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

楊芳在安葬了父親后，意外獲知父親給她留下了115萬巨款。她到柜員機查詢時，卻發(fā)現(xiàn)兩張銀行卡內(nèi)各少了20萬。父親深藏在衣柜夾層中的銀行卡，里面的錢怎么會不翼而飛？

岳父墜亡事故：孝順女婿悲痛欲絕

2022年初秋的一天下午，楊芳突然接到丈夫張偉的電話：“不好了，出大事了！我剛才陪咱爸出來散步，他走路不穩(wěn)，從鐵路橋上掉下去了?！?/p>

楊芳當日正在公司加班，統(tǒng)計銷售數(shù)據(jù)，準備晚上出差。她沖出公司，打車火速朝出事地點趕去。

現(xiàn)場位于一處鐵路橋下，此處距離楊芳父親楊常元居住的小區(qū)不到一公里的距離，楊常元的墜落點就在鐵路橋下的道路邊上，現(xiàn)場已被警察拉起了封鎖線。楊常元滿臉血污，早已沒有氣息。張偉蹲在一旁，滿臉悲傷，他哭著說：“都怪我，我說不要上橋，可他非要上去。上橋后我手機震了一下，我低頭看手機的時候，咱爸一下子沒站穩(wěn)，就掉下去了……”

消息傳開后，鄰居們都對這起意外事故痛惜不已。張偉是鄰居眼中的好女婿，半個月以來，很多人都見到過張偉攙扶著楊常元在小區(qū)里散步的身影。

楊常元出事，讓張偉瘦了一大圈，一副在自責中無法自拔的模樣。楊芳安慰他說：“事情已出，人死不能復生，也不能全怪你，你不要太自責了?！?/p>

時年26歲的楊芳，在當?shù)亻L大，父親楊常元是一名小學教師，母親早年患乳腺癌不幸離世，父親獨自把她帶大。楊芳從職業(yè)技術學院畢業(yè)后，在一家酒業(yè)公司做銷售員。

2019年，楊芳在一次同學聚會中，認識了比她大兩歲的張偉。張偉老家在鄰縣農(nóng)村，2015年從部隊轉業(yè)后分配到國企。國企破產(chǎn)倒閉后，他應聘到一家連鎖汽修店工作。

張偉生活簡樸，衣服幾年都不買一件，每個月6000元的工資拿出2000元匯給父母，因為家中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二弟和妹妹都在讀書，需要他供。得知張偉的故事，楊芳頗為動容，兩人有一種相識恨晚的感覺，很快就確定了感情。

這樁感情遭到了楊芳父親的堅決反對，理由是，張偉家庭負擔太重，楊芳必然要吃很多苦。但楊芳認準了張偉，不聽勸阻，干脆搬到了張偉的出租屋同居。楊常元無奈只有讓步。但楊常元一直不給張偉好臉色，張偉也知趣，結婚后和妻子去岳父家時，他不說話只干活。

2022年8月20日，楊芳在省城出差，突然接到父親電話，父親剛說了頭痛就說不出話來。楊芳嚇得連忙打電話給丈夫張偉，讓他去察看情況。

根據(jù)楊芳的指點，張偉找到備用鑰匙，火速趕到岳父家，將他送到醫(yī)院救治。楊常元檢查出顱內(nèi)出血，必須要做手術。

等楊芳趕回時，已是第二天早晨6點多鐘，楊常元手術已經(jīng)做完，被推進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一周之后，楊常元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轉回普通病房。楊芳工作太忙，只有靠張偉伺候岳父。

張偉盡心盡力地照料著楊常元，每日為他擦身捶背。晚上，不管幾點鐘，只要岳父有動靜，睡在旁邊折疊床上的他，立馬就爬起來問岳父哪里不舒服。鄰床的病友都夸楊常元生了個孝順兒子，得知是女婿時，病友們都豎起了大拇指。

后來，楊常元出院回家休養(yǎng)。醫(yī)生叮囑，注意休息，可以進行散步等輕微活動。楊常元發(fā)病前，從不在家里待著，嫌家里悶。出院后，他每天都想出去，怕他獨自外出有意外，張偉就陪他出門散步，有時走遠一點，到小區(qū)邊上的鐵路邊上走走……

