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蕭華，本名趙潤華，“80后”，做過記者、編輯、編導(dǎo)，曾為鳳凰網(wǎng)簽約作家、中國出版集團大佳網(wǎng)特邀駐站作家?，F(xiàn)供職于中鐵西北某檢測公司。著有長篇小說《中國式犯罪》《芙蓉女》等八部，中短篇小說二十余篇，共計五百余萬字。

一

那天的午餐是老公林岳下廚做的，所以被吳靜看作圣宴。

她幾乎是在強顏歡笑中吃完飯的。面是拉條，又柔又韌，耐嚼，香噴噴地冒著熱氣，拌了清炒茄辣西，蘸著蒜泥，滿口都是家的味道，永不厭倦。

兒子和老公，一個左邊，一個右邊，呈半包圍狀，她明顯感覺到這是幸福的符號。于是，眼窩子里不由自主地泛起了霧水，多一半是感動慰藉，少一半是離愁憂傷。

吃過飯，老公去洗涮鍋碗瓢盆，她翻箱倒柜地收拾行李。八歲的兒子圍著她轉(zhuǎn)，不停地問：“媽媽，你這是干什么呢？”她開始難過，心里說：“傻兒子，你看不出媽媽這是收拾東西要去上班，要離開你了嗎？”害怕兒子哭鬧，她忍著痛哄他：“我把東西歸攏一下?！眱鹤佑糜字啥骼实哪抗舛⒅龁枺骸澳闶遣皇怯忠吡?？”她趕忙抬起頭，躲開兒子的目光，強抑住猛然泛濫而來幾欲滾出的熱淚，說：“不走，兒子。媽媽收拾好了就帶你去逛街?！眱鹤痈吲d起來，歡呼著說：“我要吃肯德基的雞排漢堡?！薄昂茫?guī)闳?。?/p>

她和老公帶兒子出來玩，遛著彎地來到離家最近的足有三公里的那家肯德基店。一路上，兒子活蹦亂跳，歡言快語。她挽著老公的臂彎，幸福而溫馨地跟在兒子后面，欣賞著兒子，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都深深地銘刻在她的心腦深處。

來到肯德基店里，她帶兒子挑了個拐角的座位坐下。老公去前臺點了兒子想吃的雞排漢堡，給自己和她點了兩個中杯咖啡。兒子吃得津津有味。老公畢竟是男人，情緒顯得還正常。她則陷入了離愁別緒中，咖啡汁液吸入口中寡然無味。

兒子的意愿被滿足了，便忘乎所以了，不再擔(dān)心媽媽會突然離開他們，和往常一樣要很久才能回家。

他們離開肯德基店，又到就近的公園轉(zhuǎn)了一會兒。

時間過得真快，吳靜感覺比古人說的白駒過隙還要玄乎。

令她惆悵倍加的是，感覺才一晃兒的功夫，天都黑了，街道上的霓虹燈不約而同地亮了，將偌大的城市裝飾得金碧輝煌，歲月靜好。

一瞬間，離愁別緒在她的心里蕩漾著，但是那高寒缺氧、生態(tài)脆弱的拉林鐵路一線也在心里召喚著她。

同樣是檢測工程師的丈夫，看出了她的心思，微笑著攬過她的肩膀。

就是這一個微笑，一個動作，使她再次充滿了燃燒的激情和昂揚的斗志，讓她心靈深處下定了“負(fù)責(zé)到底”的決心。

丈夫說：“我們?nèi)I河路走一走?！?/p>

她昂起頭莞爾一笑，將他的臂彎挽得更緊了。

好久沒有出來這樣瘋玩的兒子，聽說要去幽美旖旎的濱河路，歡呼雀躍地率先沖了出去。

他們一家三口，穿梭在人山人海中。溫柔的路燈，來往嘈雜的車流，急湍鼎沸的河水，林立而燈火通明的高樓大廈，黑象般的遠(yuǎn)山……這一切都是為了襯托出人的存在。她望著兒子和老公，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幸福，因為家人一直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和理解她的工作。

兒子玩夠了，他們就回家了。兒子由于蹦跶累了，一回家倒頭就睡，忘記了媽媽隨時會離開家去工作的事。

看了一會兒子熟睡的憨態(tài)，她又開始收拾行李。

老公忽然像個孩子一樣黏著她，“你就少帶些吧，缺啥了在那邊買吧！或者，我給你寄過去?！?/p>

她把一些必須帶走的東西捯飭進(jìn)箱子里，“我走了，你照顧好自己和兒子！”

他憨態(tài)可掬地笑了，“你就放心吧！”

她說：“不行的話，就把爸媽早點接過來吧！”

