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公丕普
安徽師范大學美術學院書法系主任、碩士生導師
書名:《合肥書藝譚》作者:夏冬波出版:安徽美術出版社印張:15版次:2020年12月第1版書號:ISBN 978-7-5398-9594-9
夏冬波先生籍貫隸屬安徽廬江,現(xiàn)職居合肥,其于書法一道寓心數十年,發(fā)表文章和專著數種,可謂當代安徽書法學人中的領跑者。與冬波先生相識緣于《書法研究》雜志,2017年我們二人在該雜志上各自發(fā)表了一篇文章,遂建立聯(lián)系而后多有交流。冬波先生學養(yǎng)寬博,早年深耕醫(yī)學,后涉獵文學、科普創(chuàng)作、文藝評論、地方史等領域,可謂深厚而寬闊,這種學人品質也奠定了其書法研究的特色。冬波先生的書法研究視野聚焦于以合肥為中心的安徽書法,研究方法筑基于考據之學,研究材料來源于文史文獻和實地考察,因此其書學研究與大多數書法專業(yè)學者有別?!逗戏蕰囎T》一書是其近些年研究成果的集中呈現(xiàn),收錄論文30篇,分為書法人文、書法探秘、書法鑒賞、書法批評、書法名家五個部分,而貫穿其中的主線實際上是書家,是合肥籍或者生活在合肥之城的人。這一主線能夠讓寫作具備更多的溫度,讓研究變得更為鮮活,在古人的故事和人情中看出書法在其生活中的角色,闡述作品的創(chuàng)作語境和人文色彩。在拜讀此書后收獲了幾點感受,放膽寫出呈于冬波先生與諸位同道。
第一點是關于書法史研究的思考。書法通史或者斷代史的寫作已經走過了基礎時代,諸多前輩書家已經產出了較為豐碩的成果,這不得不讓我們思考,接下來的書法史研究應該怎么繼續(xù)下去。近些年很少看到還有書者編著書法通史或者斷代史,更多的研究成果是對書家個體或者群體的研究,這一現(xiàn)象說明了書法史的研究已經進入了一個有別于通史寫作的微觀時代。微觀時代的書法史研究能夠在個案研究上走向深入,為書法通史的寫作奠定很好的基礎,但是微觀個案研究容易失于碎片化,對于書法史研究的整體發(fā)展推動不夠。那么微觀時代的個案研究成果如何轉化到通史寫作進而推動書法史研究的整體發(fā)展,這可能是未來書學研究的一個重要方向。筆者認為地域書法史的研究應當是個體研究向通史寫作的過渡橋梁。《合肥書藝譚》中對鄧石如、李鴻章、吳昌碩等人在合肥的交游情況做了比較詳細的梳理,這些研究成果一方面可以推動個案研究的發(fā)展,比如書中對李鴻章書法師承江有蘭的挖掘,很好地補充了李鴻章書法研究的空白。而李鴻章書法研究又能補充清代書法史研究的基礎,將書法研究視角從專業(yè)書家身上擴展到朝堂重臣。這種視野的擴充實際上是將書法研究從藝術的角度擴展到文化的角度,也符合書法在傳統(tǒng)社會中的角色。另一方面《合肥書藝譚》聚焦于合肥區(qū)域,其實是對合肥近代書法史發(fā)展的幾個重要源頭進行了梳理。
第二點是關于城市書法文化名片的打造。當代書法的發(fā)展必須要以歷史為基礎,正如宗白華先生所說“歷史上向前一步的進展,往往是伴著向后一步的探本窮源”,但是我們的書法傳統(tǒng)不但宏大深博而且有時候還會顯得縹緲虛遠,在情感上與當代人的生活很難產生共鳴,書法變成高雅藝術而遠離了當代生活。當我們把傳統(tǒng)具象化、生活化,以城市為載體而接近當代大眾,那么書法傳統(tǒng)和書法經典就能找到融入生活走進當代人身邊的路徑。因此,當代書法教育和文化普及與其說要從傳統(tǒng)經典入手,不如從城市或者區(qū)域書法歷史開始,讓書法歷史的傳承發(fā)生在每個人生活的土地上。對于城市或者區(qū)域書法來說,歷史的整理是非常重要的,城市書法文化的建設是非常重要的。在《合肥書藝譚》中,作者不但梳理了鄧石如、吳昌碩等書壇巨擘在合肥地區(qū)的交游與藝術創(chuàng)作,還考察了安徽巢湖姥山文峰塔題匾遺跡的遺址,以及論述了合肥書法名家吳保初、張子開、吳了村、葛介屏等人的書法藝術,梳理了合肥地區(qū)近現(xiàn)代書法發(fā)展的主要脈絡,豐富了合肥文化的研究,為合肥市書法文化名片的打造做出了貢獻。我相信諸如《合肥書藝譚》這類研究成果在全國范圍內有很多,但是也可能很多城市在這一方面依然是空白的,如果每一座城市都能深入地挖掘其書法歷史人物、遺跡和文化故事,那么書法在當代的發(fā)展一定會有更為廣闊的基礎和更為溫情的文化環(huán)境。
《合肥書藝譚》書影
第三點思考是關于傳統(tǒng)書法的文化研究視角。書法被賦予藝術的身份在當代已經過了半個多世紀,當代書法在書寫技法、表現(xiàn)形式以及風格樣態(tài)方面都取得了極大的進步,盡管這種變化也是受制于當代視覺文化的裹挾,但是從作品上來看的確是越來越“藝術”化。按照藝術原理的一般規(guī)律而言,其內在的發(fā)展規(guī)律是以審美為主線,以形式為主線,那么當代書法的發(fā)展就是書法審美與書法形式的發(fā)展。這一論述從邏輯上是準確的,但是我們發(fā)現(xiàn)以純粹的藝術視角來推動當代書法藝術的發(fā)展不但與當代書法文化的發(fā)展政策不相符,也與書法傳統(tǒng)不相符,傳統(tǒng)書法的身份并非藝術,或者說并非僅僅是藝術門類,書法審美與書法形式在書法創(chuàng)作和鑒賞中也不是主要的立場。因此,研究傳統(tǒng)書法應該謹慎地選擇純藝術視角,要用文化的視角即綜合的視角,綜合的視角首先是人??v觀冬波先生的書法史論研究,正是以文化的視角來展開,首先是關注人與書家,其次再把人融入當時的文化語境中,比如淮軍李鴻章到李鴻章書法,我們可以說晚清之際李鴻章書法在合肥地區(qū)受到的禮遇應當不會比鄧石如差多少,甚至會超過鄧石如。
以上思考或多流于淺薄,未能將《合肥書藝譚》以及冬波先生書學思想之精妙處寫出,有愧于先生信任,再加之陳祥明先生著序懸于大作之前,其對書中內容已有點睛之“述”,因此,筆者只能結合自己最近所思考的一些問題草成此文,不妥之處還望先生諒解。冬波先生供職文化系統(tǒng),因此《合肥書藝譚》的寫作對其而言是于工作有不辭之責,于治學有進取之心,于寫史有司馬之態(tài),總之其人其學讓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