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予

深圳插畫師許伊可的家里有個小陽臺，熱愛種植的她將這里打造成微型花果山，成為整棟公寓樓“家底最厚”的大戶人家。鄰居江斯水是個靠外賣為生的地溝油程序員。特殊的緣分讓兩人相識相戀，而她的愛情也是來自這一方小天地……

比鄰而居，一碗蔥油面的心動

2020年3月初，深圳市南山區(qū)一個公寓樓內。程序員江斯水剛合上電腦就聽到門鈴聲，開門后發(fā)現(xiàn)是對門鄰居許伊可。她端著一盆清新的水培小蔥，撲閃著大眼睛問道：“地溝油先生，又敲了一夜代碼？喏，這個給你，正好下一碗蔥油面。”晨光里，女孩微微顫動的長睫毛，輕輕撬開了江斯水的心。

1993年出生的許伊可是一位電腦插畫師，一般在家接活。在深圳70多平方米的公寓里，她特意留下一個5.9平方米的陽臺種菜。這個陽臺上，她搭出了一方生機蓬勃的花果園。忙完工作后，許伊可便將時間打發(fā)在種植上。經(jīng)過幾年的耕耘，陽臺上種滿了多種果樹和蔬菜，除了常見的朝天椒、迷迭香和薄荷，還有番薯葉（地瓜葉）、百香果。許伊可是個種花能手，因工作需要長期宅家，開始“入坑”種菜，從此一發(fā)不可收拾，果蔬易上手，只要裝好紗窗，提前給土壤殺蟲，就幾乎沒啥病害，而且收獲期太有成就感了！疫情期間，許伊可的菜園豐收，她常常分發(fā)給需要的鄰居。

江斯水是一個程序員，跟她同歲，湖北省荊州市人。大學畢業(yè)后，他就入職了這家頂級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做后端程序開發(fā)，每天早出晚歸，一日三餐靠外賣，他自詡為“地溝油重度依賴患者”。

2019年10月，許伊可的菜園豐收了。她決定采摘一些果實送給公寓樓的鄰居，她在樓棟群里發(fā)了一則消息：“我自己種了一些蔬果，吃不下，有需要的鄰居嗎？”群里鄰居紛紛留言接龍，江斯水發(fā)現(xiàn)對方跟自己同住一層，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說：“我需要一份，謝謝！”

半小時后，許伊可帶著兩只西紅柿和一小把雞毛菜來敲門。江斯水道謝后，兩人加了微信。江斯水發(fā)現(xiàn)許伊可種菜之余，也喜歡做手賬，她會認真細致地記下每種植物的生長日志，遇到有趣的事情她會在朋友圈曬出來。

而江斯水的生活中除了外賣就是代碼，認識許伊可后，他會習慣性刷朋友圈給許伊可點贊。有天，許伊可發(fā)了小番茄的照片，并配文：“我的小西紅柿終于發(fā)芽了?！苯顾u論：“這么小的西紅柿是給小人國的國王吃的嗎？”他隔一會兒就上線，看看女孩是否回復信息。兩人直線距離相距五米，但一周見不到兩次。認識后，許伊可常跟這個同齡男孩分享自己的豐收果實，還邀請他到家里吃飯。因為江斯水總吃外賣，許伊可親切稱他為“地溝油先生”。

有次，江斯水出門時，發(fā)現(xiàn)許伊可下樓，手上正拎著自己昨晚點外賣的垃圾袋。江斯水一臉蒙，許伊可笑說：“我正好下樓扔垃圾，幫你一起扔掉?！彪娞輳?7樓下行時，江斯水看著眼前的女孩身穿森系長裙，童花頭，一雙萌糯的拖鞋，心也跟著柔軟了。

臨出電梯前，江斯水憋紅了臉說：“你送我的菜很好吃，以后你家里需要修燈、修電腦、修馬桶都可以找我?！痹S伊可笑著說謝謝?？勺屗馔獾氖牵S伊可簡直是個全能手，不僅能夠將自己照顧好，甚至偶爾還接濟一下他。同為深漂，自己只能靠外賣續(xù)命，不由得相形見絀。