他說：“我明天就去接他們過來。再有十來天，我也要走了?！?/p>

突然，他們不再說話，陷入了一陣沉默。

她看著他，只見一臉的依依不舍。

她再也控制不住一腔復(fù)雜的情愫，撲向他的懷里。他張開寬敞溫暖的雙臂，將她緊緊地?fù)ё。侣晕⒁凰尚?，她就會憑空消失……

凌晨兩點，兒子睡得正酣。

她前邊走著，輕輕地打開了家門。他后面跟著，提著她的行李箱。他從來沒有感覺到妻子的行李箱這么沉重過，他知道這裝滿了他們一家人久別的離愁，以及夫妻、母子之間的牽掛和惦念。

五點的航班。他們家到機場需要一個多小時。所以，必須早點出發(fā)。

站在路邊，他幫她攔出租車。從眼前經(jīng)過的車都載著乘客。春寒襲人，出門忘了穿外套的林岳凍得瑟瑟發(fā)抖。

她看著他心疼了，為了讓他早點回家，她不停地向出租車招手。

一輛載有乘客的出租車停在他們面前。

出租司機搖下窗，“趕緊上車吧，今天你們運氣好，車上的乘客愿意順路載你們一程?！?/p>

老公趕緊走上前表示謝意，“師傅，太謝謝你們了，今天不好搭車，我們著急去機場?！?/p>

坐在副駕上的乘客說：“沒關(guān)系的，我也去機場，剛好順路，趕緊上車吧?！?/p>

司機打開后備廂，老公把行李箱放了進(jìn)去，她向他說了聲“你回去吧”就上了車。他向她說著“你路上小心點”，她都沒來得及回應(yīng)一聲，出租車已經(jīng)箭一般開了出去。她從后擋風(fēng)玻璃看見他一直站著并盯著她遠(yuǎn)去的方向，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霧蒙蒙的燈光中。

登機前，她給他打視頻電話，聊了一會兒，幾乎都是重復(fù)這十來天他們在一塊時說過的那些話。他們沒有覺得這是廢話，反而越說越能體會到對方的牽掛。

飛機起飛后，她的眼角濕了……

二

在拉林鐵路線，總會看到吳靜矯健又忙碌的身影。她總是樂呵呵的，和同伴們專心致志地工作著。

吳靜是拉林鐵路朗縣試驗檢測中心的副主任，主要負(fù)責(zé)拉林鐵路的試驗檢測。由于她的平易近人和樂于助人，被同伴們親熱地稱為吳姐。當(dāng)然，她的年齡也比他們大。日常工作中，如果遇到困難，她總是第一時間去處理落實。平時審核試驗數(shù)據(jù)時，她非常嚴(yán)謹(jǐn)細(xì)心，通過將試驗報告和規(guī)范的標(biāo)準(zhǔn)規(guī)定值再三對比確認(rèn)，復(fù)核后才會簽字。對試驗異常的數(shù)據(jù)，她絕不馬虎，帶著試驗員們分析原因，一定要找出異常的點，經(jīng)過多次重復(fù)試驗，直到做出精準(zhǔn)的數(shù)據(jù)為止。在她的影響和帶動下，同伴們對待工作更加注重細(xì)節(jié)和一絲不茍。

一次在工地上檢測時，一個老鄉(xiāng)大哥問她：“你一個女同志，孩子還小，你不想家嗎？”她被問懵了，半晌才緩過神來，然后表情凝重地回答：“怎么能不想家？怎么能不想孩子？”老鄉(xiāng)大哥害怕她傷感，連忙轉(zhuǎn)變話題。她知道他的意思，表現(xiàn)出一副“巾幗不讓須眉”的樣子，反倒讓老鄉(xiāng)大哥很驚怪，頗為佩服她。

就在這月末，領(lǐng)導(dǎo)陳書記專程來到拉林鐵路線慰問。座談會上，陳書記聽完她的工作匯報后，對她在拉林鐵路線上的工作表示了肯定，并感慨至深地說：“作為一名女同志，能來拉林鐵路線，很不簡單，吃了很多苦、克服了很多困難，大家要多向她學(xué)習(xí)！”

陳書記剛走，朗縣試驗檢測中心的一把手邵主任打電話叫她來一趟辦公室。她進(jìn)去后，看他一臉嚴(yán)肅，以為單位負(fù)責(zé)的工程試驗檢測出了啥大問題，不由得心跳加快，“怎么了？”

邵主任一本正經(jīng)地問：“你多久沒有回家了？”

想家的人心里都有一本離家的賬本，她記得清清楚楚，距離上次回家，已經(jīng)有四個月了。她說：“三個月多吧！”

“超過咱們的規(guī)定時間了，你收拾收拾回一趟家吧！”

她平靜地說：“你不是也快半年沒有回家了嗎？”

邵主任苦笑了一回：“我是男同志嘛！”

“男人也有老婆孩子，還有父母……”

“你先回吧，等你回來后，我再回去?！?/p>

“你先回，你回去看看嫂子和孩子，你回來后我再回去吧！”

邵主任笑笑，說：“不用，我等忙完這陣子再說！”

