全知識產權侵權糾紛行政裁決制度”。行政裁決作為知識產權行政保護的重要手段,近年來受到廣泛重視。不過,行政裁決是否能夠介入知識產權糾紛素有爭議:有學者認為,知識產權行政處理違背了基本的權力分工和權利救濟原則且實效不佳,應當取消[2]或限制[3];也有學者認為,上述觀點是出于對國際條約轉化適用的誤讀[4],知識產權行政執(zhí)法與國家治理現(xiàn)代化密切相關[5],與訴訟程序相比具有專業(yè)性和時效性優(yōu)勢[6]。上述視角為健全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機制提供了積極有益的思考,但是未能結合法治發(fā)展新趨勢以及黨和國家機構改革視角充分討論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功能定位與制度完善,對于建構中國特色的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缺乏理論支撐。因此,有必要從實踐視角反思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改革與試點問題,推動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治理效能的良性轉化。
二、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的演進特征
(一)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多用于專利侵權糾紛
我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肇始于1985年出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專利法》(以下簡稱《專利法》),其后歷經兩次修訂奠定了現(xiàn)行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制度。1985年《專利法》第六十條規(guī)定“對未經專利權人許可,實施其專利的侵權行為,專利權人或者利害關系人可以請求專利管理機關進行處理,也可以直接向人民法院起訴?!保保梗梗材辍秾@ā穼@S可使用費爭議納入行政裁決范圍。2000年《專利法》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條款被調整為:“未經專利權人許可,實施其專利,即侵犯其專利權,引起糾紛的,由當事人協(xié)商解決;不愿協(xié)商或者協(xié)商不成的,專利權人或者利害關系人可以向人民法院起訴,也可以請求管理專利工作的部門處理。”此后,專利侵權糾紛的行政裁決和處理規(guī)范依據沒有變化。不過,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與應用,知識產權類型不斷增多,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也從傳統(tǒng)的專利權和商標權糾紛擴展至中藥品種權、植物新品種權、集成電路布圖設計專有權新型專利和著作權領域,糾紛類型由一般性侵權糾紛擴大至許可使用費爭議。
(二)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規(guī)范邏輯基本固定
目前,我國知識產權保護實行行政保護和司法保護的雙重模式,因司法保護具有終局性特點從而具有裁決糾紛的優(yōu)先選擇性。事實上,從《專利法》兩次修正以及其他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條文表述可以看出,立法者秉持著“知識產權是私權”的基本立場,糾紛處理遵循“意思自治優(yōu)先”私法解決路徑。質言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審理邏輯中,一是在侵權糾紛救濟方面,遵循“當事人自行協(xié)商——向法院起訴/知識產權主管部門裁決或者處理” 路徑,對行政裁決結果不服可以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二是在賠償數(shù)額確定方面,通常傾向行政調解而非行政裁決,當事人可就調解結果或請求法院確認效力或直接向法院起訴。此外,《中華人民共和國商標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以及部分行政法規(guī)也明確了相同的權利救濟思路。
(三)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程序規(guī)則尚未法定
從公開檢索的資料發(fā)現(xiàn),國家知識產權局通過多個規(guī)范性文件形成了專利侵權的行政裁決程序(見表1)。同時,國家知識產權局還通過“批復”形式細化了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的實體和程序規(guī)則。但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以下簡稱《立法法》)第九十一條規(guī)定,僅國務院組成部門和直屬機構享有部門規(guī)章制定權。由于國家知識產權局在2023年機構改革之前受國家市場監(jiān)督管理總局管理,不享有部門規(guī)章制定權限。此外,由于行政裁決本質上屬于行政司法,是《立法法》規(guī)定的“法律保留”事項,需要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進行立法確認?,F(xiàn)有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執(zhí)行規(guī)則均屬于部門規(guī)范性文件序列,不屬于法律規(guī)范體系,且未經嚴格立法程序進行論證和評估,面臨形式合法性和實質合法性的雙重困境。
