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光
我一直以為,人在一生中,有些時段會頗具特殊意味。高中3年,我處在“十字路口”,“十字路口”的另一種表述是迷茫。我在鄉(xiāng)下生活了15年,縣城對我而言就是城市,一個鄉(xiāng)下人進城后該如何自處,隱約困擾著我。我只會老家的方言,語言的隔閡使我頗為自卑。那時候,十六七歲,說是小孩,卻也長大了,說是成人,又稚氣未脫。那是一個走向成年的“十字路口”,我對自己有了一些認識和期待,但并不確知自己想要什么,青春時節(jié)騷動的心跳蕩著,這不免使人憂郁起來。
于是,那個少年在一個周日下午匆匆走進學(xué)校大門,并未留意“遂昌中學(xué)”幾個字是粟裕將軍所題。一進校門,立在正中的是一個圓雕,仿佛一道閃電刺入一個圓球。有人說這道閃電是變了形的“S”,也就是“sui”的首字母。那個少年卻并不在意這種正統(tǒng)說法,他心中有一道劈開一切的閃電。雕塑基座上的6個大字,他也只是無心地默念著,向教學(xué)樓走去。一個傍晚,少年從寢室沿著小溪走,他折過一個彎,經(jīng)過一段纏繞著紫羅蘭的走廊,那里有人在嬉笑打鬧,他沒敢駐足。一旁的操場上,多是打籃球的人,零星有幾人借著無人的排球場在踢足球。
那些一晃而過的,似乎什么也沒有留下。但離開那里時,少年心中的那道閃電仍在孕育,只是他自己并無多少察覺,那道閃電會照亮些什么。
我還沒有說的那6個字是:“立德、立功、立言?!边@些話太堂皇了,直到后來我才細究這些話??追f達說,立德,謂創(chuàng)制垂法,博施濟眾;立功,謂拯厄除難,功濟于時;立言,謂言得其要,理足可傳。這些話更堂皇了。對于當(dāng)下叛逆的少年來說,避之唯恐不及。只是在小橋流水之間,這些儒家剛毅的理想柔和了。
一晃,那個“十字路口”已在身后遠處。我,小小的人無法“創(chuàng)制垂法”,無法“功濟于時”,寫了很多字,也難說“言得其要”。但也于無聲中,漸漸默會“博施濟眾”,雖然這個“眾”可能只是身邊的幾個人,“拯厄除難”也僅限于很小的范圍,更不用說“理足可傳”能傳多遠了。就像閃電,可以照亮無垠的天空,而我心中的閃電,僅轉(zhuǎn)化為昏暗街道上的一盞路燈,照亮了幾個早出晚歸的陌生人。
小溪岸邊柳樹側(cè),是一排路燈,在燈下,我與三兩好友為一篇小說爭執(zhí)不下,一瞬間,那畫面在記憶里成了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