吳靜前腳剛走出邵主任辦公室，后腳就想起好幾個同事正在申請回家呢，有的同事都多半年沒有回家了，無論如何也得先給他們調(diào)休。她覺得應(yīng)該按照工作的輕重緩急，分批次讓他們回家休息！

想到這里，她轉(zhuǎn)身又走進(jìn)邵主任辦公室，“有幾個同事好久沒有回家了，要不分批安排他們回家吧！”

邵主任抬頭看看她，笑道：“你安排吧！”

她喜形于色，好像是自己要回家一樣，“好的。”

當(dāng)晚，她就安排好幾個同事回家探親，要求是他們務(wù)必做好手頭工作的交接，不可耽誤后續(xù)工作。等他們準(zhǔn)時回來后，接替下一班回家同事的工作。

晚上睡前，她給老公和孩子打視頻電話，兒子問她：“媽媽，你啥時候回來??？”

她平靜地笑著說：“兒子，再過幾天吧！”

兒子努著嘴有點不高興，“你這話都說幾十遍了吧？！”

就在這時，她從視頻中看到老公林岳的臉色有些黯然。

她問：“你怎么了？”

他笑笑說：“我明天也要走了。”

兒子突然大吼道：“不許走！”

兒子的吼聲使他們沉默了起來，半晌無語。

最后，還是懂事明理的兒子打破了僵局，“媽媽，爸爸明天走了，你什么時候有空就回來吧，我想你啦！”

她的表情嚴(yán)肅起來，說：“兒子，爸爸媽媽都有重要的工作，你已經(jīng)是小男子漢了，要學(xué)會獨立、堅強，你懂嗎？”

兒子一連聲地答應(yīng)著。這時有同事打來了電話，她掛斷了視頻。

過了幾分鐘，她撥打了老公的電話，無非叮嚀他路上注意安全，多帶點吃的……

臨睡前，老公給她發(fā)來了一條短信：“靜，既然我們選擇了這條路，既然我們已經(jīng)慷慨許諾，我們就要堅持到底，負(fù)責(zé)任地干出一番成績來。因為，我們是黨員，投身一線建設(shè)是正確的信仰和高貴的精神，前途是無比壯麗的，我們在逐步走向陽光！”

看畢短信，她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入睡。老公是懂她的，對于去一線工作的選擇，她從來沒有后悔過。

她的眼前，再次閃現(xiàn)出當(dāng)時意氣風(fēng)發(fā)、壯懷激烈、請纓邀戰(zhàn)的畫面……

三

吳靜走出學(xué)校的大門，就參加了蘭新鐵路第二雙線（新疆段）的建設(shè)。之后，她又投入烏魯木齊新客站項目、拉林鐵路建設(shè)……并且深入一線參與試驗檢測工作。

吳靜一上班，就認(rèn)識了林岳。而且，他們是同一個單位的，也是同一個項目組的。

那時候，他們都是二十幾歲朝氣蓬勃的年輕人，有理想有信念，都想在工作中兢兢業(yè)業(yè)地干出一番成績。所以，他們都非常努力、肯干，不怕苦和累，陽光樂觀、積極向上。很多時候，他們倆會一塊出去做試驗和檢測，林岳給予她很多幫助。由于她是柔弱的女孩子，行走在荒山野嶺時、跨河過壑時，總需要個貼心的伙伴。林岳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對她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體貼周到，無微不至，明顯是愛情的表達(dá)。

一次，他們?nèi)ド缴蠙z測橋梁墩子。返回時，她腳下的碎石頭一滑，將左腳崴了。剛開始，她還掙扎著能夠走幾步，過了幾分鐘腳就腫得透亮，寸步難行。他攙扶著她，一步一步地挪著。每邁開一步，她都感覺林岳像是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一開始吳靜還能堅持，可剛走幾步額頭就冒出了細(xì)汗。林岳看在眼里，毫不猶豫地將她背起，就這樣慢慢地走著，吳靜都能聽到他急促的喘氣聲，知道他是在咬牙堅持，可她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終于下了山，坐上車，她沒有說話，從包里掏出濕紙巾默默地給他擦著汗水。

回到項目部，他按照土法子，將半碗老白干點著，用指頭蘸著藍(lán)汪汪的火苗抹在吳靜腫脹的腳上。說來也神奇，洗完后，須臾便止住疼痛。一日三洗，三日后竟然痊愈了。她的腳好了，他的手背卻被輕度燒傷了。她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一直想找個機會表達(dá)謝意。

