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琪

她是中國的冬奧會首金獲得者、中國獲世界冠軍最多的運動員、中國第一個以運動員身份當(dāng)選的國際奧委會委員、國際滑聯(lián)125年歷史中首位當(dāng)選的女性速滑理事……楊揚身上有無數(shù)光環(huán)，同時還是一位兩個孩子的媽媽。

4月8日晚上，她勢界·鳳凰網(wǎng)2023女性影響力大賞在上海舉行。已經(jīng)退役多年的楊揚榮獲“她勢界·年度風(fēng)尚人物”獎。在演講中，楊揚說：“傳統(tǒng)觀念里，女性結(jié)婚后就應(yīng)相夫教子，追逐事業(yè)和夢想是第二位的。但隨著社會的發(fā)展、觀念的變化，在東京奧運會上，我們看到了幾位媽媽運動員，包括今天到場的競走奧運冠軍劉虹。她們作為媽媽選手在賽場上奮力拼搏、追求卓越的身影激勵了成千上萬的職場媽媽……”其實，楊揚自己也是如此，做了媽媽之后，繼續(xù)追求卓越。

帶娃工作，女兒為她贏得選票

2006年，楊揚退役后，得到時任奧委會主席羅格的提名，成為國際奧委會婦女與體育工作委員會委員。雖然離開賽場，但她并未停下前行的腳步，先是到清華大學(xué)讀書，后又到美國留學(xué)，以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她認為只要不斷學(xué)習(xí)，就會突破自我。后來，楊揚從不會講一句英語的小白到能流利地用英語交流。

2007年，楊揚和張先生舉行了婚禮。張先生家底雄厚，在外人看來，楊揚完全可以過上無憂無慮的闊太太生活，她卻不甘于此。張先生也非常尊重楊揚，支持她繼續(xù)追尋體育夢想。2008年，楊揚進入北京奧組委工作，之后接到國際奧委會的提名，2010年2月，在溫哥華冬奧會正式當(dāng)選國際奧委會委員。

成為媽媽后，無所畏懼的勇氣伴隨楊揚走向更廣闊的人生舞臺。2012年，奧運會在英國倫敦舉行，當(dāng)時兒子只有4個月大，楊揚準備帶兒子一起出差。孩子出生之前，夫妻倆就商量好要親自帶孩子。孩子還這樣小，楊揚不想與兒子分離太長時間。張先生不免擔(dān)心：“你既要工作又要帶孩子，能忙得過來嗎？”楊揚安慰丈夫：“孩子在身邊，我才能更安心地工作?！弊鳛槁殘雠?，她知道自己正處于職業(yè)發(fā)展期，機會難得；而作為母親，她希望給孩子母乳喂養(yǎng)。為了不留遺憾，她帶著兒子登上飛機。

事實證明，楊揚的決定是對的。當(dāng)其他乘客都很焦急地等待航班時，她卻非常平靜。連機長都忍不住夸她：“你是我見過最有耐心的乘客?！睏顡P心里明白，正因為孩子在身邊，自己心里安穩(wěn)，才沒有焦慮。她在英國出差整整21天，每天都抱著孩子工作。只有上臺為運動員頒獎時，才把孩子交給別人幫忙看一會兒。

漸漸地，背著孩子全世界出差成了楊揚的家常便飯。2015年7月31日，在馬來西亞吉隆坡國際奧委會全會上，已有7個月身孕的楊揚身穿淡藍色西裝，微笑著用流利的英語為北京申請2022年冬奧會作陳述發(fā)言。獲勝之后，國際奧委會委員們都笑稱：北京陳述團比對手多了一個人。楊揚笑著撫摸隆起的腹部，在心里默默地說：“謝謝寶寶的陪伴?！?/p>

