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屆花甲之年,每逢有親友辭世,懷舊之情便不免會油然而生。即便是那些已經離去多年的親尊師長們,其身影仍不時縈繞于腦際。我的洋導師鐘威廉(William C. Jones)教授便是其中之一。
正好是30年前的這個季節(jié),1993年8月,我離國遠行,到美國華盛頓大學法學院作訪問學者,生活學習了兩年又兩個月。鐘教授是我的Adviser,按中國人的習慣,Adviser譯作“導師”較為貼切。這期間,他給予我的照應和指點,不僅對我后來的學術生涯產生了巨大影響,也在一定程度上重塑了我對東西方文化的認識。
說起鐘威廉這個名字,中國法學圈中人或許沒有幾個知道的。如果提一下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美國學者論中國法律傳統(tǒng)》中《大清律例研究》一文作者威廉·瓊斯,可能就有不少人會多少泛起一點印象。不錯,鐘威廉就是威廉·瓊斯,威廉·瓊斯就是鐘威廉。
與紐約大學的柯恩(Jerome Cohen,又譯作孔杰榮)教授和哥倫比亞大學的愛德華(Randle Edwards)教授一樣,鐘威廉教授也是二戰(zhàn)以后美國法學界最早研究中國法的學者之一。
眾所周知,由于冷戰(zhàn)、朝鮮戰(zhàn)爭以及麥卡錫主義的流行造成中美兩國的嚴重敵對,乃至在上世紀50年代的美國,中國法研究幾乎成了無人問津的空白地帶。及至60年代初,這種狀況開始有所改變。當時在伯克利任教的柯恩率先開始學習和研究中國法,然而繼之而起者,終60年代也不過寥寥四五人,且都是剛剛起步。
鐘威廉教授投身中國法研究時,已是人到中年。憑著驚人的毅力,他開始學習中文,既學會了現(xiàn)代漢語,也掌握了古代漢語。
記得1993年我剛到美國后不久,有一次我去他辦公室時,看到他的桌子上放著一函線裝本《大清律例》。他很自豪地對我說,他可以讀懂大清律,而他在中國教書時發(fā)現(xiàn)中國的許多大學生都讀不懂。
在來美國之前,我已與鐘教授書信往還兩年多了。
記得是在1989年下半年或年底時分,我寫了幾封信,想聯(lián)系到美國大學里作訪問學者。信件發(fā)出后,如石沉大海。我自己也知道,這種“空手套白狼”無非是試試運氣而已,并沒有寄予多大期望。
不料有一天忽然接到了一封回信,回信人正是華盛頓大學的鐘教授。他說他正在翻譯《大清律例》,看到我的履歷中有研究大清律的經歷,愿意接受我到他那里作三個月的訪問學者,并可以為我申請一點經費。他知道當時中國的電訊聯(lián)絡還不是太方便,為此特意告訴我,如果需要發(fā)傳真的話,可以到福特基金會駐京辦事處去發(fā),他已經同該辦事處負責人馬克·賽德爾先生打過招呼了。
接信后我立即通過我就職的中國社科院法學所科研處向社科院外事局遞交了公費出國進修申請。然而在當時的氛圍下,自費出國卡得很嚴,想納入公費出國渠道更是難上加難,事情最終沒有辦成。
轉眼到了1992年年底,法學所推薦我作為CLEEC(中美法律教育交流委員會)項目候選人,面試也通過了。當時我可以自己選擇進修學校,像哈佛、耶魯這樣的名校也都可以聯(lián)系。可我還是想去華盛頓大學。一來其他學校有沒有研究清代法律的教授我毫不知情,二來鐘教授與我多少還有點緣分。不過有同事告訴我說,華盛頓大學雖然不錯,但是圣路易斯那個地方非常閉塞,本所曾有學者去那里學習,后來都轉到其他地方去了。
正在猶豫之際,我收到了鐘教授的來信,問我還愿不愿意到他那里去作訪問學者。一個素未謀面的洋教授還沒有忘掉我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中國學子,真的讓人非常感動,不要說我根本還沒有聯(lián)系其他學校,即便是聯(lián)系了,看到這封信也會放棄的。