一年后，他們結(jié)婚了。

又過了一年，他們愛情的結(jié)晶——兒子，呱呱墜地了。

一切都顯得那么水到渠成，平淡到無波無瀾。

孩子過了百日，她百般不舍地將兒子交給公婆照看，自己則義無反顧地去了鐵路建設(shè)一線。

此后，他們夫妻倆都忙于工作，走南闖北，離多聚少，但從沒有抱怨和后悔過。

經(jīng)過幾年的不懈努力，他們都入了黨，因為技術(shù)過硬，在單位小部門當(dāng)了負(fù)責(zé)人。

2015年的冬天，臨近年關(guān)的時候，單位在拉林鐵路線的項目成功中了標(biāo)。院領(lǐng)導(dǎo)準(zhǔn)備讓有經(jīng)驗的某男同志出馬掛帥。不巧的是，該同志因身體染疾，不能勝任。因為是高原，考慮到安全問題，領(lǐng)導(dǎo)只得重新考慮人選。單位為此召開了動員大會，一是給職工們打氣鼓勁，二是發(fā)掘能夠擔(dān)起這份擔(dān)子的優(yōu)秀人才。

會上，大家積極性很高，舉手表態(tài)的人很多，符合條件的合適人選卻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她勇敢地站了出來，堅決而擲地有聲地說：“我去，我一定能夠把人帶好，把事情干好！”領(lǐng)導(dǎo)欣慰的同時，也用懷疑的眼光審視著她，那目光的意思無疑是說：“那是高寒缺氧、生態(tài)脆弱的地方，讓一個女同志去挑擔(dān)子，能行嗎？會不會讓上級部門說我們偌大的單位無人可用??？再說了，她的工作經(jīng)驗和工作能力能夠擔(dān)得起一方管事的角色嗎？”

面對同事們欽佩的目光，她的臉上微微泛著紅，卻目光堅定，靜靜地等待著答復(fù)。

領(lǐng)導(dǎo)從她的神情上，看出了敢于擔(dān)當(dāng)?shù)膱砸愫蜎Q心。在他們討論交換意見后，最后由陳書記宣布任命她帶隊奔赴拉林鐵路線籌建朗縣檢測中心項目部。另外，委托單位李副院長做“監(jiān)軍”。他們想著過完年假再到拉林鐵路線上奮戰(zhàn)，不料拉林鐵路任務(wù)艱巨，需要抓緊一些，免得耽誤工期。

大年三十晚上，她和李副院長先后接到了陳書記的拜年電話，同時也是他們出發(fā)的命令，具體時間是正月初三的晚上八點，機票已經(jīng)給他們購買好了。她立刻按照李副院長的意思，給同往拉林鐵路線的十來個同事打去電話，通知出發(fā)時間。

說實話，在這萬家燈火、喜氣洋洋、闔家團圓過大年的時刻，任誰接到這通知，估計心里都不會太舒服。可是，軍令如山，更何況，他們都是黨員干部，是單位的骨干力量。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也許說的就是這種緊要關(guān)頭，這種不為常人理解的時刻。這種時刻，就是要堅決地執(zhí)行命令。她是這么想的，同事們也是這么想的。當(dāng)她看到大家準(zhǔn)時在機場聚齊時，心說：“我的兄弟姐妹們，你們都是好樣的！”

同事小鳳一見面就故意嗆她：“都是你，年都不讓過完哈！”

還有一個叫董斌的小子，也裝腔作勢地說：“靜姐，要不我過完年再去吧！”她故意虎著臉，說：“那你就干脆別去了！”他裝作歡天喜地的樣子說：“真的？那我回了！”她繼續(xù)輕描淡寫地說：“那你回吧！”一臉嚴(yán)肅的李副院長，被他們的調(diào)侃逗樂了。大家哈哈笑著，氣氛輕松活躍。飛機在林芝機場降落了。剛下飛機，有一部分人就出現(xiàn)高原反應(yīng)，胸悶頭暈，心悸氣短。加之春寒比家鄉(xiāng)更為料峭，沒有來過高原的幾個小伙子發(fā)出了驚詫之聲，嘈嘈嚌嚌地議論著。吳靜和李副院長，還有幾個人是到過青藏高原的，并且參加過青藏高原鐵路線的修建，對高原反應(yīng)早已習(xí)以為常。至于拉林鐵路線，海拔相對低一些，所以他們幾乎沒有反應(yīng)。他們不約而同地關(guān)心起沒有經(jīng)歷過高原沙場鍛煉的“新兵”。尤其李副院長，更是關(guān)懷備至，讓“新兵”們倍感溫暖。

