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海露［首都師范大學，北京 100089］

《李爾王》創(chuàng)作時正處于莎翁藝術生涯的巔峰，此時的他對生活和世界有了更廣泛、更深刻的理解，更加關注人性、道德、哲學與戲劇藝術的融合?！独顮柾酢返墓适略从诓涣蓄崌趵顮柕拿耖g傳說，莎士比亞通過巧妙的構思和獨具匠心的藝術手法，將原有的故事擴展為兩條線索的演變發(fā)展，第一條線索貫穿于李爾和他三個女兒之間，而第二條線索則與葛羅斯特伯爵和他的兩個兒子有關。此外，在原有故事藍圖的基礎上，莎士比亞增加了一些創(chuàng)造性的內(nèi)容，如悲劇結局和李爾王的瘋狂，生動地揭示了英國封建制度的頹廢，表達了對利己主義的批判。該戲劇所蘊含的道德倫理和社會意義吸引了眾多學者爭相對其中的人物形象、悲劇成因、敘事結構等進行深入研究。莎士比亞通過人物的自白和人物之間的關系展現(xiàn)了不同人物獨特的個性和情感，其中家庭倫理關系是該劇情感表達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現(xiàn)實生活，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本文將從親子關系、夫妻關系、手足關系三個方面入手，并借以具體例證從倫理學角度細致分析 《李爾王》中所蘊含的家庭倫理關系，進而剖析該戲劇所深刻傳達的社會現(xiàn)實和道德觀念。

一、《李爾王》中的親子關系

親子關系是我們來到這個世界后所建立的第一種人際關系，良好的親子關系是孩子一生成功的關鍵，對孩子性格的形成、素質的培養(yǎng)、意志力的提升以及親子互動模式的建立都起著決定性的作用。在中國古代，人們崇尚孝道，認為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情感是對現(xiàn)實世界中后代生命的保護，而后代則延續(xù)著祖先們的生命，這有助于個體實現(xiàn)生命的永恒，消除有限生命造成的精神緊張和恐懼。事實上，孝道體現(xiàn)了人類社會良好的道德情操。英國哲學家羅素也認為父母和孩子之間的愛是最值得信賴的情感，但當這種最親密的倫理關系與誤解、貪欲甚至是陰謀交織在一起時，維系它的橋梁可能會驟然倒塌。

（一）誤解下的親子關系

《李爾王》中親子關系的逐漸疏離是導致悲劇的直接原因，而誤解則是造成疏離的主要因素。李爾對愛的誤解使他寧愿相信高納里爾和里根的花言巧語，傷害了真正愛他的小女兒考狄利亞，而葛羅斯特對埃德加的誤解和懷疑，則導致父子失和，埃德加也由此陷入困境，不得不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傻瓜來謀求生存。

1.李爾對愛的誤解。根據(jù)倫理學的相關概念，愛在于關懷、尊重和理解，親子關系是對家庭關懷最突出和最典型的表現(xiàn)。如果一位母親拒絕喂食，拒絕給孩子洗澡，拒絕關照孩子的身體，無論她再怎么強調(diào)她對孩子的愛，都沒人會相信她。所以，真愛取決于行動，但李爾從一開始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他誤解了愛的真正含義，他把口頭的情感表達作為判斷愛的標準。高納里爾和里根對此非常清楚，因此用最美麗的語言向父親表達了她們的愛，以獲得土地和權力。

高納里爾：父王，我對您的愛非言辭所能表達。我愛您，勝過愛自己的眼睛、世界和自由；遠在一切可以估價富有或珍稀的東西之上；不在兼有美德、健康、美麗和榮耀的生命之下，不曾有一個兒女這樣愛父親，也不曾有哪位父親如此被兒女所愛。我的愛可使唇舌無力、辯才無能。總之，我對您的愛，超過了一切愛的表達的總和。

里根：我與姐姐性情氣質相同，您完全可以由她來判斷我。說心里話，她的話完全道出了我對您的真愛；但這還不足以表達我的內(nèi)心，我承認，我敵視一切由最敏銳的感官所能感受到的身心愉悅，我覺得，蒙受父王恩情是我唯一的快樂。①

