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嘉欣

人們常說“民以食為天”，這句俗語其實還有下半句—“食以味為先”。當一盤食物端到我們面前，最先浮現(xiàn)在腦中的想法常常是“它是什么味道的”。食物的味道是食材、調(diào)味品和烹飪手法共同創(chuàng)造的結(jié)果，而人能品嘗出味道，主要依靠口腔中的味覺系統(tǒng)。

不同的食物味道各異，會給味覺系統(tǒng)帶來不同的感受。然而，有時候味覺不僅帶來食物的味道，還能影響人的情緒和認知。近年來，有心理學家研究發(fā)現(xiàn)，味覺還會影響人類的判斷力。

味覺帶來認知差異

日常生活中，人們常提到的味覺感受有5種，即酸、甜、苦、辣、咸。實際上，辣味本質(zhì)上是一種痛覺，一種食物帶給口腔的灼痛感，因此辣味在學術上被定義為一種結(jié)合了痛感的復合味覺。如果將辣味排除，其實人類有4種更為基本的味覺感受，即酸、甜、苦、咸。

近年來，認知科學領域的研究者提出，味覺作為人類最重要的感覺之一，它潛在地參與甚至決定性地影響了人對世界的認知、判斷以及決策。簡單來說，味覺感受不僅是我們對食物味道的判斷；同時，對食物的味覺也可能反過來影響我們對其他事情的判斷與決策。許多研究表明，不同的味覺感受會導致人們對同一事物做出截然不同的判斷。

提到甜味，我們常常會想到甜蜜、美好。在人際知覺方面，有相關研究表明，甜味會給人信任感。比如，相比飲用無味蒸餾水的參與者，喝了含糖飲料的參與者更愿意與他人建立友好的伙伴關系。在判斷他人的性格時，人們也更容易認為喜愛甜食的人更加平易近人。除此之外，甜味也會使人更容易做出親社會性的行為。例如，在一次實驗中發(fā)現(xiàn)，與食用非甜味餅干的參與者相比，食用甜味巧克力的參與者表現(xiàn)得更加樂于助人、更愿意配合他人。

苦的味道可能更容易激發(fā)人們對“吃苦”的想象。研究表現(xiàn)，苦味會影響人們的消費欲。當品嘗了苦咖啡后，參與者在超市購物時的沖動程度更低；即使在情緒積極的狀態(tài)下再飲用苦味飲料，人們?nèi)匀桓鼉A向于減少消費。在道德判斷方面，苦味也會使人更加嚴格。比如，苦味飲料會引發(fā)飲用者的厭惡感，對違反道德的行為做出更嚴厲的判斷。

相比于苦味，酸味帶給人的負面感受更少。在面對長期性的決策中，品嘗苦味的人們更容易感受到生存危機，希望更快獲得現(xiàn)金獎勵；品嘗酸味者則會考慮適當延遲、收益更大的選項。

說到咸味，人們往往會聯(lián)想到一些“重口味”食物。一般來說，咸味重的食物往往高油、高鹽、高熱量。因此，人們在主觀判斷食物的熱量時，經(jīng)常會認為咸味食物比淡味食物的熱量更高、更不健康。

最后，說說刺激性最強的辣味。有研究發(fā)現(xiàn)，食辣與“對新穎感覺的尋求”這種人格特質(zhì)之間存在正相關。也就是說，喜歡食辣的人更具有試探性，愿意承擔風險，具有更強的冒險精神，更容易做出風險較高的行為。在推斷他人的性格時，人們也更容易認為愛吃辣的人性格比較外向。

味覺如何影響判斷力

許多研究發(fā)現(xiàn)，不同的味覺感受會影響人們做出各不相同的判斷，這些判斷大多與食物本身沒有直接聯(lián)系。為什么食物的口味會影響人們在其他不相關的事情上做出的判斷呢？

從情緒因素的角度來說，味覺會引發(fā)人們不同的情緒反應。腦科學影像的研究表明，參與者觀看伴侶照片時激活的腦區(qū)與品嘗甜味糖果時類似。也就是說，當人攝入甜食后，會產(chǎn)生與戀愛一樣的愉悅情緒。情緒作為人類與生俱來的反應之一，其本身就會影響人們的行為活動。比如，嬰兒在感到排斥、不安等情緒時，可能會做出皺眉、搖頭或者擺動手臂等動作，而嬰兒在嘗到苦味時也會有同樣的表現(xiàn)。

從進化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味覺對判斷力的影響可以追溯到人類祖先生活的時代。人體的感覺器官為人類的生存提供必不可少的信息，幫助人類適應不斷變化的外部環(huán)境。味覺作為人的一種感覺器官，能夠指導人類成功攝入有營養(yǎng)的食物，保護有機體的生存和繁殖。舉例來說，苦味代表這種食物可能含有毒素，需要警惕；甜味往往代表這種食物富含能量，是安全的。

與許多動物類似，人類也偏愛含糖高的食物。2020年，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祖克曼研究所的研究人員發(fā)現(xiàn)了一種獨立于味覺的糖類感知機制，它通過腸道-大腦軸激活迷走神經(jīng)節(jié)和腦干中的神經(jīng)元群，使動物對糖類產(chǎn)生強烈的偏好。也就是說，這種味覺對心理與行為的影響機制，其實與人類的生理需求息息相關。

從社會學的角度分析，味覺帶來的影響也與文化具有密切聯(lián)系。人類個體知識的獲得不僅來自于自身體驗，也與所處的文化環(huán)境相關。味覺本身會與其體驗形成聯(lián)結(jié)，成為一種隱喻式的抽象概念。例如，甜味讓個體感到愉悅，這種味道就與“快樂”“幸?！钡雀拍钚纬闪岁P聯(lián)，從而引申至社會生活的交互中，如形容幸福的笑容是“甜甜的”，美好的戀愛關系是“甜蜜的”。

在日常表達中，用味道隱喻其他感受的詞語并不少見，如“尖酸刻薄”“愁眉苦臉”“心狠手辣”。因此，當人們感受到實際的味覺條件時，與這種味覺相關的隱喻概念也常常在大腦中被激活，進而潛在地影響人們的判斷與決策。

舌尖上的回憶

在了解到味覺會影響人類的判斷與決策之后，心理學家也將其應用到了心理治療中。

近年來，在心理治療領域，有研究者提出了“舌尖上的心理學”的概念。這一理論認為，通過對特定味覺的記憶，可以搜尋對個人有積極影響力的心理事件，從而幫助人們走出心理陰霾。這些味覺記憶就像每個人心中一道獨一無二的“菜”，包含個人的情緒與情結(jié)，代表了非同尋常的意義。依靠重溫這種味覺記憶，人們能夠找到內(nèi)心的真實想法，有助于改善個人的情緒狀態(tài)，轉(zhuǎn)變判斷與決策。

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常常會提到“媽媽的味道”“家的味道”等概念，也體現(xiàn)了人對特定味覺的記憶。許多時候，當我們再度體驗到熟悉的味道時，會喚起對往事的回憶。這些味覺記憶蘊含著重要的信念，影響著回憶者現(xiàn)實中的生活。有時候，人們會因為某種味道引發(fā)的回憶而感到安慰或鼓勵；還有些人會在回憶中受到啟發(fā)，將其化作改變現(xiàn)實的動力，從而開啟一段全新的生命歷程?？梢哉f，如果能利用好味覺對心理的影響，不僅能改善情感體驗，提升判斷力，也會給生活帶來切實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