他們當(dāng)天就來到了項目部設(shè)立地朗縣縣城。朗縣的平均海拔3200米。海拔這么高，他們照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工作。因為，他們傳承了青藏鐵路建設(shè)者“艱苦不怕吃苦，風(fēng)暴強意志更強，缺氧不缺精神，海拔高追求更高”的鐵路精神。大家很喜歡這里湛藍(lán)的蒼穹、縹緲的云朵，喜歡這里的青山綠水、清澈見底的雅魯藏布江。世代生存在這里的藏族同胞，淳樸憨厚，直爽豁達(dá)，熱情地和他們打著招呼。在吳靜和李副院長的帶領(lǐng)下，大家干得熱火朝天，從選擇地址、開工建設(shè)，到竣工，再到順利通過驗收，僅僅花費了26天時間。建設(shè)項目部期間，他們幾乎是天天加班，有時候熬夜到凌晨三四點。通過艱苦卓絕的奮斗，克服了環(huán)境艱苦、物資短缺等重重困難。李副院長畢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比不得年輕人精力旺盛，但他也絕不落后，大家加班他也陪著干，給大家漲精神加志氣。大伙特別感動，干勁十足，如火如荼。從工作到生活，大家?guī)缀跏窍鄥橐詽?，相濡以沫，情同手足。吳靜呢，臨近驗收的時候，還連續(xù)熬了三個通宵，每每要萎頓時，飽餐一頓，就又滿血復(fù)活。正如后來她向院宣傳部前來采風(fēng)的同志說的那樣：“在拉林鐵路線，不加班是不可能的。我們經(jīng)常和邵主任他們加班，有時候等現(xiàn)場組回來分析曲線，有時候整理財務(wù)報表……”采風(fēng)的同志很奇怪，她表述的時候為什么會那樣歡快欣悅、神采飛揚呢？最后還是從同事小鳳那里找到了答案。小鳳心悅誠服地告訴他們：“哪里有困難，哪里就有她，哪里需要攻堅，她就在哪里帶著我們擼起袖子加油干！”采風(fēng)的同志無不為之感動。

四

邵主任是2016年5月初來到朗縣的。他之前在甘肅酒泉負(fù)責(zé)一個大項目，工程基本要完工時，恰巧李副院長的身體也快撐不住了，幾乎要病倒。陳書記趕忙讓李副院長回來修養(yǎng)，李副院長還要堅持，他說不能讓吳靜一個人馱著擔(dān)子，那會累壞她的。陳書記一邊無可奈何，一邊心疼著同事們，只好讓邵主任來朗縣替換李副院長。邵主任剛忙完其他項目，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邵主任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大的六歲，才上小學(xué)；小的剛一歲，蹣跚學(xué)步。他常年在外，兩個孩子都是妻子拉扯著。去拉林鐵路線時，他才回家不到一個禮拜。接到陳書記的命令，他沒有絲毫猶豫。是對鐵路的熱愛，是青藏鐵路的精神，在吸引并召喚著他……出發(fā)前一天，他抱著小兒子，妻子拖著大兒子，他們徜徉在小區(qū)的綠蔭曲徑中，有說有笑，融洽和睦；夜里，妻子嬌柔地躲在他寬博的懷抱里喁喁私語……這一切，令他溫暖幸福。以至于，在他去拉林鐵路線的路途上，偶爾小憩時，那些甜蜜的情景都會在夢境里一一重現(xiàn)。

他是院下屬單位工程檢測公司的副總經(jīng)理兼總工程師，既然朗縣項目部主要工作是試驗檢測，他這個副總兼總工豈能袖手旁觀，在遇到了人手匱乏的時候焉能坐視不顧？這不是他的風(fēng)格和工作態(tài)度。陳書記讓他頂替李副院長，不僅是信任他，更是期盼著他去打一場硬仗，使他所在的工程檢測公司凸顯價值，賦能成長，蓄勢前行，為人民求福祉，為國家做貢獻(xiàn)。

他一到朗縣項目部，就奮不顧身地投入工作中。李副院長看他一副任勞任怨的樣子，也就放心地回去了。邵主任知道，自己來到這里，就必須干好工作，擔(dān)起重?fù)?dān)。

在邵主任和吳靜的緊密配合下，工作進(jìn)展得很順利。

為了提高團隊的業(yè)務(wù)能力，他提出每周都要定期舉行培訓(xùn)，培訓(xùn)主題由各部門責(zé)任人具體負(fù)責(zé)；培訓(xùn)完了還要考試，不合格的務(wù)必在工作之余自覺充電，迎頭趕上。

大家知道他扮演“冷面郎君”的角色，只是為了讓大家用心地干好工作。為了避免大家對他產(chǎn)生不好親近的錯覺，他主動跟員工們打成一片，和他們一起聊天，和他們一起開玩笑。

有時候他也會主動投身大家的娛樂活動中，唱歌、健身，各種文體比賽都有他的身影，職工們都把他當(dāng)兄長。

五

邵主任到朗縣的第二個月，拉林鐵路公司下達(dá)了關(guān)于2016年第二季度集中抽檢的文件。這次抽檢，拉林鐵路公司要求各地深入展開，務(wù)必求真求實。邵主任和三個副主任商議后，決定兵分四路，由四個主任親自帶隊。邵主任之所以如此慎重，是要給上級部門交一份滿意的答卷。

為此，邵主任召開了動員大會。會上，邵主任斗志昂揚地說：“工作不會難住我們，條件無法限制我們。只要思想不滑坡，只要我們擰成一股繩，我們絕對能夠戰(zhàn)勝一切困難，成就豐功偉績。我們所干的事業(yè)是輝煌燦爛的，我們正在昂首闊步地走近陽光?！?/p>