在考狄利亞心中，她對李爾的愛是所有女兒應對父親所保有的那一份，一分不多也一分不少。她不愿意用浮夸的語言來夸大她對李爾的愛，以換取所謂的回報，相反，她選擇追隨自己的內(nèi)心，但由于李爾對愛的誤解，考狄利亞的真誠并沒有得到父親應有的賞識，反而使她失去了應得的一切。盡管考狄利亞受到了不公的待遇，但她對李爾沒有任何怨恨，在離開之前，她仍然希望她的兩個姐姐能夠信守承諾，好好照顧她們的父親。當李爾被遺棄在荒野中時，考狄利亞成了他唯一的依靠，而里根和高納里爾的背叛以及考狄利亞的死亡也讓李爾清楚地認識到，在愛的表達中行動遠勝于語言。

2.葛羅斯特對埃德加的誤解。誤解是人們對客觀事物的錯誤認知或是因不同個體的處境、性格和氣質之間的差異所導致的一種暫時性的錯覺。如果誤解不能消除，就會使雙方越陷越深，最終導致關系的破裂。由于埃德蒙的惡意謀劃，葛羅斯特誤認為他的兒子埃德加想謀殺他，父子關系驟然惡化。埃德蒙先是用一封信讓葛羅斯特對埃德加產(chǎn)生懷疑，種下了誤解的種子，隨后制造了埃德加計劃逃跑并試圖用武器傷害他的假象，這進一步加深了葛羅斯特對埃德加的誤解。在這中間埃德加沒有機會做出解釋，直到被挖掉雙眼的葛羅斯特再次與埃德加團聚，才知道自己誤會了兒子，葛羅斯特也感到了深深的遺憾和絕望。正如該劇所描述的那樣：“瘋子給瞎子帶路，正是眼下流行的時代病?！碑斦`解與陰謀相連，父子之間就有了無法解開的結。

（二）貪欲下的親子關系

貪婪是人類與生俱來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它也可以被視為是對事物的一種不正常的追求，應該加以控制，否則不僅不能成為前進的動力，還可能會對自我和他人造成無法挽回的傷害。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應以人性為基礎，在某種程度上，對金錢和權力的貪婪異化了人性。

1.貪欲引發(fā)的謊言。里根和高納里爾這對姐妹非常了解李爾的性格，為了獲得土地和權力，她們竭盡全力地說奉承的話，這對常人來說是虛偽和不實的，而李爾卻認為她們說的話像蜂蜜一樣甜美，他也因此將所有土地和權力平均分配給他的這兩個女兒。當他認為自己能安度晚年，獲得天倫之樂時，卻受到了粗暴的對待，甚至連身邊僅有的侍衛(wèi)也被遣散了。對于高納里爾和里根而言，這時的李爾已經(jīng)是一個無用之人，不能再給她們帶來任何好處，她們無情地踐踏著李爾的尊嚴，最終使他精神錯亂，無家可歸。在他們的父女關系中，貪婪和欲望成為情感的唯一維系，一旦她們內(nèi)心的貪婪得到暫時的滿足，父女關系就會破裂。

失去尊嚴的老李爾沖進風暴中，喊道：“但當一個人遭受了巨大的精神折磨，就幾乎感覺不到小小的傷痛。你要躲避一頭熊，但假如身后是洶涌的大海無路可逃，你也只有迎上前去。心緒寧靜了，身體才會敏感，心中的暴風雨奪去了我所有的感官知覺，我只能覺得心在抽搐作痛。兒女不孝、忘恩負義！這不是很像一張嘴反而要將把食物喂到它嘴邊兒的那只手咬掉嗎？”這些話生動地點明了父母和孩子之間的關系就像是喂食的手和等待著的嘴，孩子拒絕贍養(yǎng)父母就像是用嘴咬掉了手，更痛苦的是，李爾王甚至被剝奪了作為精神個體的存在價值。

2.貪欲引發(fā)的陰謀。同樣，貪欲也影響著葛羅斯特和埃德蒙之間的父子關系。在埃德蒙的陰謀籌劃下，埃德加被迫離家出逃，裝瘋謀生。從那時起，埃德蒙便成了葛羅斯特的獨子，他將擁有繼承葛羅斯特地位和財產(chǎn)的合法權利，但在貪欲的影響下，埃德蒙對自己所得到的一切并不滿足，在他看來，“老的倒下去小的才出頭”，因此，當他得知葛羅斯特收到了一封來自法國的信時，便覺得自己有機會借此向康沃爾索取報酬，并得到他的賞識，他告訴康沃爾和里根，葛羅斯特正在秘密尋找李爾并試圖幫助他，為了證明葛羅斯特與法國軍隊勾結，他還主動把葛羅斯特與法國方面的通信交了出來。在康沃爾面前，他盡力放大自己內(nèi)心的掙扎，以證明他對康沃爾的忠誠超越了父子之間的情感，他利用給奧本尼送信的機會來掩飾他對父親的背叛。在貪欲的驅使下，他選擇無視康沃爾和里根對自己父親造成的傷害，最終當作為父親的葛羅斯特得知真相后，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如果一個人的內(nèi)心充滿貪欲，他的行為將超越人性的底線，陰謀將會充斥于心，任何阻礙他滿足內(nèi)心貪欲的人都將被陰謀傷害，道德倫理在貪欲面前變得毫無價值。