去美國之前,鐘教授來信給我開列了一份書單,讓我?guī)退徶迷S多中文法律史書籍。據馬克·賽德爾先生回憶,他80年代至90年代初任職福特基金會北京辦事處主任時,經常成捆地給鐘教授寄新出版的中國法書籍,每次鐘教授都會寫來熱情洋溢的感謝信。賽德爾說:“雖然遠隔數(shù)千英里,仍能從這些信件中感受到他在收到和閱讀那些書籍時的喜悅歡愉之情?!?/p>
初見鐘教授是1993年8月16日,我到圣路易斯的第二天,在他的辦公室。鐘教授看上去六十開外,高大魁梧而又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北卡州立大學歷史系主任歐中坦(Jonathan Ocko)教授說他“集敏睿溫雅于一身”,那是再確切不過的了。
按照約定,開學那天我先到鐘教授辦公室,與他商討我的選課計劃。按我當時的心氣,本是想選幾門理論性較強的高年級課程或國內比較流行的熱門課,但鐘教授建議我最好選學幾門J.D.(法律專業(yè)基礎學位)一年級學生的必修課,以便我對美國法的基礎有個初步了解?,F(xiàn)在想來,幸好我當時沒有堅持己見,老實接受了鐘教授的方案。
事后證明,他建議我選修的那幾門基礎課確實是了解普通法系私法的入門課程,不僅修習之時確有茅塞頓開之感,時至今日,仍覺受益無窮。假若我當初硬是自作主張,好高騖遠,徒慕虛名,以我那點可憐的英語水平和有限的美國法知識背景,縱然不是一無所得,肯定也是所獲寥寥。
2000年4月,鐘威廉(左)來北京開會,與蘇亦工在其社科院宿舍合影。
華盛頓大學坐落于美國中西部的密蘇里州圣路易斯市,全名為圣路易斯華盛頓大學(Washington University in St. Louis)。與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等東部沿海名校和地處西海岸的加大伯克利分校、洛杉磯分校、華盛頓大學(指University of Washington,位于華盛頓州西雅圖市)等素有東亞研究傳統(tǒng)的學校不同,圣路易斯深居內陸,環(huán)境相對閉塞,華人較為稀少,東亞研究的學術基礎也十分薄弱。
能在這樣的環(huán)境和條件下開辦起中國法的研究教學,鐘教授的個人作用是至關重要的。可以毫不夸張地說,他是華大法學院中國法研究和教學的奠基者。
據康雅信(Alison Conner)博士回憶,鐘教授曾經對她說,“中國真的是最重要的國家”,因而他對大多數(shù)美國法律學人輕視中國的現(xiàn)象很感失望。這大概也是他決意推動中國法研究的一個重要動因。如今,美國的中國法研究已領先西方世界,華大法學院的中國法研究在學界也占有一席之地。
回首當年,鐘教授白手起家的創(chuàng)業(yè)過程真可謂披荊斬棘、篳路藍縷。
鐘威廉出生于1926年,先后獲得哈佛大學法律專業(yè)基礎學位和法學碩士學位,1950年又獲得了芝加哥大學法學博士學位。畢業(yè)后他先后做過芝加哥大學副研究員、美國內務部律師,自1955年起開始在圣路易斯華盛頓大學法學院任教,直至1995年退休。
鐘教授是新中國成立后最早來華任教的美國法律教師之一。上世紀80年代初,他獲美國富布萊特基金資助,來到武漢大學法學院做了兩年的外籍教師。當時武大正全力發(fā)展與法國的教育交流,更重視大陸法系的經驗。由于鐘教授精通德語、法語,又有歐洲大陸法系的深厚功底,據說武大法學院有意請他擔綱講授德國民法典,但他沒有接受這一邀請,而是恪守了基金會的要求,繼續(xù)教授美國法。