眼看著父親一天比一天轉好，哪想到散步時竟然會在鐵路橋上發(fā)生意外，楊芳悲痛欲絕。

警方到現(xiàn)場勘查認為，楊常元符合高空意外墜落的死亡特征，便出具了楊常元因意外死亡的結論書。楊芳和丈夫將父親的遺體火化安葬。

父親去世后，夫妻倆的生活漸漸恢復了正常。半個月后，楊芳到父親的房子里整理遺物，按照當?shù)亓曀?，她將父親穿過的衣服都要燒掉。整理完衣服后，她突然想起衣柜中有個夾層。小時候父親還開玩笑地說：“等我哪天不在了，我給你留點財產(chǎn)，就放在這個夾層里，誰也找不到?！?/p>

楊芳找到那個夾層，里面竟真的有一個小布包。她輕輕打開這個紅色的綢布小包，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張70萬的五年期大額存單和兩張銀行卡。

驚現(xiàn)巨額遺產(chǎn)：40萬存款不翼而飛

布包里還有一張紙條，上面寫道：“小芳，這次突然發(fā)病，讓我意識到人生的無常。2002年，我聽別人指點買過一只股票，后來忘了此事。2019年想起來時，發(fā)現(xiàn)竟?jié)q了七八倍之多。我把這筆錢取了出來，原本是想著等你結婚就給你的，但我不看好你和張偉的婚姻，便偷偷存了下來。這次我住院，張偉對我照顧很精心。但即便是這樣，這筆錢還是別讓他知道為好，他家的負擔太重了。萬一哪天我突然不在了，這些錢就給你留個保障吧！”

明顯是父親的筆跡。楊常元在紙條上還注明了，兩張銀行卡各有21萬、24萬存款，落款是他出院回家后的日期。

看到這筆存款，楊芳心中百感交集。一方面，父親自她記事開始，就一直是勤儉持家，除了給她花錢他不計較，給他自己買東西從來都是精打細算，能省則省。父親穿的是多年前的舊衣服，用的手機也是楊芳淘汰的舊手機。另一方面，她也驚嘆于父親的口風如此之嚴，竟然滴水不漏。

當天下午，楊芳帶著銀行卡到附近的自動柜員機上查詢，卻發(fā)現(xiàn)那張21萬的卡里只剩1萬，而24萬的銀行卡里也只剩4萬，共缺少40萬。父親說的錢數(shù)肯定不是假的，那么錢到底去了哪里？她點開明細，發(fā)現(xiàn)兩個月內(nèi)共發(fā)生了四次轉賬，總計轉走了40萬元。她帶著父親的身份證到柜臺查詢，發(fā)現(xiàn)有兩筆轉賬竟然是8月20日深夜十二點半在自動柜員機上操作的，轉賬地點就在醫(yī)院候診大廳內(nèi)。其余兩筆是在其他營業(yè)網(wǎng)點，于8月27日轉出。

8月20日，正是那次父親深夜突然發(fā)病，被張偉送到醫(yī)院的日子。深夜十二點半時，父親尚在手術臺上，是誰在醫(yī)院柜員機上操作轉賬？楊芳聯(lián)想到父親半個月前的意外墜橋，越想越覺得可怕。經(jīng)過半小時的思考后，她決定報案。楊芳帶著銀行卡的查詢資料，向當?shù)鼐綀蟀浮Ｖ蛋嗝窬犃税盖橹?，?jīng)研究很快立案。

民警調取了自動柜員機的取款錄像資料，確認就是張偉所為。第二天，警方就傳訊了張偉，張偉很快就供述了盜取岳父銀行卡內(nèi)存款的經(jīng)過。但他堅稱，岳父墜橋事件與他沒有絲毫關系。

辦案民警繼續(xù)加大力度，沿出事的鐵路橋周邊擴大范圍搜尋目擊者，最終找到鐵路橋附近村里一名放羊的老人。老人稱，當天下午2點多鐘，他在距鐵路橋約二三百米遠的一片河灘放羊，趕羊時抬了一下頭，正巧看到有人從鐵路橋上掉下。橋上掉下人后，還有一個人站在橋上一直向下低頭觀望，拖延了四五分鐘之后才下橋。這反常的一幕讓他頓覺異常。他猜想可能是兩人因為矛盾吵架了，一人生氣跳了橋，于是就不再想此事了。