二、《李爾王》中的夫妻關系

夫妻關系是指夫妻在身份、地位、人格等方面的權利和義務關系。②夫妻關系作為家庭倫理關系中最重要的一環(huán)，對幸福生活而言意義非凡。生命只有短短的幾十年，人們會經(jīng)歷很多事情，為了充分享受婚姻和家庭帶來的快樂，必須處理好夫妻關系。以下將簡要分析《李爾王》中兩種截然不同的婚姻關系，并探討其形成的原因。

（一）基于功利的夫妻關系

事實上，功利的夫妻關系通?；诔錾?、教育背景、財產(chǎn)和社會關系，而非愛情。當雙方的利益和成本基本平衡時，婚姻可以繼續(xù)，雙方均可感到滿足，但一旦夫婦二人無法就所得利益達成一致，就會出現(xiàn)婚姻危機。此外，由于此類夫妻關系中的強烈理性，他們很難在婚姻中享受最簡單的幸福，這種結合往往是基于某些物質條件，因此缺乏情感基礎，配偶雙方往往不理解也不尊重對方，他們甚至沒有共同的價值觀念?！独顮柾酢分袃蓪Ψ驄D的結合就是基于此種夫妻關系，但又存在一定的差異。

1.奧本尼與高納里爾。奧本尼與高納里爾的結合是基于特定身份地位和財富基礎的，但他們的性格和價值觀卻有著不少分歧。與高納里爾的邪惡相比，奧本尼身上仍舊散發(fā)著人性的光輝。當李爾受到不公正的對待時，一向尊重李爾的奧本尼對高納里爾的行為表達了強烈的譴責和憤怒，在他看來，高納里爾使一個仁慈的老人瘋狂，這是不符合人性常理的，正如他所言：“你們是猛虎，不是女兒。這樣一位父親，一位慈祥的老人，就連被牽著頭的熊也會舔舔他，向他致敬，但卻被你們這兩個最野蠻、最卑劣的女兒給逼瘋了。”此外，在得知葛羅斯特的經(jīng)歷后，奧本尼也對他的痛苦深表同情。戲劇的最后，他同樣選擇站在了正義的一邊，而不是屈服于高納里爾。然而，在高納里爾看來，奧本尼是一個沒有勇氣和野心的懦夫。在埃德蒙的誘惑下，她試圖殺死自己的丈夫來結束他們之間的夫妻關系，這段婚姻注定是要失敗的，因為他們對生活有不同的態(tài)度，對世界有不同的價值觀念，在面對同樣的事情時，他們會采取完全不同的方式，因此夫妻之間總是存在分歧和障礙。長此以往，夫妻中的一方很容易被與他有相同價值觀的異性打動，最終導致夫妻感情破裂。

2.康沃爾與里根。與奧本尼和高納里爾有所不同，里根和康沃爾的夫妻關系雖也建立在功利之上，但他們的價值觀基本上是相似的，均認為利益是他們生活中最重要的追求。因此，當康沃爾目睹高納里爾和里根虐待李爾時，他并沒有感到任何不適，因為李爾同樣對他毫無價值。他縱容埃德蒙陷害埃德加，甚至親自動手挖掉葛羅斯特的眼睛。對他們而言，沒有永恒的朋友，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這類有共同目標的夫妻關系似乎很容易達成一致，但這種表面上的和諧往往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共同利益是維系他們情感的唯一因素。康沃爾死后，里根并沒有感到絕望，而是很快便愛上了埃德蒙，這也為我們提供了充分的證據(jù)，證明康沃爾和里根之間沒有真正的愛情。物質條件不如真愛那樣穩(wěn)定，隨著時間的推移，愛情將是婚姻的唯一維系。

（二）基于愛情的夫妻關系

對于基于愛情的夫妻關系，其基礎是個性的相似性或互補性。因為人的性格不像姿態(tài)和外表那么多變，這種組合通常能為夫婦雙方提供穩(wěn)定而幸福的婚姻。這類夫妻也很容易發(fā)現(xiàn)彼此的優(yōu)點，因此，夫妻雙方都傾向于相互欣賞、尊重和全力支持對方。