(四)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以中央事權為主
依據職權法定原則,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事權大多由省級以上各類知識產權管理部門掌握。從橫向維度來看,我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權按照知識產權類型分散在專利、工商、版權、藥品、農業(yè)、林業(yè)等至少六個行政機關(見表2)。從縱向維度上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地域管轄和級別管轄規(guī)定導致一般專利侵權、商標侵權以及植物新品種侵權等大多數(shù)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案件由省級以下知識產權主管部門負責審理,其余知識產權侵權糾紛均屬于中央事權。同時,行使專利權的上級部門主要承擔大型案件或疑難案件,導致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事權開始趨向基層配置。其中,國家知識產權局在《藥品專利糾紛早期解決機制行政裁決辦法》《重大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辦法》中,對其管轄范圍作出了具體規(guī)定,進行了權限劃定的初步探索。
三、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的實踐困境
目前,隨著全球經濟格局的演變和貿易產業(yè)鏈的升級,知識產權作為國家發(fā)展戰(zhàn)略性資源和國際競爭力核心要素的重要性愈發(fā)凸顯,知識產權行政保護和行政裁決的重要性不斷提升。為此,國家知識產權局先后進行了兩批次的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規(guī)范化試點工作,具體參見《國家知識產權局辦公室司法部辦公廳關于推介全國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建設經驗做法的通知》《國家知識產權局辦公室 司法部辦公廳關于推介第二批全國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建設典型經驗做法的通知》,觀察這些試點可以發(fā)現(xiàn)地方政府在促進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建設上存在以下實踐困境。
(一)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地方立法質量不高
地方對有關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事項的立法活動屬于創(chuàng)新性立法行為,是“地方立法機關為了填補法律、法規(guī)的空白以實現(xiàn)地方職能而進行的立法”[7]。從數(shù)量上看,已有至少12個?。ㄊ校┰诘胤叫苑ㄒ?guī)中確立了行政裁決的知識產權糾紛裁決法律地位,以“知識產權保護和促進”“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兩類主題立法為主,共制定了19部省級地方性法規(guī)和設區(qū)的市級地方性法規(guī)(見表3)。這些地區(qū)基本位于東部沿海發(fā)達地區(qū),與產業(yè)布局、資金支持以及經濟發(fā)展速度等因素相關。同時,上述地方性法規(guī)的頒布時間集中在過去4年間,體現(xiàn)了較強的國家政策導向性。
上述地方性法規(guī)多是將行政裁決與多元化知識產權糾紛處理機制協(xié)同表述,停留在政策的宣示性表達階段,未對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實施規(guī)則作出系統(tǒng)化規(guī)定。如《天津市知識產權保護條例》第三十四條、第三十六條和《天津市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條例》第四十五條分別重申了行政裁決糾紛解決方式的地位以及對行政裁決處理結果不服的訴訟救濟?!短K州市優(yōu)化營商環(huán)境條例》第四十五條也提出“完善調解、仲裁、行政裁決和訴訟等多元化糾紛解決機制”的政策主張;《北京市知識產權保護條例》在第五章“多元糾紛調處”部分重復上位法中“當事人可以就專利侵權糾紛依法向知識產權部門申請行政裁決”的基本規(guī)定。造成這種立法現(xiàn)象的主要原因在于地方立法機關的任務型立法理念根深蒂固,地方立法者未進行充分的立法調研、論證,匆忙出臺執(zhí)行性法規(guī),缺乏以高質量立法促進知識產權保護的工作意識。
(二)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謙抑性不足
