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永亮
【摘? ?要】歷史上不乏有人貶低王鐸的書法,認為他并不符合傳統(tǒng)、偏離了正統(tǒng)等。從技法上來看,晚明時期的書法作品與“二王”經典作品相比確實存在一定差距。然而,每個時代的書法風格都承載著特定的藝術追求和精神,從藝術表現(xiàn)和創(chuàng)新視角來看,當時的書法家們的作品對后人具有重要的借鑒價值。筆者認為,顏真卿的書法對于王鐸的書法風格產生了重要影響,通過對王鐸和顏真卿的書法進行對比,可以充分挖掘二者的相同和不同之處,讓讀者在一定程度上體驗到他們的藝術風格和創(chuàng)作精神。例如,王鐸崇尚古代,在尊重古人的同時也敢于創(chuàng)新,這種創(chuàng)作精神對于現(xiàn)代和當代的書法學習者具有借鑒作用??偠灾?,王鐸對傳統(tǒng)的繼承和弘揚經驗十分寶貴,對他的創(chuàng)作歷程進行學習和研究,既有學術意義,也具有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王鐸? 顏真卿? 書法藝術? 借鑒
中圖分類號:J292.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8-3359(2023)13-0037-06
顏真卿對王鐸書法風格的形成起到了巨大的作用。目前王鐸的臨帖中,存世的僅有《鹿脯帖》和《顏真卿與李太保帖》兩篇,從這兩篇臨帖中可以看出,王鐸充分地吸收了顏真卿的鋒利用筆和率性的書寫態(tài)度。王鐸的鋒利用筆最初受益于顏真卿的作品,隨后在明末清初的碑學與篆隸書的復興思潮中得到了進一步發(fā)展。通過對篆隸書的刻苦研習,他對鋒利用筆的理解變得更加深入,并將其運用到了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這使得他的作品既有張弛有度的面貌,又融合了豪放和古樸的意味。雖然王鐸自稱師法二王,但后人并不能在他的書法中看到二王書法的元素。二王的書風妍麗而秀美,而王鐸則表現(xiàn)出了豪放和凌厲的氣勢。其成功之處在于吸收了顏真卿的書法元素,并將其與自己的書法創(chuàng)作融會貫通,創(chuàng)造出了具有強烈時代感的書法表現(xiàn)形式。
一、王鐸對顏真卿書法作品的接受
在《王鐸書法全集》中,王鐸所臨顏帖作品寥寥可數,目前僅見《鹿脯帖》和《顏真卿與李太保帖》二帖。據學者考證,《顏真卿與李太保帖》中的李太保乃李光弼,唐代宗寶應元年(公元762年)拜太子太保。其時,李光弼57—58歲,顏真卿56—57歲。李氏是唐朝元老,與真卿一樣,平抗叛軍,效忠王室,兩人感情深厚。
《鹿脯帖》約書于永泰元年(公元765年),凡六行,計五十八字,浙江省博物館藏南宋留元剛《忠義堂帖》本?!堵垢酚涊d的是顏真卿的妻子患病,需要“鹿肉乾脯”這樣一味藥,所以寫信給朋友李太保,請求他給予這味藥,這是前帖。等收到朋友送的鹿脯之后,又寫信致謝,同時送朋友幾味藥,祈祝其身體健康,說不久后便要前往拜謁,這是后帖。前帖署款:“廿九日刑部尚書顏真卿狀上?!焙筇┪泊吮練埲?,后人用白紙條抄錄缺文與款裱補左邊,款曰:“二十日顏真卿狀上?!鼻昂筇锌輹媸小?/p>