考狄利亞不想違背自己的內(nèi)心，夸大她對李爾的愛，因此激怒了李爾，失去了原有的身份和地位，甚至失去了應得的土地和權力。在這種情況下，同為愛慕者的勃艮第公爵果斷放棄了對考狄利亞的追求，他真正熱愛的是考狄利亞將帶給他的地位和財富。相反，法蘭西國王感受到了考狄利亞的善良和真誠，并贊美道：“最美麗的考狄利婭，你是最富足的窮人；遭人丟棄，卻最為可貴；被人輕蔑，卻最為可愛。此刻，我要把你和你的美德的所有權歸為己有：人棄我取，是法律許可的。” 他將考狄利亞視為無價之寶，并賦予她法蘭西王后的身份。事實上，真愛無法被物質和世俗所阻擋，這一點在莎劇《羅密歐與朱麗葉》中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羅密歐和朱麗葉之間的愛情超越了世仇，真正的愛情是把彼此視為世界上最寶貴的財富，即使在死亡來臨的時候也不分離。同樣，當考狄利亞因李爾的遭遇而痛苦傷心、想為父親伸張正義時，法蘭西國王并沒有過多考慮戰(zhàn)爭的利弊，也沒有以任何理由阻止她，而是選擇支持她，這就是為什么考狄利亞和法蘭西國王之間的夫妻關系能夠長久的原因。

在夫妻關系中，愛是核心和基礎，維持夫妻關系就像蓋房子一樣，在奠定基礎的前提下，雙方必須在基礎之上施工，建筑完工后，需要對家具進行翻新和購買，在所有基礎設施就緒的情況下，夫妻雙方應該做的是很好地管理他們的房子，也就是說，以付出真誠的心來維持他們之間的愛。但在現(xiàn)實生活中，沒有像白雪公主和灰姑娘那樣完美的婚姻模式，婚姻中的每個人都是凡人，因此，當他們建立夫妻關系時，除了一日三餐以外，還必須處理日常生活中的許多瑣事，以及兩個家庭之間的人際關系。只有通過細致耐心的情感管理、雙方的充分理解和支持，夫妻關系才能永久地建立在愛情的基礎上，而不摻雜任何功利因素。

三、《李爾王》中的手足關系

兄弟姐妹之間的關系常常被比作手與腳的關系，以顯示其不可分割的血緣之情。手足關系可分為三類：同父同母、同父異母以及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因此，或許他們出生在同一個家庭，在同一環(huán)境中長大，但他們的性格往往存在顯著差異，這也是手足關系中產(chǎn)生矛盾的主要原因。在傳統(tǒng)倫理中，長兄如父，長姐如母，由此也可以看出，手足關系在家庭倫理關系中是不可忽視的一環(huán)。然而，當欲望和權力成為個人追求的唯一目標時，手足之間的情感將不再純粹，他們原本的情感關系也將發(fā)生變化。以下將著重討論《李爾王》中異化的手足關系。

（一）嫉妒驅使的陰謀

嫉妒是一種由羞恥、憤怒和怨恨組成的復雜情感狀態(tài)。它通常是在人們將自己與他人進行比較從而發(fā)現(xiàn)自己在相貌、聲譽、地位或生活條件方面處于劣勢時產(chǎn)生的。莎士比亞曾說，嫉妒是一個綠眼睛的惡魔。一方面，嫉妒者是可惡的，由于無法容忍他人的優(yōu)秀，可能會做出破壞他人幸福的事情。流言蜚語是其與他人攀談的常用工具，有時為了達到目的，甚至會采取一些卑鄙的手段；另一方面，嫉妒者是可憐的，他們往往很自卑，寧愿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也不愿享受生活的陽光。在這種心理狀態(tài)的影響下，埃德蒙失去了理智，做出傷害自己哥哥的事情，并逐漸墜入陰謀的深淵。