2016年6月，國際滑聯(lián)舉行新一屆理事選舉，楊揚是候選人。因為她剛剛生了女兒，錯過了那個賽季的大部分比賽。為了抓住這次機會，在選舉投票前，楊揚帶著剛出生兩個多月的女兒先飛到挪威參加青奧會，再飛到韓國首爾參加短道世錦賽，之后又飛往美國波士頓參加花樣滑冰世錦賽，連續(xù)飛行一個多月之后才回到家。楊揚說，這一切都是自己想要的。她既想要實現(xiàn)自我價值，又想要陪伴孩子，所以哪怕受苦也甘之如飴。

選舉的時候，很多人看到楊揚都會問她：“你怎么沒帶女兒一起來？”最后，楊揚以最高票數(shù)當(dāng)選國際滑聯(lián)速度滑冰第一理事，成為該組織成立125年來首位女性理事。楊揚自豪地說：“相信這當(dāng)中，女兒幫我贏得不少選票。”

2022年2月4日晚，北京冬奧會開幕式正在舉行。在鳥巢體育場內(nèi)，楊揚作為第三棒的奧運主火炬手閃亮登場！只見她身著紅白冬奧會火炬服，身姿矯健，神采飛揚，尤其那雙帶笑的眼睛閃耀著驕傲的光芒。

在新冠疫情全球蔓延的這幾年，舉行全世界范圍的運動賽事，對于任何一個國家來說都是巨大挑戰(zhàn)。而這些挑戰(zhàn)需要每個工作人員來分擔(dān)，楊揚就是其中一個。這次，她是北京冬奧會和冬殘奧會運動員委員會主席。

“在整個籌備過程中，比如奧運村、比賽場館設(shè)計與規(guī)劃、賽事運營、運動員吃住行、訓(xùn)練等，凡是和運動員相關(guān)的，組委會都會來征求運動員委員會的意見?！?022年1月30日，楊揚便拖著行李箱，提前進入冬奧會閉環(huán)管理。

冬奧會期間，運動員從世界各地而來，也帶來諸多不確定性。其中最讓人擔(dān)心的是疫情會不會蔓延，這無疑加大了工作難度。組委會做了大量的協(xié)調(diào)工作，楊揚參與其中，與世界各國運動員進行線上溝通并及時解答疑問。

眾志成城，攻堅克難，冬奧會順利舉行。當(dāng)看到各國運動員在北京的奧林匹克賽場上夢想成真時，楊揚露出欣慰的笑容，雖然她已經(jīng)闊別賽場多年……

一路走來，楊揚的事業(yè)達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赡軟]人會想到，她當(dāng)初曾是國家隊里那個最不起眼的“小不點兒”。

破繭成蝶，無愧“冰上女王”

1975年8月，楊揚出生在黑龍江省佳木斯市湯原縣一個普通家庭，父親是一名警察，母親經(jīng)營著一家照相館。8歲第一次上冰，教練的一句“這孩子腳脖子真硬”讓楊揚感覺自己特別與眾不同，從此愛上滑冰。父親告訴她：“當(dāng)運動員沒有捷徑可走，吃苦是必經(jīng)之路?！睏顡P謹記父親的教誨，用功訓(xùn)練。

8歲時，楊揚進入體校集訓(xùn)。因為個子矮小、體力不足，她在七臺河體校一直是排名靠后的“小不點兒”。但她不怕苦、不怕累，滑冰天賦逐漸在努力中顯露。15歲時，楊揚在全國冠軍賽上奪得3000米冠軍，進入黑龍江體工隊。此后幾年，她多次奪得全國冠軍。

在1997年的世錦賽上，楊揚獲得了第一個個人全能冠軍，包括500米和1000米兩個單項冠軍。接連取得的勝利，讓她對1998年的長野冬奧會充滿期待。因為在此之前，中國運動員一直沒能在冬奧會上奪得金牌。這塊金牌勢在必得，楊揚對比賽充滿信心。

然而，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在長野冬奧會決賽場上，楊揚拼盡全力第一個沖過終點。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一分鐘之后就被裁判宣布犯規(guī)。她雙手捂臉，極度失望。在賽前，楊揚想這屆奧運會之后就不再練了。因為訓(xùn)練實在太苦，比賽的巨大壓力更是讓人崩潰?？墒?，她沒想過會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兩個單項比賽中全部被罰犯規(guī)，接力獲得第二名。