近年來,黨和國家政策文件不斷提及知識產權保護的重要性,知識產權行政保護力度較之以往有所增強。在地方試點過程中,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機關采取了諸多積極手段試圖擴大本機關的權限范圍和事務數(shù)量:一是地方知識產權管理部門主動擴展案源,如河北省建立市縣聯(lián)動機制,縣區(qū)局拓展案件移交市局處理;山東泰安建立了市局牽頭定制、縣級局主辦案件、基層所拓展案源的行政裁決三級聯(lián)動處置機制。二是地方知識產權管理部門主動介入證據收集過程,如寧波市知識產權局建立處、隊聯(lián)合執(zhí)法機制,進行案件聯(lián)合現(xiàn)場調查取證等。三是主動與知識產權執(zhí)法隊伍對接,建立聯(lián)合辦案機制,如山東泰安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部門獨立組織或邀請市局執(zhí)法人員參與合議組開展行政裁決。這些措施或許在促進案件審理過程中發(fā)揮了一定作用,但就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而言屬于行使判斷權的司法行為,應當保持足夠的謙抑性,即行政裁決機關應當尊重當事人訴權自我處分之行為,防止權力沖動避免任意或者積極影響當事人權利意識及其訴權請求行為。同時,行政裁決機關作為居中裁判的機構,如果和執(zhí)法機關密切配合、聯(lián)合辦案,將削弱行政裁決機關和工作人員在證據排除和認定上的獨立性。任何偏離制度運行邏輯的“自主性行為”都將弱化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謙抑性,甚至會使行政裁決異化為權力尋租工具,不利于行政裁決的公正性和權威性。
(三)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參與性不強
《行政裁決工作意見》提出,行政裁決制度改革目標之一是縮短審理期限。從各地實踐來看,這成為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試點的重要方面,甚至成為地方試點競爭的表現(xiàn)形式之一,主要做法有:一是簡化審理期限。如山東專利糾紛行政裁決案件辦案時限已壓減至平均2個月,比法定時限壓縮1/3;四川辦案平均周期1個月,比法定時限壓縮2/3;[8]廣州對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案件最短結案周期較法定期限縮短約50%;北京將復雜案件辦理周期壓減至不到2個月。①二是實行書面審理程序。目前已有北京、上海、廣州、重慶公開宣布實行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書面審理模式,同時對書面質證作出規(guī)定。三是在線審理程序。如浙江建立“互聯(lián)網+”行政裁決數(shù)字化系統(tǒng),實現(xiàn)在線申請維權、在線審核辦理、全程在線審理和結果在線反饋的裁決模式。然而,過度對裁決速度的追求可能會導致裁決結果的非正義性,不利于程序正義。一方面,縮短審限會造成訴訟當事人應訴不充分,損害當事人的抗辯權、異議權等。另一方面,非現(xiàn)場式的書面審理和在線審理模式帶來司法親歷性以及實質參與水平的降低,存在神秘化審判權、弱化公眾對法官的制約監(jiān)督的缺點,[9]引起對裁決權威性和程序合法性、正當性的質疑。在訴訟程序中,書面審理的適用場景并不廣泛,僅在民事訴訟二審程序、刑事訴訟二審程序和行政訴訟二審程序中符合特定要求時可以書面審理。應當認可的是,任何糾紛解決程序都不應當以時效性和高效性侵蝕正義原則,而這種正義的實現(xiàn)恰恰是以當事人及其代理人的參與為前提的。
(四)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事責不匹配
從地方實踐來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事項集中表現(xiàn)為專利侵權糾紛,為此,地方知識產權管理部門強化了上下級機構的協(xié)同,如湖北在轄區(qū)內統(tǒng)籌調配辦案力量;湖南實現(xiàn)全省各市州行政裁決試點建設全覆蓋;重慶打破行政級別界限和人員編制限制,成立行政裁決綜合辦公室,從市、區(qū)(縣)兩級遴選執(zhí)法骨干共同組成合議組辦理專利侵權糾紛案件??傮w上看,這些措施增加了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受案量,提高了審理效率。然而,這種上下級機構之間的辦案協(xié)同機制仍然屬于行政機關內部工作安排,會對既有行政職權和人員配置格局產生沖擊。根據各級機構編制委員會辦公室關于定機構、定編制、定職能的“三定”方案,各機關的人員和內設機構與職能相配備,且人員變化是嚴格限制的。雖然“三定”方案并非法律文件,但其具有持續(xù)性的法律效力,使行政機關獲得了法律上的主體資格和行政權能,由此得以履行法律職責。[10]因此,打破行政級別和區(qū)域界限,徑行將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人員統(tǒng)籌使用會對原單位的業(yè)務活動造成不利影響,產生人員使用與財政經費不匹配的矛盾,進而引發(fā)權力和責任的事實分離。此外,機構協(xié)同也僅僅是專利行政管理機關的級別協(xié)同,相對獨立性無法實現(xiàn)。申言之,這種機構和人員協(xié)同違背了事權法定與權責一致原則,不具有法律上的正當性。
(五)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專業(yè)性不足
行政裁決知識產權糾紛以專業(yè)性為其主要特征,意味著行政裁決機構要配置足夠的專業(yè)人才,人員分為技術官和裁決官,前者屬于行政裁決輔助人員,出具技術意見;后者屬于裁判人員,負責執(zhí)行法律規(guī)范。不過,技術調查官被定位為司法審判或行政裁決的輔助人員,參加審理、調查取證、出具專利侵權糾紛咨詢分析報告、閱卷、合議等,但不直接參與案件裁決,因此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專業(yè)性的根本在于裁決人員法律素養(yǎng)、職業(yè)道德水平的提高。然而,目前從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工作人員按照公務員選任規(guī)則予以調配,不要求法律職業(yè)資格證書,還會承擔其他行政管理工作,難以有效增強當事人以及社會公眾的信任感,同時,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人員的專業(yè)性及其培養(yǎng)機制有待改進。