《鹿脯帖》開首有少數字為楷體,余則行草書。前三行字體較大,楷法端莊,余則變小,秀勁俊麗。行草者字間絕少連筆書,多是字字狡立,筆意嚴謹,神氣蘊含,行氣平正而婉和。宋米芾評說《鹿脯帖》“渾厚純古”,確是楷行兼?zhèn)涞念仌挠忠恍旅婺俊V档米⒁獾氖?,王鐸并非全臨,內有脫字,王鐸在臨摹時常常會把一些“不吉利”的文字省略,或者為了章法的安排使得一部分文字的順序顛倒,王鐸臨顏真卿帖并非亦步亦趨,而是注重臨寫之時的痛快揮灑。
總結起來,雖然王鐸臨顏真卿作品所存甚少,但從他四次給宋權收藏的顏真卿《爭座位帖》所作的題跋中可知,王鐸見過大量的顏真卿作品。在王鐸《爭座位帖》四則跋語中又可以看出,王鐸對顏真卿的書法極為推崇與贊賞,按照王鐸的說法,顏真卿書法的根本也是從二王而來。他甚至認為顏書從二王出,并能與之比肩抗衡,后世未有之能者,可見其對顏書推崇備至。他既對顏氏此帖如此推崇,又能接觸到該帖,自是有機會臨摹學習此帖的,可惜的是后人并未見到他有臨摹此帖的作品傳世。另外,從第三則題跋中可知,王鐸《澄師》《李夫人》二帖今雖已無傳,但從他這段話的語氣來看,他應是見過此二帖的,并對二帖風采奪目卻不為人知而感到費解,所以他在見到《爭座位帖》時自然而然就聯(lián)想到了此二帖,這可以看出王鐸對顏真卿書法的推崇。
二、王鐸書法對顏真卿書法的借鑒
(一)點畫的借鑒
書法的奧妙在于用筆的技巧。顏真卿因采用篆隸古法進入行草領域,所以他的收筆多用圓筆,起筆時在空中取勢,落紙時像篆隸逆鋒起筆,蓄勢待發(fā)。他將筆力凝聚在筆鋒之內,如《祭侄文稿》中的“爾”字和“陷”字,以及《劉中使帖》中的“中”字和“使”字等。他的行筆常常帶有旋轉的意味,然后以中鋒展現(xiàn)出來。在收筆時,他善于利用筆和紙面的摩擦力,大膽而不受限制地使用筆。顏真卿在筆法上進行了創(chuàng)新,使他的行草書擺脫了唐代“尚法”的束縛。顏真卿將篆隸古法與自己的書寫技巧相結合,打破了早期唐代固定的書寫規(guī)范,同時也豐富了用筆的方式,使技巧和意境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王鐸的書法汲取了眾多書法家的長處,他廣泛借鑒了顏真卿、柳公權、趙孟頫、米芾等人的筆法。然而,可以說王鐸的行草更多地受益于顏真卿。他運用顏真卿的篆隸古法的圓潤線條,在臨摹《淳化閣帖》時彌補了棗木版帶來的筆力減弱問題。原本失真的刻字用筆得以改變,變得提按分明,恢復了真實的用筆形態(tài)。他作品的篆隸風格十分通暢,整個字體呈現(xiàn)出自然而生動的感覺。他將細弱的筆畫改變?yōu)閳詫嵍裰氐木€條,巧妙地運用精湛的用筆技巧,使點畫清晰而獨特。與顏真卿相比,王鐸的筆鋒變化更加豐富。他不僅借鑒了顏真卿對中鋒的運用,還通過使用側鋒,使筆法變得更為靈動。他的用筆流暢而大膽,筆勢連貫。在作品中加入了側鋒和露鋒,展現(xiàn)出了妍麗的效果,例如《鹿脯帖》中的“刑”字和“馳”字。他成功地重新組合傳統(tǒng)的書法元素,創(chuàng)造出了具有現(xiàn)代感的書法表現(xiàn)形式。
(二)字法結體的借鑒
1.外拓之勢
顏真卿的行書結體有著互為表里、相互依存的特點,具體來說,其一為外拓之勢,其二則為正面示人,這樣的風格可謂是非常鮮明,這種風格與其楷書作品也相輔相成,呈現(xiàn)出了“外緊內松”的特點。即以包裹的形式將點畫囊括在內,給人以外拓開張和大氣的印象,這正是大唐盛世在書法藝術中的體現(xiàn)。顏氏的結體寬博雄厚,而王義之的結體欹側、妍麗。在字的轉折處,王羲之多用方折,顏真卿則多圓轉,改變了王羲之以來常用的內弧相背形,這樣外弧相向形所留空間飽滿,結構顯得寬闊。將左右豎畫寫成圓弧形,就好比將古代的彎弓拉滿弦,具有強大的張力,這種外拓的結字方式在顏真卿以前是比較少見的。這種渾圓外拓,筆畫橫平豎直、左右對稱的結字方式,呈現(xiàn)出來的便是字字都以正面形象示人。