其他三個副主任，針對工作、紀(jì)律、安全等方面，進(jìn)行了補充和強調(diào)。

會后，四個主任又研究了抽檢點。邵主任一眼看出靠近拉薩方向，幾個抽檢點的海拔是越來越高，起碼在3600米，甚至有的接近4000米。其他地方的抽檢點海拔相對來說低一些，在3200米左右。邵主任不假思索，堅決地說：“我去拉薩，其他點你們挑。”三個副主任心里明白，邵主任這是以身作則，扛了重?fù)?dān)。

副主任老李，和邵主任共事多年，他知道邵主任的左腿膝蓋患過病，讓他去拉薩，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作為單位的帶頭人，盡管要善作表率，要以德服人，可是，總不能把難題強加于他吧！老李當(dāng)即提出：“邵總，你的膝蓋不能蹬爬，還是我去拉薩，你就到林芝吧！”邵主任淡淡一笑，說：“沒事了，早就好了。您年齡比我大十來歲呢，您逞啥強??！”老李故作生氣地說：“我雖然老了，可是我健壯著呢！”一句話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但老李仍語氣凝重地說：“反正拉薩你是不能去的?！眳庆o和另外一個副主任韓抗也幫腔說不讓邵主任去拉薩。邵主任知道他們是好意，可這樣爭執(zhí)下去毫無意義，只好說：“那就輪流著來，下次吳靜或者韓抗去拉薩?！?/p>

邵主任這一隊幾個人，不僅年輕力壯，而且聰明能干，為的是讓邵主任少操心。邵主任一看精壯有余的隊員們，心領(lǐng)神會是三個副主任的特意安排，心里感激不已，說：“同事們是多好的人啊，多么體貼，多么周到！”他默默地想，能夠與這幫人并肩奮戰(zhàn)，共同努力，他由衷地欣慰。

到了拉薩地界，邵主任帶著幾名同事，開始一個點一個點地檢測。雖說上山下溝的道路都是車?yán)埽梢灿泻芏嗦愤€得邁開步子走。一連干了三天，邵主任感覺到左腿膝蓋隱隱作痛。他覺得這些小毛病不打緊，便繼續(xù)干，也不跟他們說。后來的幾天，他們看見邵主任的左腿走起路來有點趔，知道他的老毛病犯了，強烈請求他去休息，他卻說沒事，陪著大家共同勞作，檢測時還要親力親為。抽檢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邵主任的左膝蓋已經(jīng)腫得透亮，連帶整條腿發(fā)酸發(fā)麻，還不時伴隨著無奈的僵直，致使左腳舉步維艱。他沒有叫苦，臉上也沒有痛苦的表情，冷靜地堅持工作。新入職的小伙子關(guān)切地問：“邵總，您的腿是怎么得病的？”邵總笑著說：“老毛病了，不礙事?！?/p>

那天晚上，另一個跟了邵總五六年的同事，把這段光榮經(jīng)歷告訴了那個年輕人：

那是八年前的夏天，邵主任代表單位奔赴太原，和兩個同事去檢測一處高速隧道。一天晚上檢測完，走出隧道后，臨上車時，腳底下猛不丁一打滑，摔了一跤，左膝蓋磕在了一塊石頭上。當(dāng)時，邵主任疼得額角上直冒細(xì)汗。送到醫(yī)院，卷起褲筒，膝蓋已經(jīng)腫得老高了。大夫拍了片，說沒傷著骨頭，就開了些止疼消炎的藥。當(dāng)晚吃了藥，感覺不疼了。第二天，又要去檢測，邵主任不放心，拄著一截棍子上了工地。一連很多天，他都忙于工作，膝蓋疼起來，他就趕忙服用隨身攜帶的藥片。冬天工程快停工時，他實在無法行動了，到醫(yī)院一看，滑膜發(fā)炎，已經(jīng)積水了，只好住院治療。從此，腿疼的病根就落下了。

講故事和聽故事的人，心里都酸酸的，他們欽佩邵主任，尊敬邵主任，默默地下決心要以邵主任為榜樣。

拉薩的抽檢工作終于結(jié)束了，邵主任說：“這些天大家辛苦了，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返回朗縣?！?/p>

半夜的時候，邵主任被不明原因的肚子疼弄醒了。他起身翻找這幾天吃過的治療積水的消炎止痛藥，居然沒有了。他燒了壺水，想著喝點開水能夠緩解疼痛。不料，開水沒有起作用，疼痛越發(fā)嚴(yán)重。他想叫同事們給他找點藥，一看時間，已經(jīng)是凌晨兩點，他們睡得正酣，念及這半個月不停的勞累，就不好意思打擾他們，強忍著疼痛躺下，蜷縮著，咬著牙等待天亮。

他本想撐到天亮應(yīng)該沒有問題，肚子里卻像有一把刀子在游走，割割刮刮，疼痛鉆心入骨，開始渾身抽搐、哆嗦，伴隨著汗如雨下。他本是特別堅強的人，竟然呻吟了起來。他意識到再這樣挺下去，會出事的。不得已，他給同事?lián)芰穗娫挕讉€人立馬分了工，一個留下來照料邵總，兩個人去鎮(zhèn)子上找藥。