四、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的應然功能定位
加強知識產權行政保護是中國特色產權保護制度的重要內容,其重要性不亞于司法保護。中共中央、國務院于2023年3月印發(fā)的《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指出:“加快推進知識產權強國建設,全面提升知識產權創(chuàng)造、運用、保護、管理和服務水平,將國家知識產權局由國家市場監(jiān)督管理總局管理的國家局調整為國務院直屬機構?!保郏保保荻袌霰O(jiān)督管理執(zhí)法隊伍仍負責商標、專利等領域執(zhí)法職責,相關執(zhí)法工作接受國家知識產權局專業(yè)指導,知識產權監(jiān)管繼續(xù)實行“管執(zhí)分離”體制。“歷次機構改革均將經濟體制改革的緊迫需求作為組織環(huán)境變化的重要觀測指標,并依據此項指標變化態(tài)勢明確最新的組織任務,進而對行政組織的結構和過程做出功能性變革?!保郏保玻菀虼耍据喼R產權行政管理體制改革不僅釋放了機構優(yōu)化的信號,還提出了權責配置的新要求,對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機制的功能定位更加明確。
(一)權利保護的公法立場
從歷史發(fā)展角度來看,社會治理的技術性消解了司法裁判的專業(yè)性,導致形式分權理論式微與解釋性弱化。自由主義時代的權力分工與制衡思想立基于功能專業(yè)化的政治邏輯,[13]對早期自由主義的生成與發(fā)展具有促進作用?!百x予權利人絕對性的保護,以增進其利用和享受資源的預期安全,進而促進每個人的生產欲望、帶來社會財富的整體增長。”[14]但是,“權力分工的理論與實踐,并沒有徹底劃定行政權與司法權的邊界,二者并非涇渭分明”[15]。分權理論所處社會環(huán)境和政治條件已與現(xiàn)在發(fā)生較大變化,其代價在今天愈發(fā)明顯。工業(yè)化時代不僅催生了專利、特許權等新興物權形式,市場經濟的負外部性也愈發(fā)凸顯,還因為勞動模式的轉換帶來社會分工與人際關系由原子化向網絡化的轉向,進而導致財產權的排他性被弱化。[16]當財產權受到外部侵害時,事后救濟型司法審查以其高昂的訴訟成本滯緩了權利狀態(tài)恢復的進程,而且糾紛復雜性和技術性的凸顯也使司法系統(tǒng)面臨專業(yè)性挑戰(zhàn)。因此,自二十世紀以來,社會治理負外部性導致以財產權為核心的基本權利開始反思私法調節(jié)的有限性,認識到應當以公共利益為權利行使邊界,政府必須先于司法裁判提前應對權利侵害的現(xiàn)實可能性和權利人的救濟需求,提供公法上專業(yè)的事前事中甚至事后救濟手段。
就知識產權而言,自其概念產生之日起就被認為是私權。但近年來,“知識產權不應屬于民事權利,知識產權是與民事權利相互并列的獨立私權類型”[17]這一觀點逐漸受到認同。同時,現(xiàn)代科學技術和知識的公共性使知識產權又增添了公權因素,不再是單純的私權。[18]也就是說,知識產權相較于有形財產權,承載了促進文明繁榮、科技和社會進步等特殊的公共利益,具有收益率高和長期期待性,容易出現(xiàn)“搭便車”的侵權行為,如果不對其積極保護將會極大損害社會創(chuàng)新精神。就我國而言,將行政機關有關產權登記、糾紛處理規(guī)定確立為民法典規(guī)則,并持續(xù)推進知識產權行政管理體制改革,強化了知識產權保護的公法色彩,知識產權強保護成為知識產權法治保障的主基調。[19]因此,那些主張知識產權行政裁決違背權力分工的觀點具有理論上的不成熟性。
(二)公共服務的給付理念
“享受合理的公共服務,在現(xiàn)代社會越來越被當作公民的一項基本權利?!保郏玻埃菰谖覈?,行政理念從管理論、控權論逐漸轉向服務論,服務型政府建設成為法治政府的基本面向。在本輪知識產權行政管理體制改革中,“提升知識產權服務水平”被作為機構調整的目標之一,意味著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應當凸顯司法裁判的給付義務。
從學說脈絡看,行政司法的產生源于形式分權理論自身困境與私力救濟制度效果不佳,公力救濟方式得到認可。公力救濟主要有行政調解、行政裁決、行政復議、行政和解等,與仲裁、訴訟共同組成多元糾紛解決機制,同時為社會主體提供公平正義類價值觀的司法產品。傳統(tǒng)觀點認為,司法產品由法院壟斷提供,除此之外的裁判糾紛服務均不屬于公共產品范疇,尤其是社會化的多元糾紛解決機制屬于私人公共產品提供模式。但是,私人糾紛的社會化促使政府擴大公共產品供給部門,提供形式多樣、質量尚佳的選擇。在知識產權行政司法服務方面,行政裁決是知識產權糾紛處理的主要路徑,行政調解則是與之相關的配套制度。2021年中央深化改革委員會在《關于加強訴源治理推動矛盾糾紛多元化解的意見》中指出,“加強矛盾糾紛源頭預防、前端化解、關口把控,完善預防性法律制度,從源頭上減少訴訟增量”[21]。因此,強化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角色和地位,增加高質量正義產品供給,對于促進知識產權強國建設具有重要意義。具體來說,依據基本權利保障理論,知識產權行政司法服務不僅包括良好的行政裁決程序機制,即審理程序、異議程序、救濟程序等,還要建立機構、人員的保障制度。不過,司法產品作為公共產品,并非完全無償且開放給不特定多數(shù)人的,有意取得司法服務的社會主體需要滿足特定條件且為此付出成本,以受益者付費原則優(yōu)化公共資源配置。因此,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亦需要建立相應的付費與減免的風險控制機制??傊?,在知識產權機構改革再次變化的今天,應當以為市場主體權益保障提供優(yōu)質的保障機制和公正的產品服務為目標,明確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準司法的性質定位。
(三)準司法性的裁判定位