鐘教授還是中美法律教育交流的積極推動者。他在武大任教的第二年,促成了在中國舉辦中美法律學術會議。翌年,他返回美國,與蘭斯·理柏曼、惠特默·格雷、詹姆斯·懷特和費能文等美國法律學人一道,致力于在富布萊特基金以外開辟一條專門的、經常性的且有相當規(guī)模的中美法律教育交流渠道,這最終促成了CLEEC項目的成立。
CLEEC的全稱是the Committee on Legal Education Exchange with China,漢譯即中美法律教育交流委員會。該項目自1984年創(chuàng)設至1997年解散,14年間先后資助了200多位中國學者到美國40多所大學訪問學習,還資助了20多位美國學者到中國學習、研究中國法,為中美法律交流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貢獻。
該項目首任主席愛德華教授回憶說,比爾(即鐘教授)是CLEEC項目的創(chuàng)始成員,其卓越貢獻讓項目深受其惠。他說,CLEEC委員會要求了解中國法律教育的需求并協(xié)助設計出一套方案以便幫助中國法律界人士在美國法學院學習,這就需要理解中國法及其法律教育體制主要是由歐洲大陸法系塑造的,而較少接受美國普通法的模式。比爾的大陸法系知識背景和中國法學造詣幫助該委員會將大陸法系的概念和價值“翻譯”成美國人易于理解的語言,發(fā)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鐘威廉教授的中國法研究主要集中在大清律和新中國的民法兩個領域。
關于新中國的民法,鐘教授1984年發(fā)表了他翻譯的中國民法草案第四稿及11件民事案例,這些案例是從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編輯的14件案例中摘選的。1985年,他又出版了譯著《中國的民法》。這部譯著包括兩個部分,前一部分是長達十數(shù)頁的編者導論,實際上是一篇論文,后一部分題為《民法總則案例匯編》,是根據1981年北京政法學院編輯的同名著作選譯的121件案例。對于注重判例法傳統(tǒng)的英美法學界而言,這些案例的英譯發(fā)表,其重要性可以說是不言而喻的。1987年鐘教授又翻譯發(fā)表了中國《民法通則》英譯本。
上述這些譯作在80年代陸續(xù)問世,為美國法學界研究當代中國民法提供了最基本的立法及司法實踐資料,至今仍被頻繁而又廣泛地利用著。
鐘教授翻譯的《大清律》,是繼1810年出版的小司當東氏譯本后的第二個英譯本。該譯本盡管同樣沒有翻譯律后的條例,但仍可說是迄今為止《大清律》最完整、準確的英譯本。美國喬治城大學的費能文(James Feinerman)教授將這部《大清律》新譯本與莊為斯(Wallace Johnson)英譯的《唐律》、鐘教授的學生姜永琳英譯的《大明律》列為西方法學界研究中國古代法律的三個基本材料,足以說明這部譯著在西方漢學界的重要地位。
當然,鐘教授并不只是一個翻譯工匠。伴隨著這些譯作發(fā)表的,還有他的一系列相關研究著述。在當代美國的中國法研究界,他的許多開拓性成果至今仍是不可忽略的必讀文獻。對于中國學者來說,雖然我們不必同意他的所有觀點,但卻很難不為其獨特的視角、深刻的洞察力以及淵博的知識底蘊所折服。
哈佛大學法學院副院長安守廉(William P. Alford)教授曾說,無論是研究中國法制史還是中國民法,鐘教授均得益于其對西方法律史的深刻理解,這是中國學者所無法匹敵的優(yōu)勢,從而便使其研究成果的影響力遠遠超出了中國法制史的小圈子。依我所見,這個評價是非常中肯的,絕非溢美之詞。
鐘教授的研究最突出的特點是將中國法嵌入羅馬法系乃至整個世界多元法律體系的大背景之下,進行宏觀的、全方位的比較,而不是把中國法作為孤立的、個別的法律體系。因此他所得出的結論便顯得更為立體化,更富于層次感。