2019年的一天，江斯水邀請幾個同事到家里聚餐，當天他們點了小龍蝦套餐。準備工作完畢后，江斯水給許伊可發(fā)信息：“大畫家，有空來我家吃小龍蝦嗎？”許伊可大方回復：“五分鐘，我補個妝就來。”不一會兒，許伊可裝扮一新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手里還拎著一瓶法國起泡酒做伴手禮。江斯水的兩個老鄉(xiāng)互相使了個眼色，齊齊發(fā)出一聲長調：“哦——”

本來，江斯水想趁著這個機會表白，同事們當助攻?？陕牭剿麄兤鸷宸炊樇t了，許伊可落落大方地說道：“這么美味的小龍蝦，還差一點東西，你們等我一下。”許伊可飛奔到廚房，不一會兒拿了一把蔥碎出來，認真撒在小龍蝦的外賣盒里。

那天，四個年輕人喝啤酒、吃龍蝦，聊著各自的生活和夢想，別提多開心。談笑間，江斯水偷偷看著女孩的側臉，心波微微蕩漾。聚會結束后，兩人道過晚安后正準備關門，許伊可突然返身回來說：“等等，我拿點東西。”江斯水見她鉆進廚房后又神秘兮兮地鉆出來。

一周后，江斯水從江門出差回來，在家加班到天亮。許伊可端著一盆水培的小蔥來敲門說：“看，這是你的。”原來，那盆小蔥就是吃蝦時隨手扔到垃圾桶的根部培育的。許伊人告訴他，吃剩的根部埋進水里，一天能長不少。江斯水不由豎起大拇指稱贊：“你好厲害！”于是出現(xiàn)文初那一幕——

雙向奔赴，鋼筋水泥里春種秋收

2020年4月，江斯水從江蘇蘇州出差回到深圳家中后，向社區(qū)網(wǎng)格員報備行程。因他乘坐的高鐵路過高風險地區(qū)，為保險起見，公司安排他居家辦公。江斯水每天吃著外賣，看著朋友圈里許伊可悠閑地吃著自己種植、烹飪的蔬果，十分羨慕。第三天，他忍不住向許伊可求救：“大畫家，我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是一坨行走的地溝油，到處散發(fā)著油汪汪的氣味?！彪S后補充道：“你放心，我是綠碼，核酸也做過兩輪，只是為了保險起見才居家辦公。”

掛了電話，江斯水套上T恤，趿拉著拖鞋便來敲門。開門的許伊可讓他眼前一亮，她穿著高跟鞋和長裙，客廳里的畫架上有一幅未完成的水彩畫，桌上隨意擺著畫筆，手上還沾著水彩顏料。

“你畫畫時也穿著高跟鞋嗎？”江斯水低頭看看拖鞋，不好意思地問道。許伊可一邊收拾一邊回答：“嗯哼，我每次工作前都會把自己哄開心。所以我的開工三件套就是口紅、長裙、高跟鞋?！苯顾畵蠐项^，對她的好感度倍增。

那天午餐很豐富，許伊可做了三個菜，清炒雞毛菜、荷蘭豆炒培根、西紅柿雞蛋湯。菜剛上桌，江斯水便迫不及待地落座。他邊吃邊稱贊：“好久沒吃到家常菜了，熱淚盈眶?。　痹S伊可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被逗樂了，說：“只要你愿意，歡迎隨時來吃飯！”吃飽喝足，許伊可還從陽臺上采摘了幾根鮮嫩的小青瓜送給他。

4月底，江斯水看到許伊可發(fā)了一則祝自己生日快樂的朋友圈。想著這是個表白的好機會，于是他買了最新款的數(shù)位板送給她做禮物。他還在禮物盒子上附上一個小卡片：“我已經(jīng)決定好了，我不想做你人生的插曲，我想成為你一生的主題曲。”

禮物送出去了，江斯水左等右等，不見許伊可回復。于是發(fā)微信問她：“禮物喜歡嗎？除了禮物還看到其他的了嗎？”許伊可回復道：“今晚下班后自己來取答案哦?！?/p>

江斯水下班后徑直敲開許伊可的家門，家里燈光暖黃，陽臺上的薔薇開了，空氣中若隱若現(xiàn)浮現(xiàn)著一股檸檬的清香。許伊可看著江斯水局促不安的樣子，指指蛋糕，江斯水這才認真觀察蛋糕旗子上的小字：“熱烈慶祝地溝油先生和都市農(nóng)夫相識180天暨順利脫單日?！彼吲d地跳了起來喊道：“咱倆是雙向奔赴的愛情呀！”