傳統(tǒng)司法審判程序之所以具有公信力,首要原因在于法院相對于立法機關和行政機關具有中立性,能排除內部審查對公平正義的潛在威脅。中立性表現(xiàn)為機構中立與人員獨立,避免科層官僚制下的執(zhí)行壓力和財政經費控制的不利影響。在域外,行政裁決機構的設置遵循了中立性原則,如美國的行政聽證和行政法官制度、英國的行政裁判所制度,均是獨立于行政機關和司法系統(tǒng)的第三方機構,具有居中裁判特性。我國的行政裁決雖然不能等同于域外的行政裁判制度,但其制度定位殊途同歸。依據《行政裁決工作意見》,行政裁決要成為民事糾紛的“分流閥”,因而應當強化其中立性,實現(xiàn)長期且積極的社會反饋,而不是因政策引導產生角色增強的短暫效果。
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準司法性還體現(xiàn)了權利保障、程序正義等基本司法規(guī)則的價值統(tǒng)領。在現(xiàn)代法治觀念中,統(tǒng)一完善的法律程序機制是保障當事人權益、確保程序正義的前提和基礎。為此,審理程序要向當事人和利害關系人開放,允許他們的訴求表達。從世界范圍來看,有關行政裁決和司法審判制度早已將正當法律程序理念確立為基本規(guī)則,當事人可以直接或者委托代理人、辯護人方式間接參與到糾紛裁判之中,獲得充分的意見表達和權益申訴機會。這成為裁判公信力的重要生成基礎。此外,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準司法性的另一表現(xiàn)是結果可訴性。如前所述,形式分權的弱化出現(xiàn)了行政司法,對司法終局性產生了威脅。如以法國為代表的行政法院制度是為了應對法官干涉行政行為而設置的保護機制,與普通法院完全分離且擁有獨立司法權。但行政裁決卻與之不同,其制度設計的隱含邏輯是以司法最終性為前提的。但是,廣義上行政裁決不完全是非終局性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第十三條第四項就將“法律規(guī)定由行政機關最終裁決的行政行為”排除在法院的受案范圍,如“行政復議”和“法適用中的裁決行為”。因此,需要繼續(xù)討論的是民事爭議的裁決是否應當賦予終局性。事實上,域外行政裁判實踐是以司法最終性為運行規(guī)則,對初級裁判所決定不服要向上級裁判所上訴,對上級裁判所決定不服再向高等法院或者上訴法院上訴,對行政爭議上訴案件進行了分流。[22]就我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而言,突破司法最終性于理不符、于法無據,合理設置裁判結果與訴訟程序的銜接機制需要重點考慮。
(四)成本控制的經濟優(yōu)勢
制度設計需要考量成本收益,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是否能夠降低當事人的裁決成本,實現(xiàn)裁決收益與裁決成本之間均衡狀態(tài)值得思考。有觀點認為,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裁判結果的非終局性和非權威性促使當事人另行向法院起訴,不僅消解了行政裁決的有效性,還增加了當事人的沉沒成本,但并不必然降低社會成本,因此應當放棄專利行政處理方式。[23]這類觀點的邏輯前提是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行政性,以及制度展開與訴訟程序的銜接機制不暢的現(xiàn)實狀態(tài)。但從相反角度而言,推進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恰恰是制度補強的經濟考量,通過集約化和專業(yè)化的糾紛解決模式,將知識產權糾紛案件以準司法程序予以解決,是對知識產權行政保護與司法保護體制的重塑。
“糾紛的解決有很多的機制,人們選擇某一種機制的標準是每一種機制所內生的交易成本在邊際上的大小?!保郏玻矗荩玻埃玻衬挈h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提出要加強重點領域機構改革、精簡中央與地方人員編制,意味著未來機構改革將要朝著降低財政運行成本、提高財政效率的經濟理性方向邁進。相比較于訴訟程序,準司法性行政裁決具有顯著的經濟優(yōu)勢:一是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能使當事人效用最大化。在制度完善且有效的情況下,當事人通過審理周期短、方便快捷的裁決程序及時得到權利救濟,獲得更多滿足感。二是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能夠實現(xiàn)成本收益均衡。“政府若設立專門機構由專業(yè)人士來提供糾紛解決服務,會產生專業(yè)化與分工效應,從而很可能會提高產出效率?!保郏玻担萑缜八?,反對論者常常把成本收益非均衡狀態(tài)作為否定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的主要理由之一,但這僅是在規(guī)模不經濟情況下的短期考量。當制度優(yōu)勢不明顯時,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案件量較少,制度成本處于較高水平,制度收益卻處于較低水平;當行政裁決案件量達到一定程度時(P點),裁決人員專業(yè)性和程序便宜性、公正性將會降低不必要的運營成本與當事人裁決成本,確保以最小的制度成本實現(xiàn)最大的制度收益,產生規(guī)模經濟效應(見圖1)。三是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能夠實現(xiàn)帕累托最優(yōu)狀態(tài)。依據實踐,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立法方案勢必有較多博弈與選擇,對裁決機關及其人員本身、雙方當事人的權利義務關系均產生不同影響。在“良法善治”理念指引下,立法者需要在不損害各方主體既有權利義務狀態(tài)之下優(yōu)化利益格局,以當事人權利恢復或預期補償為制度評估標準,經由制度理性促進個人理性以實現(xiàn)各方利益均衡。