譬如他在討論大清律的著名文章《大清律例研究》中指出:中國不像羅馬那樣,有“科學的”法律及法律關系的分析。中世紀英國法盡管在名義上并非直接源自羅馬法,但也表現(xiàn)出同樣的趨勢。“(大清律)不像我們的法典那樣直接向公民或臣民宣示:如果你殺了人,你要被處死。律典是對官吏的一種指示:若爾所轄朕之臣民犯有殺人罪爾當治之以死刑。用美國的術語來表述,律典更像一種內部行政指示,如下發(fā)給三等郵局經理的指示,而不大像法典甚至連一般的法規(guī)都不像?!?/p>
柯恩教授說,鐘教授對大清律所做的清晰而又透徹的分析,出于既深悉英美法又稔熟歐洲大陸法系的觀察視角,這不僅引起了人們對現(xiàn)行中國法之根基的必要關注,而且是采用一種以全新的眼光來觀顧這一主題的手法。
同樣,鐘威廉教授在探討中國《民法通則》時指出,這反映出中國法律和法律理論借用了歐洲大陸法系的知識淵源,它將諸如合同、法人及財產權利等構成市場經濟基礎之法律制度的某些核心概念納入了立法。然而他同時又指出,盡管《民法通則》大量借用歐洲大陸的理論和概念,但這并不意味著在它所調整的社會生活領域會迅速地建立起歐洲式的私法秩序。他舉例說,蘇聯(lián)擁有德國型態(tài)的民法典已經超過了60年了,卻沒有建立起市場經濟。同樣地,《民法通則》的頒布也不會立即改變法律規(guī)定與中國社會實際相互脫節(jié)的狀況,因為這種德國式民法典適應的是一種所有活動都由個人的決定來支配的社會。
概括鐘教授的基本觀點,無論是大清律還是后來的立法,在他看來均與歐洲式的法律有著根本的不同。在對中國法制史進行了全面考察后他指出,中國的法律是關于行政部門內部如何運轉的規(guī)定,“皇帝居于中國的中心,俯瞰天下,他感興趣的是看到他的指示獲得執(zhí)行”。而西方法律則是:“當我們想到法律時,我們往往只想到個人與個人之間的關系。如果有一部法典,它就應是對這些關系的規(guī)定?!?/p>
毋庸否認,鐘威廉教授的這一基本觀點即便是在西方學術圈內也并非毫無異議。德國著名學者閔策爾(Münzel)便對此提出了尖銳的批評,認為他的上述觀點未免太過離奇了,勢必誤導讀者。
費能文教授對這兩位學者的爭論發(fā)表評論說:“在我心目中,這仿佛就像是史考特·費茲杰羅與海明威那段著名對白的再現(xiàn)。費茲杰羅試圖以某種既有的形式讓海明威看到富人們‘與你我不一樣,海明威則粗暴地反駁說:‘是呀!他們錢更多。與此如出一轍,比爾指出了中國法與其他國家民法不同,閔策爾則答以‘是呀!那是中國法?!?/p>
據筆者看來,鐘威廉教授與閔策爾之分歧的實質,說穿了,就是如何看待法律的普遍性和特殊性,或稱共性與殊性的問題。這其實是比較法上一個重大且具有根本性的理論問題。
安守廉教授說,鐘教授的一個重要貢獻在于追本窮源地理解其所探究主題的復雜性。換言之,他矢志不移地致力于理解中國法制史的內在邏輯,并以同樣虔誠不茍的精神將之與其他文明體驗聯(lián)系起來,從而使他避免了過度強調普遍性或獨重特殊性的偏頗。而這兩種偏頗的傾向,近年來在美國法學界許多人中正有愈演愈烈之勢。終其學術生涯,鐘教授一直做到了無過不及、身居中道,更愿著意闡明問題背后之隱含形態(tài)而非對問題本身下結論性的斷言,此點堪為范例。