晚餐過后，兩人在許伊可家的陽臺前面拍了一張擁抱合影，發(fā)在朋友圈，算是官宣了。江斯水還幽默地配文：“地溝油先生和都市農(nóng)夫雙向奔赴，從此瓜果自由?！眱扇饲逍绿鹈鄣男θ菀笥讶?，大家紛紛羨慕這份特殊的緣分。

江斯水在女友的影響下，也當起了都市農(nóng)夫。在江斯水的印象中，蔬果應該來自超市、菜場。可自從開始種菜，他發(fā)現(xiàn)了一方新天地。許伊可告訴男友，可以在花盆底部鋪上使用過的一次性洗臉巾，這樣澆水時不會滲出泥土，地板常年能保持干凈。

有天，江斯水收到許伊可的微信，讓他到超市買帶花朵的黃瓜。江斯水將黃瓜帶回家后，許伊可將花朵小心翼翼摘下來，然后細心用鑷子將花蕊上的粉末輕輕敲下來。江斯水看得著迷，不知道女友葫蘆里賣的什么藥。緊接著許伊可將花粉拿到陽臺，倒入小黃瓜剛剛開出的小花蕊當中。江斯水驚奇地叫道：“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絕技？你也太棒了吧！”許伊可朝他做了個“噓”的手勢，悄聲說道：“千萬不要把它們吵醒啦！”江斯水看著女友童真的模樣，忍不住朝著她的臉蛋“嘬”了一下。

許伊可給花人工授粉，大大提高了結果率?？吹脚讶绱松闲模了查_始留意種植的相關信息。有次，他在視頻號上刷到一則種菜的信息，發(fā)現(xiàn)在花盆底部鋪上毫無異味的羊糞有機肥，可以讓土壤富饒，還可以避免燒苗。于是，他偷偷在網(wǎng)上下單買回來了一些羊糞有機肥。取快遞那天，江斯水特意讓女友拆開。許伊可拆開后，摟著他的脖子道謝：“哎呀哎呀，我們的地溝油先生也開始當農(nóng)夫啦！”

不僅如此，江斯水也決定跟女友同步，尋思著改造自家的陽臺。剛開始，許伊可送了他幾包培育土和一袋種子。在家工作的日子，江斯水忙完工作就到陽臺觀察他的小花園，雞毛菜從種子到收獲最快一個月。番薯葉也非?？?，一半插入土里，也可以水培，過幾天就會發(fā)芽長藤?？粗劬G的生命破土而出，江斯水的心也跟著輕快了。

江斯水出差昆明，回到深圳后因疫情在酒店隔離的那半個月，每天都能收到許伊可的愛心餐。許伊可還貼心地在愛心餐上寫一些暖心的句子。江斯水印象最深刻的是三句話：

照顧好自己的健康和情緒，其他的，老天自有安排。

做自己的燈塔，沒有光，就成為一道光。

手執(zhí)煙火以謀生，心懷詩意以謀愛，在謀生的路上不拋棄良知，在謀愛的路上不放棄尊嚴。

吃著女友親自種植的時蔬，看著她暖心的開導語錄，江斯水的心也慢慢融化，掰著手指頭數(shù)相見的日子。

2021年10月底，江斯水擰開家里的門后，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家里6平方米左右的陽臺被許伊可打造成了一座小型花果山，在洗衣機和晾曬區(qū)之外，辟出一塊朝南的菜園，種滿了辣椒、茄子、香菜、羅勒葉等。

根據(jù)社區(qū)要求，江斯水還需要半個月的居家隔離，女友種的這些可愛的蔬菜，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他的焦慮，不僅給他提供了食物，也給他提供了足量的心理支撐。煩了、焦慮了，看一眼綠色，心情就好了。再不行，就摘一顆果子嘗一嘗，比市場售賣的還要甜。江斯水記得幾天前從土里拔出第一茬青菜時，瞬間回憶起幼時跟外婆一起在田間的經(jīng)歷，那種清甜的味道，也不知道是菜發(fā)出來的，還是土帶來的，但就是記憶中的味道，非常治愈。