顏真卿在結體處理上吸收了篆、隸的正面取勢,故而有以正面示人的特征。主要的豎畫和轉折向外拓張,如同拉滿弦的彎弓,具有強大張力,這明顯能夠看出王鐸吸取了顏真卿的外拓之勢和正面示人的特征,王鐸的結字同時又加入了米芾的險絕之勢。顏真卿打破了二王書風以來的固有成法,把“外拓”的結字方式、個人的情感、篆隸古法融入到自己的楷書和行草書創(chuàng)作中,使得單字的內部具有很強的張力,這種張力在整體章法上也得到了體現(xiàn),進而形成了圓厚的視覺感。顏真卿的行草書作品無不體現(xiàn)著這種外拓且蘊含張力的結體方式。
2.字體雜糅
《裴將軍詩》是顏真卿將篆隸古法和個人情感融合在一起的作品。盡管這件碑石的真實性一直備受質疑,但從各個方面的考證來看,此作品確實是顏真卿的真跡?!杜釋④娫姟繁腥诤狭丝瑫筒輹鴥煞N不同的字體,兩種書體在同一作品中相互呼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對于書法創(chuàng)作中的節(jié)奏關系起到了很好的表現(xiàn)作用。同樣,《曹植廟碑》結體外密內疏,字心中正,捺畫雁尾,是顏真卿將不同字體融合的經典之作。筆者推測,顏真卿吸收了南北朝后期和隋朝的碑版墓志中的許多篆書、隸書、楷書等不同字體的作品,同時在敦煌遺書中也發(fā)現(xiàn)了類似的作品?,F(xiàn)在學界對于顏真卿書法風格形成的爭議依舊存在,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書法藝術受到了自然樸質的民間書法的直接或間接影響。當時的統(tǒng)治階級因為崇尚王羲之的妍麗書風而對“粗俗”的民間書法不屑一顧,導致民間書法未能得到足夠的重視。而顏真卿通過突破傳統(tǒng)的成法,融合多樣元素,最終形成了獨特的結字方式。
王鐸的楷書明顯帶有顏真卿的痕跡,通過研究顏真卿的作品,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作品中更多的是真、行、草書的雜糅,而篆書字法在行書作品中很少出現(xiàn)。王鐸的行書作品則運用了不同字體相間的技巧,有楷書的筆意,有草書的縱橫,還有篆、隸書的寫法。原因在于王鐸從書法史的角度出發(fā),在藝術實踐中運用篆隸的字形,糾正了傳抄過程中產生的錯誤字畫。因此,在王鐸的作品中經常會出現(xiàn)在楷書中混入篆書和隸書的字法。王鐸在54歲時創(chuàng)作的《懷州作》可以說是他將楷、行、草和篆書的寫法融合在一起的最鮮明的代表作之一。這件作品字體跨度極大,卻能協(xié)調融合,運用了各種書體的寫法和特點。通過結合楷書的結體和穩(wěn)重的書寫節(jié)奏,草書的簡便快捷、灑脫流暢的揮灑狀態(tài),以及篆書獨具特色的字法,展現(xiàn)出了豐富的效果。
(三)章法布局的借鑒
顏真卿的《鹿脯帖》和《顏真卿與李太保帖》幾乎每個字都獨立存在,章法自然天成,可以毫不費力地書寫下來。盡管偶爾會有兩個字之間相互呼應的情況,但整體效果卻是“書出無意于佳乃佳”。