五、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的路徑優(yōu)化
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制度根基在于追求處置效率,兼顧公平。既然行政機關提供了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專業(yè)化服務,就應當考慮增強專業(yè)服務的認可度。盡管在《行政裁決工作意見》中,行政裁決被定位為民事糾紛解決的“分流閥”,但行政裁決一直沒有被廣泛認可的原因在于“行政裁決制度破壞了國家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之間的分工”[26],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職能定位與司法審判有所重復,成為行政機關內部的“小法院”[27]。國家知識產權局專利執(zhí)法統(tǒng)計數(shù)據顯示,2022年全國專利侵權糾紛行政裁決結案數(shù)量超過了5.7萬件,同年全國法院審結知識產權糾紛案件54萬余件[28],前者僅相當于后者的十分之一。這反映出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認可度有進一步提升的空間,但并不能作為駁斥裁決成本高或者效率低的理由。換個角度來說,裁判糾紛功能的提倡是對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制度的最基本認可,在現(xiàn)有法律制度框架下的最優(yōu)方案是對其進行司法化改造。
(一)規(guī)范層面:框架立法模式下的技術規(guī)則應用
推進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立法是促進依法行政的形式法治要求,必須有直接的法律規(guī)范依據。當然,基于現(xiàn)代國家治理的技術性,以詳盡的法律規(guī)則規(guī)制社會問題難免產生確定性和滯后性之間的張力,行政技術性規(guī)則和行政政策的適用也十分重要。依據實踐情況需要從以下方面增強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立法:一是建立以“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條例”為核心的規(guī)范體系。依據國務院機構改革方案,國家知識產權局立法權限得以提升,為開展知識產權行政裁決部門規(guī)章、行政法規(guī)的立法論證和實質推進破除了法律障礙,國家知識產權局需要以高質量知識產權立法為工作原則,提升規(guī)范供給水平。同時,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立法還需要考慮行政法典或者行政程序法典的編纂,在行政程序法典中設置行政裁決專節(jié),為制定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提供上位法依據,實現(xiàn)一般法和特別法的秩序統(tǒng)一。二是加強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地方立法,推動地方試點經驗的法律轉向。以政策試點為代表的創(chuàng)新性實踐被視為中國政治和行政過程中的“基礎性制度”,是研究中國國家治理機制的重要切入口。[29]未來,應當積極推動地方開展地方知識產權自主性、創(chuàng)新性立法,提升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規(guī)范的質量。三是建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辦案指南、案例指導等技術性制度。對重大、疑難問題進行說理,統(tǒng)一裁決流程、裁決思路與規(guī)則適用,促進同案同判。四是推動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政策法律化?!胺ㄖ苹坏扔谌フ呋R產權政策仍可發(fā)揮其在未立法領域或新興領域先行先試的引導作用。”[30]因此,需要統(tǒng)籌考慮政策在知識產權領域的適用邊界,盡可能以明確的法律規(guī)范滿足知識產權法治化需求。
(二)理念層面:正當法律程序原則的實質嵌入
正當法律程序作為“自然公正原則”的法律表達已經成為權利保障與救濟程序的實體規(guī)范,被廣泛應用于立法、司法和行政程序之中。正當法律程序的核心內容,一是避免偏私,要求任何人不能擔任自己案件的法官;二是公平聽證,對人們的異議和抗辯必須公正聽取。[31]“在大部分的糾紛解決案件中,公正價值都是第一位的,不能為了追求效率而犧牲公正?!保郏常玻葑鳛橹R產權糾紛解決的重要機制,行政裁決兼具行政性和司法性,更應當在吸收正當程序理念基礎上平衡裁決效率與程序正義之間的矛盾。其一,將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改造為行政裁決聽證程序,實行嚴格的開庭審理,允許當事人、利害相關人和代理人就案件事實和法律適用問題進行現(xiàn)場辯論,增強裁決程序的親歷性和案件審理的直接性,確保雙方當事人意見的充分表達。其二,健全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機制的回避制度,避免裁決者和技術調查官因利害關系影響到案件公正審理。同時,要允許當事人對技術調查官進行背景調查和詢問,防止利害關系導致事實認定不當。其三,追求程序正義的結果往往導致案件審理周期過長,可能會對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效率造成損害,導致當事人權利維護成本增加。地方實踐中應將縮減行政裁決審理時限作為改革方向,這可能會限縮當事人、利害關系人的異議權和表達權,因此,縮短審理期限不能只作簡單規(guī)定,必須在充分保障當事人訴權基礎上合理確定。
