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鳳能

摘 要：電視連續(xù)劇《平原烽火》中，堂妹竟把堂兄叫“表哥”。其實“堂”是針對本家親屬而言，“表”是針對外姓親屬而言。宗親與表親雖都按代依次繁衍，但表親的衍化要比宗親的分支更為龐雜泛濫。

關鍵詞：宗親；表親；親屬稱謂；龐雜泛濫

2023年1月14日晚，四川影視文藝頻道播出了電視連續(xù)劇《平原烽火》第33—36 集。其34集敘八路軍敵后武裝偵察大隊駐地遭日本神風掃蕩隊與偽軍飛車夜襲隊偷襲后，敵后武裝偵察大隊暫時退入大黑山鷹嶺村休整。駐平原縣日軍司令官小野遂貼出告示作欺騙宣傳，聲稱敵后武裝偵察大隊已被消滅，該大隊大隊長羅金寶已被打死。在敵后堅持斗爭的縣大隊書記張老祥因不知究里，便約了區(qū)小隊隊長老趙，帶上縣大隊隊員陸兵，去平原縣城打探。老趙探聽消息未果，張書記對他說：“我有個堂妹，叫云翠（即劇中的小翠花）……”其時小翠花雖與鐵桿漢奸偽軍飛車夜襲隊隊長鄧文昌妍居，卻知曉民族大義，心向八路軍。張老祥認為她接近當?shù)貍诬娚蠈?，便去到小翠花住處向她了解情況，小翠花見到他，卻口口聲聲叫他為“表哥”。

張老祥既然說小翠花是他堂妹云翠，那小翠花的本名便是張云翠。堂妹見到堂兄，怎么會叫他“表哥”？

該電視連續(xù)劇在人物關系的處理上，其疏忽與混亂也不止這一處。其36集又有這樣的情節(jié)：張老祥在縣城被抓，小翠花趕去大黑山給羅金寶報信，返回時羅命敵后武裝偵察大隊隊員劉魯平護送，以保證她的安全。二人進入縣城后遭到偽軍大隊長李中正盤問。李問：“他是誰？”小翠花說：“他是我堂弟，送我進城的?！崩钣謫枺骸敖惺裁疵郑俊眲Ⅳ斊酱穑骸棒斊??！庇捎谛〈浠ㄅc鄧文昌的那層關系，李中正自然對她十分熟悉，沒有不知道她本名叫張云翠的道理。她既姓張，其堂弟怎么又會姓“魯”？由此可見，該劇的編劇對“堂”與“表”根本就沒有弄明白。

這里，有必要對宗親親屬間的稱謂做一個簡單梳理：

生我者為父母。父母所生者為子女。同父所生子女，為兄弟姊妹。

生我父者為祖父祖母。我父的兄弟為伯叔，姊妹為姑。伯叔所生子女，為堂兄弟姊妹，又叫從兄弟姊妹。

生我祖父者為曾祖父曾祖母。祖父的兄弟為伯祖父叔祖父，也叫從祖祖父。祖父的姊妹為祖姑（俗稱姑婆或姑奶奶）。從祖祖父之子叫堂伯堂叔，也叫從祖父。從祖祖父之女為堂姑。堂伯堂叔的子女為再從兄弟姊妹，也叫從堂兄弟姊妹。

生我曾祖父者為高祖父高祖母。曾祖父的兄弟為族曾祖父，曾祖父的姊妹為族曾祖姑。族曾祖父之子為族祖父，族曾祖父之女為族祖姑。族祖父之子為族父，族祖父之女為族姑。族父之子女為族兄弟姊妹。

“堂”，是針對本家親屬而言；“表”，是針對外姓親屬而言。凡表親都是因聯(lián)姻產(chǎn)生的外姓親屬。同姓宗親不管多少代，都不能稱“表”﹔外姓親屬無論其親疏遠近，一概不能稱“堂”。

《辭源》釋“表”（第十一）：

表親。凡外姻皆稱表。唐徐夤《釣磯文集》九《贈表弟黃校書輅》詩：“產(chǎn)破自窮為學儒，我家諸表愛詩書?！盵1]