這個鎮(zhèn)子距離拉薩還有近百里路，很荒涼。鎮(zhèn)子上沒有大藥房，只有規(guī)模較小的衛(wèi)生院。兩個人跑著來到衛(wèi)生院，但大門緊鎖著，他們便扯開嗓子喊叫了幾聲，沒有人答應(yīng)，他們只好翻過院墻，找到大夫、護(hù)士居住的宿舍，隨即敲響了門。由于心里緊張，敲門時比較粗魯，門被敲得砰砰響，在寂靜的夜晚，猶如打雷一般。屋子里的人被驚動了，開了燈，急忙打開門。誤打誤撞，住在這個屋子里的人居然是衛(wèi)生院院長。

他的普通話說得不夠流利，但不影響交流，熱情地說：“你們這么晚來是有病人？”他意識到他們來找他，是給別人瞧病或者是來抓藥的，“病人呢？”

“在賓館呢，疼壞了?！?/p>

“哪里疼？”

“肚子疼。”

“怎么個疼法？”

兩個人敘說了病情。

“你去把這一排倒數(shù)第二個屋子里的人叫醒，他是抓藥的，咱們?nèi)ツ命c止疼藥！”

院長拿了幾種藥，然后開上自己的車子，拉著他們倆來到了賓館。

邵主任疼得微瞇著眼睛，萎頓地靠床頭坐著。

院長走到邵主任跟前，盯著他問：“哪里疼？”

看到大夫，邵主任的精神振作了些，說：“肚子這里?！?/p>

院長按照邵主任指的地方摸了去，邵主任疼得嗷嗷叫。院長摸了一會兒，確定了疼痛的具體位置，斷定是急性闌尾炎。幸好來的時候，配的藥對治療闌尾炎也有一定的作用。

吃了藥，半個小時后止住了疼痛。院長看病人情緒安穩(wěn)了些，就囑咐他們明天一定要送到大醫(yī)院做檢查，然后就回衛(wèi)生院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吃了早點，開了車直奔朗縣。一路上按時吃了兩回止疼消炎的藥，疼痛才能勉強受得住。路況不好，一段一段的坑坑洼洼，司機怕顛簸了邵總，開得慢，又休息了一晚。第二天，快中午時才到朗縣。

三個副主任聞訊也都趕了過來，看到邵主任染病在身，商量了一下，決定送到就近的城市林芝去治療。

林芝人民醫(yī)院的內(nèi)科主任檢查完，說先打點滴，然后得做手術(shù)切除闌尾。邵主任問：“非要切除不可嗎？”大夫說：“炎癥已經(jīng)很嚴(yán)重，不切除可能會病變?！币宦牬蠓蜻@樣說，邵主任不吭聲了。打了點滴后，第二天又打了點滴，邵主任要求出院。大夫強調(diào)還是要做手術(shù)，邵主任堅決不做，讓大夫開一個療程的口服藥。就這樣，他又回到朗縣，一門心思地?fù)涞焦ぷ髦?。幸好，闌尾炎沒有再犯。

六

中秋節(jié)，邵主任親自組織大家聚餐。大快朵頤后，又開始了詩歌朗誦活動。大家激情澎湃、聲情并茂、抑揚頓挫地朗誦了鐵路詩人關(guān)于贊美、歌頌鐵路的詩歌。甚至，有人朗誦的是自己書寫的抒發(fā)工作、生活之情懷的詩歌，贏來了同事們雷鳴般的陣陣掌聲。

朗誦會結(jié)束后，大家站在項目部的院子里一塊賞月，一些不識趣的云朵，短暫地遮住了月亮玉盤般灼灼的光華，這讓他們很掃興，各自回到屋子里跟家人通視頻電話。有幾個單身的，和父母簡短地說過一些話后，結(jié)伴去逛了縣城。逛街巷的他們，在23點前后才陸續(xù)回來，徹底放縱了一回，違背了邵主任晚上10點必須歸宿的禁令。當(dāng)然，邵主任包容了他們，沒有追究。但是，這次獨一無二的包容，暗含著下不為例的意思，他們個個心里都明白。

進(jìn)了院，他們共同發(fā)現(xiàn)了奇怪得有悖常理的兩件事情：吳姐坐在住宿樓大門拐角處的一張大椅子，仰首眺望著明亮而溫馨的月亮，眼角上閃爍著晶瑩的淚珠，她害怕被回來的他們看見——其實大伙已看得清清楚楚——趕忙逃回了宿舍；朗縣試驗檢測中心項目部辦公的小二樓，唯獨邵主任的辦公室燈火通明——他和同事們經(jīng)常一塊加班，可是今晚只有他一個人在忙碌，難道他是想用忙碌這種方式來減弱甚至是忘卻想家的心心念念嗎？