王鐸臨寫顏真卿的《鹿脯帖》時,在章法上與他的其他臨作有所不同。這件臨作并沒有刻意追求奇絕之處,基本上保留了原作的章法特點。然而,與原作進行對比后可以發(fā)現(xiàn),王鐸改變了字形的大小,使得每個字都處于不同的角度上。字的重心軸線與行的重心軸線總是不相符,但整體上卻是有序的混亂,字與字之間相互聯(lián)系和呼應,使得整體章法既疏密相通,又呈現(xiàn)出渾然一體的效果。王鐸臨寫的《顏真卿與李太保帖》中,字的結構有意向一側傾斜,形成了起伏跌宕的趣味,章法參差有致、大小有序。整體上來看疏密相間、錯綜復雜,充滿了開合、扭結的變化。藝術就是制造和解決矛盾,王鐸通過高超的藝術手段和精湛的技巧,使作品既氣勢恢宏又內斂自得。
在墨的運用上,這件臨作雖不是王鐸在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作品,但也展現(xiàn)了他對墨的運用和掌控能力。墨由毛筆釋放,通過水與墨的張力在宣紙上暈開,墨色層層遞減。王鐸尤其善于運用干濕、濃淡的墨色對比,尤其是在干濕極端對比的情況下。例如,第九行的“中”字和第十二行的“顏”字左半部分都有暈開的效果。王鐸幾乎將水墨畫的特點融入了書法中,其對于墨的大膽運用可以說達到了極致,既是一種創(chuàng)新,也是一種冒險。
(四)風格的借鑒
1.篆籀氣
清代王澍在《竹云題跋》曾評顏書:“魏晉以來作書者多以秀勁取姿,欹側取勢。獨至魯公,不使巧,不求媚,不趨簡便,不避重復,規(guī)繩矩削而獨守其拙,獨為其難。”①說明了顏真卿追求的是一種樸拙的藝術風格。樸拙是一種質樸無華的美學形態(tài),這里的拙不是拙劣、丑陋,而是指掌握了技巧后所追求的質樸無華的拙氣。書法審美意義上的拙是大巧,而唯有大巧才能若拙,這正是篆籀氣的一種體現(xiàn)。《爭座位帖》也給米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多次表達了對該帖的激賞:“與郭知運《爭座位帖》,有篆籀氣,顏杰思也?!?/p>
顏真卿對王鐸的影響,可從王鐸《跋顏真卿爭座位帖四則》中看出,跋中云:“今觀公書法,根本二王,變化如龍???,行之神,書所造深且如此。嗚呼!公書即不深造,獨足令人想見忠憤,況藝文又若斯乎。探它書,補公遺事于唐書,能無望于后之苦心者歟?”②王鐸從顏真卿的法帖中學得了嚴謹的法度、開闊飽滿的空間、古樸厚重的線條、大氣端莊的氣勢,為其巨幀長軸的臨摹創(chuàng)作補充了剛健雄強的筆力與開闊磅礴的氣勢,這與篆籀氣的特點是相吻合的。
對顏真卿線條外拓法的學習,可以豐富筆法,增強作品線條的外張力,使作品更為雄渾大氣。王鐸將外拓筆法的開張奔放的特點,在巨軸行草這一王獻之、顏真卿從未涉足的領域推向了極致。他還吸收了顏真卿敦厚凝重的起收筆技法,減少了起頭收尾牽絲縈繞的感覺,簡潔、大方、厚實。其創(chuàng)作的《行書詩四首》《為宿松書詩卷》深得顏真卿神采。
在深得顏真卿神韻的同時,王鐸的作品還多了一些蕭散和古拙,形成了自家灑脫狂逸的風格。且王鐸喜書大字巨幅立軸作品,線條遒婉雄厚、骨勁肌豐、意相連屬,渾渾然頗具篆籀氣象,氣勢磅礴,能給人以很強的視覺沖擊力。王鐸學習顏字不求形似,更多的是注重精神上的追摹。顏真卿取篆籀筆意外曲的圓融之勢對此,王鐸取篆籀筆意的欹側之態(tài),多側鋒用筆,偃仰變幻,這為其書風增添了顏字所不具備的動感和風采。
2.金石氣
金石氣的“金”指殷商、西周等時期刻在青銅器皿上的文字?!笆眲t指秦漢、魏晉南北朝的墓志、造像、碑刻等一系列的石刻書跡。
