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魯豫
我一直喜歡自說自話,按自己的心意來生活。但是,你要知道,想獨立地擁有自己的人生,也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要承擔獨立生活的所有后果。
在我的青少年時期,家里只有我跟我父親。到我大學快畢業(yè)的時候,我父親被派駐非洲工作兩年。他走的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面對著空空蕩蕩的屋子,意識到這是我人生獨立的真正的開始。我環(huán)顧四周,感覺我們家跟平常不太一樣。仔細一看,我發(fā)現(xiàn)我父親養(yǎng)的一缸金魚沒了,墻角那盆很大的仙人掌也沒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我父親一定是覺得我能夠養(yǎng)活自己就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把家里的另外兩個活物托付給我的話,是絕對不靠譜的,所以他在出行前就把金魚和仙人掌交給了同事或朋友。我瞬間就覺得特別不對:我父親走了,金魚和仙人掌也都托付給人了,那我呢?他托付給誰了?
那是1993年,我一個月只有600塊錢的工資,吃飯也好,乘公交車也好,都是夠用的,但是萬一有其他的花費就不夠了。那我們家的存折在哪兒?我們家有沒有存款?我父親的月薪是多少?工資卡在哪兒?萬一沒錢了要去找誰?我統(tǒng)統(tǒng)不知道。
但是今天我覺得那是一個正確的決定,因為這就是我想要的獨立的人生。那時我已經(jīng)22歲了,我應該承擔這個后果,而且我相信我有能力。我每月賺600塊錢,就過600塊錢的日子。從那一天起直到現(xiàn)在,我照顧自己,照顧家人,我覺得這是我的本分。
我的團隊里有一個南開大學畢業(yè)的女孩,她告訴我自己讀的是思想政治教育專業(yè)。當時我就問她:“你喜歡這個專業(yè)嗎?”她滿臉的表情都在告訴我:不喜歡。
那么,不喜歡的話,為什么還要學呢?她的回答是如果自己不學,那就沒學上了。她在第一次高考時沒有考上心儀的學校,復讀一年之后才報了南開大學,并且選擇了服從調劑,分數(shù)過線之后就被提檔,然后被分到了這個專業(yè)。
當時我一想也對,如果是我的話,復讀一年,再次高考,好不容易考上了南開大學,也許分配的專業(yè)不是我特別喜歡的,但是我也不會輕易地離開。
出乎意料的是,這個女孩在讀了四年本科之后,又選擇了考研,就這樣,她在這個專業(yè)上一共讀了六年。我問她:“既然你不喜歡這個專業(yè),為什么還要再考研呢?”她的心態(tài)其實很典型:來都來了,我就上吧;上都上了,再上兩年吧。
就這樣讀了六年之后,她突然決定開始掌握自己的人生。她先考上了北京理工大學的一個正式崗位,然后接到了北京一家紙媒的實習邀請。
當時我想,即使是像我這樣不切實際的人,都會選擇去理工大學吧?但是這個女孩想都沒想,選擇了紙媒的實習崗位。要知道,紙媒的黃金時代早已過去了。她在那家報社工作了半年,實際感覺并不是特別理想,但她說自己一丁點兒都不后悔。如果自己當初去了理工大學,哪怕工作再好、再有成就感,她的心里也總會惦記著:如果我去媒體行業(yè)試一下,又會怎樣呢?
如果怎樣,又會怎樣?這在英文里就是“What if”這個詞組,它是最折磨人的。人的一生是否圓滿,不在于你取得了多少成就,抑或經(jīng)歷了多少失敗。當你到了晚年,還總在想著“What if”,那才是最遺憾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