(三)組織層面:行政裁決機構的統(tǒng)合設置
現(xiàn)代行政事務的多樣性促使國家設置更多專業(yè)化的機構來確保社會治理的有效性。當下,國家知識產權局的行政級別提升以及地方知識產權體制的聯(lián)動調整,意味著知識產權行政保護的重要性愈發(fā)凸顯,必然需要進行保障機制的組織調適。不過,地方實踐仍以現(xiàn)行知識產權管理部門為主要的裁決主體,侵蝕了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獨立性,進而損害了司法性。新時期推動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發(fā)展,應當合理設置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機構。其一,基于現(xiàn)在知識產權部門分權的制度實踐,有必要將全部有關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糾紛管轄權限集中劃歸知識產權行政管理部門,在增強行政裁決獨立性和裁決公平性基礎上,實現(xiàn)知識產權糾紛裁決的專業(yè)性和實效性。其二,機構設置要考慮事權劃分、糾紛規(guī)模、經濟發(fā)展等實際因素。目前,我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案件量總體規(guī)模小且集中于東部發(fā)達地區(qū),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事權配置應當在地方有所集中: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權應當至少授權給地級市知識產權管理部門,根據地區(qū)需要設立縣區(qū)級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派出部門;省級知識產權管理部門應當負責區(qū)域內重大行政裁決案件和復審案件的審理;國家知識產權局負責在全國有重大影響或者專屬于其管轄的案件,對此類案件的不服請求實行二次復審。同時,要考慮設立跨地區(qū)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機構,強化區(qū)域內知識產權糾紛的協(xié)同處理機制。當前,區(qū)域協(xié)同發(fā)展帶來知識產權侵權增多、企業(yè)跨區(qū)維權成本較高[33]等諸多問題,需要統(tǒng)一裁決規(guī)則和裁決程序,將知識產權維權的負外部性行政內部化。
(四)程序層面:行政裁決與訴訟程序的機制銜接
不論行政裁決制度如何設計,其都要遵循司法最終性原則。但是,應當對二者的角色定位加以區(qū)別,否則兩種糾紛處理方式的重合將會造成行政與司法資源的浪費,也會增加當事人的時間成本、金錢成本。因此,應當強化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程序的優(yōu)先角色和后續(xù)銜接機制。其一,立法明確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優(yōu)先性,建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二審終審與上訴機制。具體來說,將知識產權有關民事爭議和行政爭議納入知識產權行政裁決的適用范圍,對行政裁決結果不服應當由省級知識產權行政裁決部門二次裁決,繼而可以轉入一次裁決地所在中院或者相應級別的知識產權法院。其二,建立行政裁決案件的普通程序和速裁程序分流機制,將行政調解作為行政裁決的前置程序,但應當尊重當事人意愿,不同意調解的要立即轉入行政裁決程序;當事人同意調解的,行政裁決結果經過法定期限和司法確認程序發(fā)生法律效力,具有強制執(zhí)行的可行性。同時,正在討論制定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強制執(zhí)行法(草案)》應當對此類行政裁決結果的執(zhí)行問題加以考量。其三,建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案件的證據共認機制。依據現(xiàn)行法律規(guī)定,法院需要對行政裁決決定的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問題進行重新審查,而程序前端的行政裁決已經對糾紛事實及法律適用問題進行了判斷,因此需要加強二者職責范圍的協(xié)調性,即法院僅對上訴案件的法律適用問題進行審查。但是,制度前提是必須由法院和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機關共同確定證據規(guī)則,并建立行政裁決機構和法院的知識產權案件信息共享機制。
(五)人員層面:專業(yè)人才的系統(tǒng)培養(yǎng)與布局優(yōu)化