那么何為金石氣?潘天壽先生認為,金石之氣的真髓在于其獨特的古拙韻味,這種感覺可以從石鼓、鐘彝和漢魏碑刻中找到,它們散發(fā)出一股雄渾有力的氣息。古人的創(chuàng)作風格粗豪樸厚,無論是文章的撰寫還是文字的書寫,都流露出一種強烈的雄悍氣質。金石之味的形成與作品的制作過程以及歲月的磨礪密切相關。金文的樸茂和鑄造工藝息息相通,魏碑的剛勁與刀刻技藝緊密相連,而石鼓和漢隸則因為斑駁剝落和風雨腐蝕而呈現(xiàn)出了蒼古之氣的獨特韻味。這種金石之氣也同樣存在于古代的石雕和壁畫之中,這些藝術作品在剛創(chuàng)作出來時就已經非常出色,而如今經過數千年的時光洗禮,現(xiàn)代人更能深切感受到它們的非凡之處。當代書法家在作品中追求金石氣,宣紙是柔軟的,青銅器皿則質地硬,若在柔軟的宣紙上呈現(xiàn)金石氣,這必須通過改變用筆的方式才可以,既不能在寫字時手顫顫巍巍,也不能平拖直拽,這將會對書法家的技法提出挑戰(zhàn)。
另一方面,清代刻帖泛濫嚴重影響了字帖的質量,出現(xiàn)了字口的失真、臃腫、刻意、缺乏自然,這樣的弊端漸漸暴露于當時的書家筆下,同樣也困擾著當時的王鐸。如王鐸在《跋二王帖》中提到:淺學動議,某帖某畫不佳,不悟雙鉤刻經,數手摹本而已,幾千年來,去原作墨跡十之三,望畫中龍即真龍也,真龍乎哉?③
面對帖學衰微的時代困境,王鐸提出:“學書不參透古碑,書法終不古,為俗筆多也”。他認為學帖要同時參考碑刻的特點,碑學倡導壯美、雄健、古拙,這樣才能使自己的書法作品脫離俗氣,王鐸是明末清初的一代帖學大師,在帖學中摻入古碑做了成功范式,使其書風雄強恣肆,這是與二王書法妍美一派的不同書風,事實上王鐸的書法也與同時代的其他帖學書家甜美溫潤的書風拉開了距離,同時由于明末紙、絹等制作材料技術的進步和發(fā)展,為巨幅作品的出現(xiàn)提供了客觀條件。而這種形式更像是等待著王鐸的到來,在巨大條幅的絹或紙上暢快淋漓地書寫是一種發(fā)泄自己內心苦悶、矛盾的極好方式,王鐸運用篆隸筆法與石碑古意,使其作品具有雄渾壯闊氣息,在宏幅巨作的篇幅中具有強烈的視覺沖擊力。王鐸曾說“我無他望,所期后日史上,好書數行也”。他并沒有想到自己所說的“好書數行”在后來的書法史上獨樹一幟,成為后來學習者學習的一個重要內容。
三、王鐸書風在近現(xiàn)代的流傳
(一)王鐸書風在國內的流傳
王鐸因為政治因素,導致其書法作品盡毀。直到清代末年,康有為和王昌碩等人在書法理論當中對王鐸進行了介紹和闡述,這才讓其書法的影響力得以提升。后來,林散之、沙孟海也十分推崇王鐸,另外海內外特別是日本研究王鐸的學者也越來越多,這才使王鐸的書法影響越來越深遠。20世紀末,王鐸的故居被認定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故居內設有王鐸書畫研究院。緊接著,王鐸書法館開館,召開王鐸書法國際研討會等等,這些都說明王鐸書法在當代國內影響巨大。除河南外,王鐸書風也流行于其他地區(qū),例如每次大型全國性書法展覽當中,都不乏模仿王鐸作品的出現(xiàn)。因為王鐸書風雄奇浩大的氣勢具有極佳的展廳效果,甚至成為當代書壇作品競爭國展的便利捷徑。
談及王鐸對當代書法的影響,不得不提的一個學者便是林散之先生。從林散之先生的書法作品中,可以清晰地看出其也深受王鐸影響。對此,他也曾經自述“草書以大王為宗,釋懷素為體,王覺斯為友,董思白、祝希哲為賓”,并且也在《跋王覺斯草書詩卷》當中表達了對王鐸作品的珍愛。以上不難看出林散之對王鐸作品的崇敬。
林散之先生草書中結體的奇特、墨色的豐富、行氣的連綿不絕等,處處流露出王鐸書法的影子。所以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王鐸的影響不僅僅局限于現(xiàn)當代的書壇,而且給一代又一代的書法家和相關學者提供了源源不斷的藝術實踐經驗。
(二)王鐸書風在日本的流傳