是放棄還是繼續(xù)？這次比賽后，楊揚內(nèi)心掙扎起來。她最終還是無法接受一個遇見失敗就放棄的自己，決定重新面對未來。“我沒有辦法改變對手和裁判，唯一能改變的就是自己?！睏顡P懷著痛苦的心情復(fù)盤了那次比賽。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幾個彎道沒有處理好時很興奮，因為她看到了自己可以進步的地方，想要再打一場漂亮的比賽！

一個月后，面對同樣的對手、同樣的裁判、同樣的規(guī)則，重新振作的楊揚在世錦賽上一舉奪得包括個人全能在內(nèi)的3枚金牌。之后，一直到2002年，楊揚再沒輸過，連續(xù)5年奪得個人全能冠軍。

2002年的鹽湖城冬奧會上，楊揚對奪金信心十足。然而，她卻在1500米的絕對優(yōu)勢項目中只獲得第四名。這個結(jié)果對她的打擊太大，她一下子信心全無。她用從天堂到地獄來形容當(dāng)時的心情。

如何面對第二天的500米比賽？楊揚說：“以前的運氣一點兒也沒有了，唯一的辦法就是豁出去拼！”懷著破釜沉舟的心態(tài)，楊揚戰(zhàn)勝恐懼，一路沖進決賽。風(fēng)馳電掣般沖過女子500米決賽的終點線之后，她情不自禁振臂歡呼，激動的淚水溢滿雙眼！中國冬奧會金牌實現(xiàn)了“零的突破”！當(dāng)《義勇軍進行曲》首次在冬奧會賽場奏響，楊揚終于露出自豪的微笑。

整個運動生涯，楊揚一共獲得59個世界冠軍，成為當(dāng)之無愧的“冰上女王”。

不做虎媽，讓孩子們愛上體育

鹽湖城冬奧會后，楊揚選擇了退役。有一次她去看世界杯，發(fā)現(xiàn)中國隊竟然沒人進入決賽，這讓她很受打擊。加上團隊一直邀請她回去，她產(chǎn)生了歸隊的想法。身邊人知道后都對她說：“我們希望你能夠一直以勝利的姿態(tài)展現(xiàn)給大家，你回來拿塊銀牌都是失敗的?！钡降滓灰厝?？楊揚非常糾結(jié)：一方面為隊里的成績擔(dān)心，一方面感覺大家說的對，假如未來4年輸了，怎么辦？

“無論輸贏，不要讓自己后悔。”經(jīng)過一番激烈的思想斗爭，楊揚感覺自己還沒有放下滑冰，最終選擇歸隊。2006年都靈冬奧會上，她以銅牌結(jié)束了自己的運動生涯。但這次，她有了比獲獎更大的收獲。

在女子越野滑雪20公里接力比賽中，奪冠呼聲最高的加拿大隊一個隊員的雪杖折了。眼看這位隊員從第一位掉到第四位，忽然，其他隊的教練區(qū)遞過來一根雪杖。拿到雪杖后的隊員趕緊往前趕，最后拿到一枚銀牌。

比賽結(jié)束后，大家才知道，那個遞雪杖的人是挪威隊的教練。在遞雪杖時，加拿大隊前面就是挪威隊。也就是說，挪威隊因為這根雪杖掉到第四，最后沒有登上領(lǐng)獎臺。

當(dāng)記者問這位教練為什么會這么做時，他說：“作為教練，我不能看著一名運動員因為裝備問題沒有發(fā)揮出自己的水平，所以下意識地把雪杖遞過去了?！?/p>