在目擊證人的證詞前，張偉無法自圓其說，破綻百出，最終供述了一切——

時間倒退到8月20日晚上10時許，張偉趕到岳父家，看到岳父歪倒在臥室的床上，手搭在床頭柜上層一個打開的抽屜上，抽屜內(nèi)放著一個紅色的綢布小包。在等待救護車的過程中，他對這個小布包很好奇，便順手揣進了口袋中。岳父手術時，張偉打開了那個小布包，里面的東西讓他震驚不已，正是那張70萬的大額存單和兩張銀行卡。

張偉跟楊芳結婚后，楊芳本來工資就不高，但退休金有4000多元的岳父仍要求楊芳每個月要轉給他一千元贍養(yǎng)費，說是買藥吃。想到岳父身體不好，平時血壓偏高，還患有糖尿病，他認為岳父沒錢，因此對這一千元贍養(yǎng)費也沒說什么。

更讓張偉心里難過的是，大額存單上的日期是2021年7月5日。就在那年的6月底，張偉母親查出肺癌。醫(yī)院提出必須立即做左肺葉切除手術，以阻止癌細胞的擴散。張偉在與妻子商量后，硬著頭皮跟岳父借10萬元給母親做手術。楊常元回答得很干脆：“我沒錢，工資除了生活費，吃藥看病都不夠，還要靠女兒出贍養(yǎng)費，哪還有存款？”

就這樣，張偉母親保守治療了三個月后，癌細胞擴散到骨髓和各臟器，最終離世。母親去世后，張偉趕回家中，抱著母親號啕大哭。

岳父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到底有沒有接納自己這個女婿？如果認可這個女婿，為何在張偉母親需要手術時竟然見死不救？

小布包中的另外兩張銀行卡，張偉也想知道里面存了多少錢，當時，正好醫(yī)院候診大廳里有自動柜員機，他用楊芳的出生日期去嘗試查詢，竟然蒙對了，隨即查清了卡內(nèi)的存款?？粗@個小布包，張偉陷入了沉思。因為，大弟正需要錢蓋房。

2022年6月，弟弟張陽來電話，稱有人給他提親，對方提出條件，必須要蓋新房才能結婚。張家為了供張偉讀高中，讓張陽早早輟學務農(nóng)，張偉卻高考落榜，轉而參軍，一直是張陽操持農(nóng)活，因此，張偉對弟弟一直心懷歉疚。25歲的張陽在當?shù)剞r(nóng)村已經(jīng)邁入剩男行列，張偉覺得無論如何都要幫弟弟這個忙，他向維修廠的同事借了五萬元錢，讓張陽先用著，缺錢了再說。

一想到岳父如此冷酷，張偉心中火起，何不趁岳父手術，干脆先取點錢出來，把弟弟的蓋房問題解決了。于是，張偉一共轉出20萬元，全部轉給了弟弟，這樣弟弟連彩禮錢也都解決了。

殺心暗流涌動：藏不住的盜刷窟窿

另一邊，楊常元蘇醒后，被送往重癥監(jiān)護室觀察。此時張家又傳來壞消息，蓋房時，父親在立梁時從梁上摔落，顱骨骨折，急需錢做開顱手術。救命要緊，張偉又從岳父的銀行卡中轉出20萬元。當?shù)乜h醫(yī)院給父親做了開顱手術，由于傷勢過重，父親只維持了三天就搶救無效離世了。

此時，楊常元已經(jīng)轉入普通病房并且恢復得很快。擔心取錢的事被發(fā)現(xiàn)，張偉悄悄把小布包放回到原處，而后回家奔喪。

整個安葬父親的過程中，張偉一直魂不守舍?；氐绞欣锖?，眼看著岳父的病情一天天向好，他就更加恐懼。他想向妻子承認自己盜刷，可是缺乏勇氣，而且，他對岳父恨意未消，是岳父欠自己家的。