新綠、輕風、細雨，都市農(nóng)夫有點甜

半個月后，江斯水將自己的行李打包好，敲開了女友家的門，拖著行李箱兀自進門了，朝著臥室的方向走去，將自己的衣服一件件往衣柜塞。許伊可被他一連串神操作驚呆了，江斯水一臉嚴肅說道：“決定了，從今天開始住到你家來。將自家的陽臺騰出來種菜，還在客廳種了水培菜，送給樓棟有需要的鄰居?！痹S伊可白他一眼，笑著說：“壞人?！眱扇诵χ螋[在一起。

2022年，兩人一起后，許伊可睜開眼睛后的第一件事，是到陽臺上檢閱她的花花草草，然后摘幾棵時令蔬菜，做個清淡美味的早餐。宅家的日子里，他們休閑時間放在菜園里，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

有次，江斯水的同學發(fā)來一則鏈接，是關于國外“都市農(nóng)夫”這個群體。他將這則新聞轉給許伊可。在許多發(fā)達國家，家庭“陽臺菜園”自種自吃成為一種常態(tài)。水培除了適合家庭使用外，還適合于酒店、休閑會所、寫字樓、辦公室等一些高檔場所，起到裝飾點綴和環(huán)境的美化作用。

江斯水是程序員，設計能力強，利用虹吸效應制作了一個“魚植共生系統(tǒng)”，自動給綠植墻澆水，他還讓智能音箱控制補光燈的開關，便利了許多。讓他意外的是，自從開發(fā)了這個共生系統(tǒng)，他的水培菜也茁壯成長。沒想到自己突發(fā)奇想的一個點子，竟然跟這么多人不謀而合。江斯水自豪不已，在他的帶動下，許多同事在家水培一些簡單的蔬菜。

為了提高有限空間的利用率，許伊可使用了“立體種植”的方式。她在露臺搭了瓜架，春夏季讓瓜類向瓜架上攀爬，向空中發(fā)展，在瓜架下面種植對陽光要求不高的綠葉菜。家里廚余垃圾是不會丟棄的，許伊可會用來堆肥。她還用果皮、辣椒自制酵素殺蟲。即使從不用農(nóng)藥也是每季蔬果豐盛，兩人因經(jīng)常給公寓里的其他鄰居送菜，結交了許多朋友，成為小區(qū)里的明星情侶。

2022年圣誕節(jié)，江斯水訂了兩張話劇票，打算邀請女友一起去觀看。許伊可得知后，說自己已經(jīng)準備好驚喜，還可以邀請朋友一起來家里過節(jié)。那天，江斯水帶著朋友們早早回家?？吹脚言诳蛷d支起一個白幕布，沙發(fā)背后放著投影儀。餐桌上，有切好備用的獼猴桃、草莓和花生碎、石花粉。江斯水恍然大悟，原來許伊可變魔法般做了一個家庭影院。

電影結束后，朋友們分享著自己的戀愛故事。江斯水做總結發(fā)言，他牽著許伊可的手說道：“我們的戀愛不是電影、逛街、游樂場構成的，而是在不斷種菜的過程中熟悉彼此，愛上彼此?！闭f完后，許伊可還播放了一段親自制作的小視頻，她將兩人這段故事做成電子手賬。隨著進度條移動，屏幕上記錄著疫情下兩人戀愛的點滴。

2023年仲春，玫瑰、圣女果和南瓜的新芽爆炸式地破土而出，將巴掌大小的花園擠得滿滿當當，絲瓜，牽?；ê投菇堑挠|須攬住籬笆腿，向著有光的地方攀爬。江斯水在朋友圈里記錄道：“從種菜延伸到生活其他方面，兩人現(xiàn)在購物很少，更注重質而不是量，買到合適的東西都會用上很久。其實在城市里種植，不是單純?yōu)榱耸斋@，而是一種真正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關于美、關于對生活的體驗、也關于人和自然的相處關系?！?/p>

2023年2月17日，兩人領取了結婚證。按照老規(guī)矩，他們在家舉行了一場小型的慶祝儀式。整個宴會的食材，都是許伊可從兩個陽臺上親自采摘。朋友們喝著江斯水親自調的檸檬莫吉托，感受著這對小夫妻的甜蜜。

這對城市農(nóng)夫情侶，十分享受這個綠色小天堂，早上把搖椅搬到陽臺，小鳥落在肩膀上，也不用說話，就很愜意。夏天有時候午后的風吹過來，陽臺里瓜果飄香，感覺就像個世外桃源。

編輯/艾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