雖然說是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可是過了十五的夜，到了十六的早上，大家似乎已把接續(xù)十五的十六圓徹底忘記了。吃完早點，便開始上班。吳靜見誰都笑得燦爛，工作態(tài)度一如往常。邵主任給各科室安排完工作，又是看文件又是查資料……忙得不亦樂乎。

中秋節(jié)后，一直干旱的朗縣在秋風(fēng)蕭瑟中，忽然下起了冰冷的秋雨。并且，一副連綿的架勢，真是愁煞思鄉(xiāng)的人兒。

不管雨下多大下多久，拉林鐵路工程建設(shè)照舊推進(jìn)不誤，與工程建設(shè)息息相關(guān)的試驗檢測也是不能稍有懈怠的。邵主任雖說是坐鎮(zhèn)指揮，分配好每日的工作就行，可是好多工作還得他親自出馬才行。終于在一天的早上，天氣晴朗了，太陽從東邊露出了火紅的笑臉，冉冉地蓬勃地升起來，瞬間掃盡連日的陰冷。這讓大家歡呼雀躍，都說出去工作要輕裝簡行。吳靜卻冷靜地告訴大家：“這天陰晴不定，說變就變，還是帶上厚衣服吧！”邵主任也交代：“不要嫌累贅，不穿的衣服可以放在車上！若不帶衣服，要是變天下雨了，想穿都沒得穿！”

不幸被吳靜言中。下午回來的時候大雨瓢潑，她叮嚀三隊人馬路上開車一定要注意安全。坐在辦公室里專心致志處理各種事務(wù)的邵主任，聽到雨滴打得鐵皮屋頂噼里啪啦，抬頭向外一看，雨下得老大，趕忙在工作群里發(fā)警示信息：“各路工作組注意，因為突然降雨，回來的路上很可能會有泥石流、山體滑坡、山頂落石等現(xiàn)象，司機在通過危險路段時，一定要仔細(xì)觀察，確認(rèn)無危險后再通過。為了大家的安全，路上千萬不能超速行駛，若是路況艱險，就近住宿到各個工地，明天再回來！”發(fā)完信息還是不放心，又逐個打了電話，千叮嚀萬囑咐一番，得到他們的保證之后，心里才踏實。

吳靜帶領(lǐng)的工作隊在雨中行走了一個多小時，在一處兩山夾道的峽谷處遇到了塌方，石塊不斷地從上方砸落。她害怕極了，立即讓車停下來。不知道是條件反射，還是什么原因，她的腦海中閃現(xiàn)出與家人在一塊時的幸福而歡快的畫面，以致此刻有種生離死別的感覺，既隱約而又明顯地產(chǎn)生了對同事、對親人、對朋友，尤其是對孩子的萬般不舍。幸好，塌方不是很嚴(yán)重，道路沒有被掩埋。他們一直等到落石停止，才加速通過。

回到項目部，吳靜雖然驚魂未定，但跟家人視頻時她只字未提剛才的遭遇，以免他們遠(yuǎn)在千里之外擔(dān)心。

倒是司機，忘了她守口如瓶的交代，在吃飯閑聊的時候，說漏了嘴，讓邵主任聽到了。正在吃飯的邵主任放下了筷子，怔怔地看了他們一會兒，才松了一口氣。

邵主任的眼前不由閃現(xiàn)出，幾年前在銀武高鐵做靜載試驗時發(fā)生的驚心動魄的危險一幕：當(dāng)加載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忽然平臺失穩(wěn)，800噸的混凝土塊隨著鋼拱架的平推瞬間倒下……好在有足夠的安全措施，人員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爬出試驗場地，冷汗都浸透了他的衣衫。

吃完飯，邵主任給她打電話，說：“你來辦公室一下?！?/p>

吳靜以為他為剛才的事情隱瞞不報而生氣，趕忙解釋說：“邵總，我們都沒有事的?！?/p>

他平靜地說：“是說別的事情?！?/p>

吳靜為了掩飾尚未完全消失的恐懼感，換了件干凈的衣服，才去他的辦公室，堆著笑臉問：“邵總，怎么啦？”

邵主任嚴(yán)肅地看著她，半晌才露出微笑來，“要不，你回趟家吧！”

她說：“工期緊，任務(wù)重，我現(xiàn)在回去也不踏實。再說，線路即將開通了，況且家里沒事，我也很好，謝謝主任關(guān)心我！”

他欣慰地笑著，“嗯”了一聲，低沉的聲音中飽含著熱情和堅強。

她不僅理解他，而且懂他。所以，她服從他，愿意和其他兄弟姐妹一起跟著他走。

午夜零點，邵主任才加完班。走出辦公樓，抬頭望天，星宇浩瀚，晴空萬里，月明如水。他想，明天定是個好天氣，太陽溫暖，萬物祥和。他望著遠(yuǎn)方，一條嶄新的鐵路線蜿蜒地伸向遠(yuǎn)方，銀色的月光灑在鋼軌上，靜謐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