知識產權行政裁決專業(yè)性不僅體現(xiàn)在裁決結果的專業(yè)性,更體現(xiàn)在裁決人員的專業(yè)性。為應對當前知識產權行政裁決機構人員專業(yè)性不足的問題,除在短期內通過分層次輪訓、定期培訓等機制增強存量行政裁決人員的專業(yè)技術水平外,更重要的是建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人才的系統(tǒng)性培養(yǎng)機制。其一,要強化高校知識產權專業(yè)建設,通過知識產權法學專業(yè)跨學科課程改革方式,至少在研究生層次設置行政裁決方向,強化行政法與行政訴訟法知識基礎,提高應用型知識產權人才的分類培養(yǎng)水平。為此,還應當建立知識產權行政裁決人才的定向招錄機制,明確法律職業(yè)資格水平的報考條件。其二,加強專利技術調查官的培養(yǎng)與布局優(yōu)化,提高他們的法律意識和職業(yè)道德,確保依法公正履行職務。此外,還需要統(tǒng)籌考慮知識產權技術調查官的優(yōu)化配置問題,即技術調查官是由知識產權行政裁決部門和法院分別設立還是共同設立。目前,實踐中采取分別設立模式,增加了人員和機構成本。如果將行政裁決和訴訟程序打通,可以采用單獨設立方式,將技術調查官由知識產權行政裁決部門管理,促進兩個機關對知識產權技術調查官人才庫的共建共用,直接從人才庫中抽選專家參與案件調查和意見表達等,減少不必要的成本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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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正橋)
Abstract:With the increasing importance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IPR),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 of IPR has been established as the main way of administrative protection of IPR. Currently,China's IPR 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 mainly applies to patent infringement disputes,and the logic of IPR 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 legal norms is basically fixed,but the procedural rules have not yet been confirmed by legisl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ocal practice,IPR 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 suffers from poor legislative quality,insufficient modesty,weak participation,mismatch of matters and responsibilities,and insufficient professionalism,etc.In 2023,the new round of Party and State institutional reform made arrangements for the reform of the IPR administrative management system,releasing the signal of institutional optimization and clarifying the IPR administrative departments' strengthening of rights protection,service supply,adjudication quasi-judiciality and cost The function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administrative departments is to strengthen the protection of rights,service provision, quasi-judicial adjudication and cost control.To this end,it is necessary to enhance the fairness and credibility of the results of IPR 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 based on promoting the legislation on the framework of IPR 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setting up 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 institutions and allocating their authority in an integrated manner,improving the rules of due process for 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strengthening the articulation between 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 and judicial procedures,and promoting the endogenous system of cultivating professional talents.
Key words:intellectual property;administrative adjudication;administrative protection;quasi-judici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