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寂如

他騎著一陣鄉(xiāng)野的風

從城市穿過

沒在意城市有多么好奇

一百多場雨也沖洗不干凈的城市

正用西裝革履的目光

審視他頭上那蓬極度自由的

雜草

一年只修剪一次

他因此被身邊掠過的花壇中的花草嘲笑

他從不用梳子 風是他最好的梳子

卻梳理不清一年中

有多少候鳥式的日子

停落在他的缺少愛人關心的衣褲上

干裂的口子

多么需要溫情來縫補

屁股下扭動的自行車是從舊時光中揀來的

這山間小路上的白馬

曾駛進多少野花的夢中

它馱過化肥 小豬和十七歲的愛情

此刻 為自己能在奔馳寶馬的車流中穿梭自如

得意地發(fā)出青蛙的鳴叫

口袋中 他的貧窮隨著

兩條春筍和三把菜心換來的

十七個硬幣一起丁當作響

它們將為他帶來一瓶土酒和十?；ㄉ孜Ⅴ傅狞S昏

他的笑容

像極了

趕場演出的小丑

卻沒有人知道他內(nèi)心藏著的那一萬畝

盛開的油菜花田 正在鄉(xiāng)間等著他

陽光下

王般的檢閱

（選自本刊2023年第三期“江南風”欄目）

阿劍點評：

田園將蕪，胡不歸？而再沒有舊田園，只有“一百多場雨也沖洗不干凈的城市”?！八彼坪踹€保留著一種舊時光的姿態(tài)，“騎著一陣鄉(xiāng)野的風/從城市穿過”。這里有時代的悖論、割裂與分置：他的頭發(fā)、衣褲、自行車、口袋中的貧窮，像被時代遺落的成分，但與之共存的是鄉(xiāng)野的風、山間小路上的白馬、野花的夢、青蛙的鳴叫。這種共時性的悖論，時空的交錯與共存，隱含著潛在批評或自我憐惜，似乎有一種詹姆斯·瑟伯的小說《沃爾特·米蒂的隱秘生活》中的白日夢，或阿Q式的自嘲。所幸，“他內(nèi)心藏著的那一萬畝/盛開的油菜花田? 正在鄉(xiāng)間等著他/陽光下/王般的檢閱”。是的，是古典的永恒意象拯救了“他”，和這首悖論割裂的詩，就像韓東所說的——“溫柔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