這就是體育的意義和價值，體育絕不僅僅是輸和贏！奧林匹克精神遠遠超過金牌的意義。通過這件事，楊揚更加堅定了退役后的道路—以不同的方式繼續(xù)參與體育。

2009年，楊揚創(chuàng)辦“冠軍基金”，為退役運動員提供職業(yè)轉(zhuǎn)型與發(fā)展的支持。2013年，她在上海創(chuàng)辦滑冰學(xué)校和滑冰俱樂部，為所有喜歡冰上運動的孩子提供機會，為有天分的孩子搭建平臺。

楊揚深知，運動帶給孩子們的不只是吃苦耐勞的精神，還有抗挫能力，這些對人生都有很重要的影響。當(dāng)兒子和女兒長大些，她便帶著他們參加各種體育項目：滑冰、游泳、摔跤、擊劍……她從不強制孩子必須做什么，而是讓他們自己去嘗試，然后選擇自己真正喜歡的項目。

兒子喜歡游泳，認定自己的愛好后，便專心去練習(xí)。女兒年齡小，沒主意，每次滑完冰都問媽媽：“我今天滑得讓你高興嗎？”楊揚弄不清女兒到底是自己喜歡滑冰還是為了討她歡心，于是對女兒說：“我高不高興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的感覺。”女兒噘起小嘴：“我感覺不好！”“既然你感覺不好，那就不滑了?！睏顡P毫不猶豫地將女兒的滑冰課停了一年。

2022年9月，女兒要上一年級了。楊揚想讓她在眾多體育項目中選一個堅持下去。讓楊揚意外的是，女兒竟然再次選擇了滑冰。“父母對孩子要有耐心，當(dāng)孩子對一種事物感到厭倦時，我們退一步未必是壞事?！碑?dāng)了媽媽后，楊揚也在不斷總結(jié)經(jīng)驗。

?；荒旰?，女兒的主動性明顯更強了。教練告訴楊揚，她不在場時，女兒表現(xiàn)得更好。有時，女兒也會耍賴，不好好訓(xùn)練，教練便向楊揚告狀。但楊揚從不當(dāng)著教練的面批評女兒，她知道即使再小的孩子也有自尊心，要給女兒留面子。她并不是慣著女兒，而是站在孩子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楊揚不想當(dāng)一個“虎媽”，而是想和孩子保持平等的關(guān)系，做一個和孩子一起成長的媽媽。女兒讀的是公立幼兒園，一年級到國際學(xué)校就讀后，英語學(xué)得有點兒吃力。一次考試，她的英語只考了70多分。爸爸批評了女兒幾句。楊揚看女兒低著頭，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趕緊上前抱了抱她，安慰道：“不到一年就能得這么多分已經(jīng)很不錯了，考高分只是時間問題?！甭犃藡寢尩脑?，女兒的眼睛頓時亮了。楊揚說的是真心話，女兒的英語基礎(chǔ)不好，這個分數(shù)比她預(yù)期的要高。

接下來，楊揚幫女兒分析錯題，尋找提升的方法。她和丈夫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既讓女兒知道自己沒考好，又讓她看到進步的空間。后來，老師告訴楊揚：“孩子的學(xué)習(xí)欲望被保護得很好，雖然分數(shù)不高，但一直在進步?！?/p>

運動員出身的楊揚最大的感觸就是無論是學(xué)習(xí)還是訓(xùn)練，一定要有內(nèi)驅(qū)力：“‘要我練和‘我要練的結(jié)果完全不同?！敝挥凶约合雽W(xué)、想練，才能取得好成績。她想讓孩子從小打好基礎(chǔ)，培養(yǎng)他們的積極主動性。

同樣，作為媽媽，她也在前行中不斷學(xué)習(xí)。2023年4月25日下午，楊揚來到復(fù)旦大學(xué)，與師生們分享她的體育故事。她說：“希望通過體育交流，和大家共同成長?！?/p>

從世界冠軍到退役后登上國際舞臺，從體壇精英到職場媽媽，楊揚一直在困境中尋找突破，在前行中尋找方法?！安灰o自己設(shè)限，否則，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大潛力?！彼眯袆庸奈柚芏嗯裕布钪鄫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