王鐸不僅在中國對一些書法家產生巨大影響,在日本同樣對于一批書家的創(chuàng)作形成了巨大影響。王鐸書風傳入日本大約始于清朝中晚期,此時王鐸的書畫作品在日本的煎茶會經常展出。后來,日本古董拍賣會上王鐸的作品高價拍賣,與當時戰(zhàn)后的社會心理有關,日本人非常喜歡王鐸的書法作品,因為其書法風格具有明顯的浪漫主義風格。但王鐸書畫作品在日本產生的影響還遠不止于此,例如黃惇曾經在評價王鐸書法之時表示,王鐸行草有著恣肆縱橫、粗頭亂服的風格,可以給觀賞者帶來酣暢淋漓之感,其不僅符合古典主義書法美學,同時也貼合于現(xiàn)代的審美觀念。也正是因為這種古典主義和現(xiàn)代審美風格的結合,才使得其對日本書壇產生深遠影響。田宮文平曾經評價“明清調”書法流派的時候提出,美術展廳大型展件的尺寸大多是長八尺、橫無限,所以明末清初的長條幅有著天然的展覽優(yōu)勢,同時這種浪漫主義色彩的展出作品也更加契合于當時日本自由開放的社會氛圍。這也是“明清調”書法流派產生的重要背景,而明清調風格的核心正是王鐸的書風,該書風的開創(chuàng)者正是戰(zhàn)后前期的關西派書法家。
在上述回顧中不難發(fā)現(xiàn),因為美術館展廳對尺幅的需要,使得日本書法家的注意力轉移到巨幅長條的書法作品上,王鐸的書風風格非常適合巨幅創(chuàng)作,日本的書法家紛紛效仿王鐸“拓而為大”的創(chuàng)作方式,所以形成了具有日本特征的“明清調”。有名的書法家有村上三島、古谷蒼韻、木村知石等。從村上三島的作品來看,草書的線條受王鐸的連綿草影響,同時也有取法張瑞圖、倪元璐等。古谷蒼韻無論是用筆還是用墨上,都受到了王鐸書法的影響,這一點在其草書作品中尤為明顯。從用筆的角度來看,其習慣中鋒用筆,使得書法擁有較強的韻味;而用墨方面,則有著強烈的潤枯對比,展現(xiàn)出了鮮明的節(jié)奏感。木村知石同樣習慣于中鋒用筆,線條推進的過程中也融入部分波折,讓線條更加富有內涵,但是其線條和村上三島比起來韌勁稍差,因而在部分作品當中,也由于線條波折幅度過大,產生了矯揉造作之感。
四、結語
王鐸在書法藝術上展現(xiàn)了他對傳統(tǒng)的熱愛,他崇尚古風,但并非盲目追隨,而是經過理性思考和消化吸收后,敢于對傳統(tǒng)進行質疑,并重新確立自己的觀點。他對古代藝術的理解是以自我為中心,將古代藝術融入到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正是因為這種態(tài)度,他才能成功地崇尚古代藝術。王鐸和顏真卿的書法都展現(xiàn)出高度的古意和格調,這從側面說明他們的共同之處,既崇尚古代藝術,又能進行創(chuàng)新。他們既跟隨時代的創(chuàng)新潮流,成為當代創(chuàng)新的先鋒,同時也能逆潮流而動。他們展示了書法的時尚性,順應了書法發(fā)展的潮流,創(chuàng)新的方向是正確的?;仡櫷蹊I的書法,不論是結構關系、墨色變化,還是章法布局和風采面貌,都沖擊了當時傳統(tǒng)的審美觀念,打破了一些書法家的固有思維模式,甚至受到了一些人的批評和指責。王鐸的書法創(chuàng)新為明末清初帖學的發(fā)展注入了新鮮血液,開創(chuàng)了書法創(chuàng)作新的表現(xiàn)形式和審美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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