筆者贊同安教授的上述評價,但想補充的一點是:鐘威廉教授對中國法律具體特征的概括未必十分精準,容有爭議,但他在注意到中西法律具有共同性的同時特別強調中國法律自身的特殊性卻是非常必要的。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同為原創(chuàng)型文化,且其綿延悠久猶有過之。近代以來,中國因飽受外侮,不得已而披上一層西化的油彩,但其骨子里所秉持之固有文化精神卻遠不曾泯滅。如果以舊有的或現(xiàn)行的法典貌似西法,便等量視之,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不過,鐘威廉教授并非是中國法律現(xiàn)代化的悲觀論者。他早在1980年發(fā)表的一篇關于中國1979年刑法的文章中即指出:“雖然我不能預見某種真正奏效的西方式法律體系能在近期內建立起來,但我想法律意識的萌生是可能的,這可能會產生令人歡欣的效果?!崩⊿tanley Lubman)稱贊鐘威廉這一富有前瞻性的眼光,說他當時提出的那種意義上的“法律意識”此后一直在徐徐增長。
據此推斷,鐘教授顯然也不是一位社會突變論者,他注重個人意識的覺醒對法律及社會所產生的潛移默化的影響,這倒頗似儒家經典《大學》所倡導的:“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h3>“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在華盛頓大學的兩年里,我除了聽課學習以外,也有意識地選擇其中一些課程參加考試。雖然CLEEC并無這樣的要求,但如果只是坐在那里聽聽,毫無壓力,大抵就是走走過場而已。
CLEEC的計劃只提供我一年在美學習的費用,可我感覺經過一年的學習,剛剛有點開竅,便這樣戛然而止,未免太可惜了。于是我征得鐘教授的同意,又延長了一年。然而第二年沒有了資助,無論怎樣節(jié)衣縮食,總還是難以維持。
這時鐘教授同意在暑假期間給我安排一點研究助理工作。說是工作,其實要求很低。我用中文整理的那份中國經濟立法資料,估計沒有派上什么用場。而我譯成英文的那幾十條清例肯定也是水平太低,他說看不懂,要我每周到他的辦公室里當面講解一次。后來因他經常臨時有事,實際沒有堅持幾次便不了了之??蛇@點微不足道的工作所獲得的報酬,倒是實實在在地貼補了我的生活。至今想來,仍感慚愧不已。
大概是在1995年秋初,鐘教授從華大法學院的查爾斯·尼格爾比較法與國際法講座教席上退休。記得當時我曾問他,何故急于退休呢?他說主要是想集中精力做點研究。其后不久,我也結束了在美訪學,返回了北京。
歸國后諸事煩擾,與鐘教授的聯(lián)系也就斷斷續(xù)續(xù)了。不過每年新春前后總能收到他的賀卡,我則往往是在接到他的賀卡后才想起還禮,有時一亂,竟又忘了。
2000年春,鐘教授來北京開會,在會上打聽我的下落。經友人告知,我終于又見到了他。怎能想到,那次重逢,竟成最后一面。
聽到他辭世的消息是2005年10月,我在臺北參加“中研院”史語所舉辦的一次會議。當時還只是道聽途說,無法確信,也不愿相信。一周后我在開封舉辦的“中國文化與法治”國際學術研討會上見到了歐中坦教授,他向我證實了這個消息:鐘威廉教授9月16日因心臟病突發(fā)而去世,享年79歲。
美國雪城大學法學院教授周熙樂(Hilary Josephs)曾用司馬遷贊李廣將軍語吊祭鐘威廉:“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彼其忠實心誠信于士大夫也!諺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言雖小,可以諭大也?!?/p>
的確,凡是與鐘教授共過事的人,無不為其真誠所感染。用“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句中國成語形容他的40載教師生涯,也真的是再恰當不過了。
古語有云,受人滴水之恩,當報之以涌泉。而我所能做到的,也只是寫下這篇散亂的文字,聊作紀念。
(作者為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