2022年9月20日，楊常元出院。照料楊常元的事就落到了張偉的身上。張偉每天上午上半天班，下午早早回家，給岳父做飯，之后陪岳父散步。

從小區(qū)出門后，走5分鐘就是一條鐵路，鐵軌兩側有兩條人行通道，綠草掩映，楊常元喜歡在這里走，因為這里的空氣比大街上要好。

這段時間，翁婿二人散步時常聊天，據(jù)張偉后來講述，他在醫(yī)院精心照料岳父，岳父也很感動，經(jīng)常向別人夸女婿好。但張偉此時心理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他是渴盼著被岳父認可接納，可這時的張偉，沒法原諒岳父的冷酷，手里有那么多存款，卻不肯借10萬救女婿母親的命。

楊常元為何如此吝嗇？據(jù)女兒楊芳后來分析，父親還是對張偉的農(nóng)村家庭心存芥蒂，他以前也跟女兒說過，張偉家的事，能少管就盡量少管，那是一個無底洞。說到底，還是楊常元擔心張偉借錢是有去無還，而這些錢是他留給女兒的?？赡苁沁@個原因，導致楊常元沒有借錢給女婿。

國慶黃金周，楊芳難得休息了一周，小夫妻倆一直陪著父親。黃金周最后一天，楊常元對女兒女婿說：“我住院費用，除了醫(yī)保報銷的，你們墊付了多少？我過幾天轉給你們?！?/p>

這話，讓張偉嚇得不輕，岳父如果去銀行轉賬，他盜刷的秘密豈不是立馬就會被發(fā)現(xiàn)？張偉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楊常元出院后，腿腳一直不太靈便，每天又風雨不誤地出來散步，張偉想到了鐵軌，想到了鐵軌上的那座距小區(qū)有一公里遠的鐵路橋，他曾陪著岳父上去過。他想起一部電視劇中，一個人就是從橋上被推下去的，最終被警方判定為失足墜落。但一想到要謀害岳父，他哆嗦了一下。

這天午飯后，張偉陪著岳父沿著鐵路散步，半小時后來到了那座鐵路橋邊。眼看著岳父漸漸走近鐵路橋，張偉有些猶豫，但一想到岳父的冷酷，想到母親最終因無錢手術而含恨離世，他悲愴的心里頓時涌出恨意。他咬咬牙，趁岳父不注意，正站在橋邊看遠處時，在岳父身后用力推了一把。楊常元“啊”地叫了一聲，從扶欄上翻滾而下，一聲巨響，摔到橋下的路面上。

這是一條廢棄的鄉(xiāng)間公路，因附近村里土地大多被征用，基本沒有車輛和行人通過。張偉擔心岳父未死，扶著欄桿觀察了五六分鐘，直到岳父一動不動了，他才沿步行臺階走下來，拿出手機報警……

據(jù)張偉交代，在處理楊常元后事的過程中，張偉曾幾次偷偷潛入到岳父家中，想找到那個小布包，將銀行卡和大額存單再次盜走。然而，他翻遍岳父家中的柜子，都沒有找到。他干脆放棄，心想，即使楊芳發(fā)現(xiàn)了這兩張銀行卡，也不一定能發(fā)現(xiàn)異常，去查資金去向。這一次，他失算了。他沒想到，楊常元藏在衣柜夾層里的紙條，最終將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此案破獲后，楊芳震驚不已，提出離婚。看守所中的張偉，此時才認識到自己的荒唐，追悔莫及。

目前，此案還在進一步審理中。

（除犯罪嫌疑人外，其余人物均為化名。）

[以案說法]中國地質大學副教授、心理學家王明華認為，不管楊常元是由于吝嗇摳門的原因，還是出于對女婿張偉一家不看好，導致其不愿意出手相助，借錢給親家做手術，這都不是張偉盜刷岳父銀行卡的理由。楊常元不愿意借給女婿錢，最多是不近人情，而張偉趁岳父手術之機盜刷銀行卡的行為，則是犯罪。

更關鍵的是，當盜刷行為眼看就要被發(fā)現(xiàn)時，張偉本應該主動向妻子和岳父交代自己的盜刷行為，制訂還款計劃，求得二人的諒解，而他為了隱瞞真相，竟然用極端手段來解決問題。豈知，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小惡尚可補救，大惡則無回頭機會。張偉在看守所中明白這一點時，已經(jīng)晚了。大家當引以為戒。

編輯/柴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