王力主編《古代漢語·古代漢語通論（二十一）·古代文化常識（三）姓名，禮俗，宗法》之《宗法·〈3〉親屬》曰：

父之姊妹之子女為中表（表兄、表弟、表姊、表妹），中表是晉代以后才有的稱呼。

母之父為外祖父，古稱外王父，母之母為外祖母，古稱外王母，外祖父之父母為外曾王父與外曾王母。母之兄弟為舅，母之姊妹為從母，母之從兄弟為從舅。母之兄弟姊妹之子女為從母兄弟與從母姊妹，后來也稱為中表。[2]

“從舅”后來也稱舅，“從母”，后來叫了姨；“從母兄弟”，后來叫了表兄、表弟；“從母姊妹”，后來叫了表姊、表妹。

也就是說，表親有兩種，一種是由父親的姊妹外嫁而產(chǎn)生的姑表親，一種是由母親的兄弟姊妹產(chǎn)生的舅表親與姨表親。

姑表、舅表、姨表雖然都稱“中表”，但這只是籠統(tǒng)言之，具體來說，“中”是內(nèi)親，“表”是外親。清梁章鉅《稱謂錄·母之兄弟之子》云：

中表猶言內(nèi)外也。姑之子為外兄弟，舅之子為內(nèi)兄弟，故有中表之稱。[3]

古人重男輕女，故梁章鉅只說了“外兄弟”與“內(nèi)兄弟”，不曾提及“外姊妹”與“內(nèi)姊妹”，其實她們也是“中表”，稱表姊、表妹。還有姨之子女，也屬“中表”之“外兄弟”“外姊妹”，也稱表兄、表弟、表姊、表妹。

父親的表兄弟是表叔，其妻為表叔母，其子女仍為表兄、表弟、表姊、表妹。母親的表兄弟為表舅，其妻為表舅母，其子女同樣為表兄、表弟、表姊、表妹。

由于禮制在封建社會有著根深蒂固的影響，古人的宗族觀念十分強烈，他們更看重宗親而不大重視表親。昔人修家譜、族譜時把宗親理得很清，記得很詳，可以上溯若干代，而對表親則基本不載。

單就表親而言，相較之下，姑表親、舅表親還受重視一點，人們說這兩種表親是“骨肉親，打斷骨頭連著筋”；至于姨表親則等而下之，俗語謂“兩姨親，路旁人”，反映的就是姨表親更受輕視的事實。

但就親緣關系來說，同姓宗親與外姓表親都是按代依次繁衍的。堂兄弟姊妹與姑表兄弟姊妹都是自己的同祖父兄弟姊妹；舅表兄弟姊妹與姨表兄弟姊妹都是自己的同外祖父兄弟姊妹。他們雖有父系親屬與母系親屬的分別，但都是三代以內(nèi)的血緣很近的親屬。

不過，表親的衍化要比宗親的分支更為龐雜泛濫也是事實。姑父、舅母、姨父的宗親與表親（即他們的姑表、舅表、姨表親）、這些表親的宗親與表親乃至別的更遠的親屬，凡與自己不同姓者，哪怕遠到八竿子也打不著，都可稱“表”，理起來與自己輩分相同者都叫表兄弟姊妹，他們的上一輩依親緣關系或稱表叔、表嬸，或稱表舅、表舅母，或稱表姑、表姑父，或稱表姨、表姨父；他們的下一輩則一概稱表侄、表侄女。

因為表親衍化十分龐雜泛濫，故俗語有“一表三千里”的說法，講的正是有些表親間關系十分疏遠；以致在中國的許多地方，相互間并不認識的年齡相仿的人都稱對方為“老表”，年少者則稱年長者為表叔、表嬸。京劇《紅燈記》中李鐵梅的唱詞有云：

我家的表叔數(shù)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

現(xiàn)在再回到電視連續(xù)劇《平原烽火》中張老祥稱張云翠為“堂妹”，張云翠卻喊張老祥為“表哥”以及張云翠說劉魯平是她“堂弟”的問題上來。既然宗親不能稱“表”，那么表親更不能稱“堂”。如此“堂”“表”不分地胡亂稱呼，是該劇編審文化常識的欠缺，是他們對觀眾的不負責任。如果讓《紅燈記》里的李鐵梅唱“我家的堂叔數(shù)不清……”，豈不成了笑話？

注釋

[1]《辭源》（修訂本），商務印書館1983年版，第2813頁。

[2]王力：《古代漢語》，中華書局1963年版，第931頁。

[3]梁章鉅：《稱謂錄》（卷三），天津古籍書店1987年影印本，第12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