埃德蒙是葛羅斯特的私生子，雖然在葛羅斯特身邊長大，但不被社會所接受。在他看來，他人的歧視剝奪了他的權利，他認為他比埃德加有更強壯的體格、更慷慨的精神和更英俊的外表，但他不得不忍受“雜種”的恥辱。由于他的身份，他無法獲得合法地位和應有的權利，對埃德加的嫉妒促使他策劃陷害自己的哥哥。同時，埃德加的忠實和葛羅斯特的輕信為他陰謀的成功提供了保證。首先，他模仿埃德加的筆跡，偽造了一封信，成功地讓葛羅斯特對埃德加產(chǎn)生懷疑；緊接著，他精心地策劃了一場陰謀，讓目睹一切的葛羅斯特對埃德加完全失望。埃德加也因此不得不淪落荒野，將自己偽裝成瘋子“湯姆”，以避免迫害，謀求生存。隨著埃德蒙陰謀的得逞，原有的兄弟情誼被打破。事實上，無論是該隱和亞伯還是曹植和曹丕，古今中外許多兄弟相殘都源于嫉妒心理作祟。現(xiàn)實生活中，兄弟之間往往有著密切的血緣關系和相同的生活經(jīng)歷，因此他們之間的情感是不可替代的，但由于他們在發(fā)展過程中存在差異，不可避免地會造成地位、財產(chǎn)、個人生活等方面的不同，繼而可能引發(fā)嫉妒，驅使著陰謀的產(chǎn)生。

（二）利益驅使的內(nèi)斗

除了嫉妒，利益也是影響手足關系的另一個因素。正如拿破侖所言，世界上有兩種杠桿能驅使人們采取行動：利益和恐懼。利益對人際關系的影響是決定性的，它甚至可以改變?nèi)藗儗ι畹膽B(tài)度。因此，一旦利益的杠桿偏向一方，手足之間就會出現(xiàn)分歧和矛盾，變得疏遠。

作為姐姐，高納里爾和里根沒有對她們的小妹妹表現(xiàn)出應有的疼愛和同情。反之，當考狄利亞被剝奪繼承權時，她們?yōu)槭姶蟾偁帉κ侄械礁`喜；當李爾將屬于她們妹妹的土地和權力分配給她們時，她們坦然地接受了這些財產(chǎn)，毫無愧疚感，即使當考狄利亞將與法蘭西國王一起離開時，她們也沒有祝福，反而嘲笑和侮辱她：“既然你丈夫把你作為一件命運的仁慈禮物來收留，你還是盡力去討他的歡心吧。明明是你不夠孝敬，落得空手而去，活該咎由自取” 。

此外，高納里爾和里根在沒有利益沖突的情況下似乎保持著和諧的姐妹關系，但在獲得土地和權力后，她們開始抗拒贍養(yǎng)老父親，為了對抗李爾及其追隨者，她們勾結在一起，不斷制造麻煩，讓李爾的權威和尊嚴受到徹底損害。然而，康沃爾的去世成為這對姐妹關系破裂的開始，為了得到埃德蒙的愛，她們做了一些瘋狂的事來傷害彼此，此時的姐妹花沒有了共同利益轉而變成了同一利益的競爭者和爭斗者，最后，高納里爾毒死了里根并用劍自殺。因此，在處理手足關系時，利益不應被看得太重，兄弟姐妹間應彼此表現(xiàn)出足夠的關心和謙遜，以保持這種血脈相連的密切聯(lián)系。

四、結語

作為莎士比亞經(jīng)典悲劇作品，《李爾王》具有很高的研究價值和深刻的教育意義，也吸引了眾多學者深入探討。本文將《李爾王》中人物之間的家庭倫理關系分為親子關系、夫妻關系、手足關系，以揭示隱藏在人物關系背后的豐富道德觀念。通過探析，可將家庭倫理關系的異化歸因于誤解、貪婪、嫉妒和利益沖突等因素，而愛和尊重是不可或缺的矛盾調(diào)節(jié)劑，是維系家庭關系的必備條件。

在一些外部因素的影響下，家庭倫理關系不再是簡單的人際關系，而是理性與情感的對抗。作為人一生當中最先建立的人際關系，親子關系往往是最可靠的，但當親子之間出現(xiàn)誤解和猜疑，他們會逐漸失去對彼此的信任。同樣，如果親子關系充滿了利益和貪念，情感就會被利益淹沒。良好的夫妻關系對幸福生活意義重大，但并非所有的夫妻關系都建立在愛的基礎上，對金錢和地位的追求往往使這種關系功利化。利益沖突同樣也會影響手足關系的健康發(fā)展，在利益面前，血濃于水的家庭紐帶變得無關緊要。種種家庭關系的異化將《李爾王》的劇情一步步推向高潮，同時也清晰地折射出影響家庭倫理關系的多種因素，是當代現(xiàn)實生活的明燈，具有跨時空的意義與價值。

① 〔英〕威廉·莎士比亞：《李爾王》，傅光明譯，天津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9頁。（本文有關該書引文均出自此版本，不再另注）

② 朱貽庭：《倫理學大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2010年版，第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