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苦農(nóng)

一

由縣道出去，南北有兩道界碑，其間約莫十里之遙；這方寸之地，便是江城小壩。壩，是山地間的平地。大的如昆明壩子、陸良壩子，小的就像這江城壩子，再小的，就不能叫壩子了。

大約在十三年前，縣道上由南往北駛過了一輛汽車，從車上下來一位少女，她懷抱了一對孩子，接過孩子的是一個老嫗，老嫗的白頭上扎了一條紅絲帕。紅絲帕雙手懷抱孩子，在田埂上一顛一顛，漸漸遠(yuǎn)出了少女的視線，走到了麥田與天野的交界。后來，這對雙胞兄弟一個被送往圓覺寺，做了小沙彌，一個送給了打魚人家，做了小漁民。

此后，他們就再沒見過自己的媽媽。

湖是月牙湖，像一個剛吹出的鼻涕泡泡，綴在江城壩子的南邊。壩子里，月牙湖是常見的。西南多雨，邊圍的山水匯擰出一條細(xì)流，遠(yuǎn)遠(yuǎn)地從山間灌注入積水的洼地。不知過了多少年，就聚成了湖。湖在南邊，寺在北邊，中間是和這片天一般大的農(nóng)田，還有星落的村莊。

魯磨站在水車上，光著腳丫車水。他今天要車一簍“海蛆”，給小沙彌開葷。他爹坐在邊上吸著水煙，數(shù)落他昨天在大鯰灣撞壞了船，如今還要跑到東村去找趙木匠才修得好。魯磨停了腳，從水車上跳了下來，一邊走一邊套上他的黑布鞋，踉踉蹌蹌跌到他爹面前，拿過他爹的水煙蹲在地上吸了兩口，兩只黑葡萄一樣亮閃的眼睛望著他爹說道：

“人家兒還不嫌母丑，你當(dāng)?shù)剡€嫌起兒子來啦？”

他爹給了他個腦崩兒，奪過他的水煙來說：“你爹咋會養(yǎng)得你這份貨？我有你恁大那會，丈把長呢船都把得穩(wěn)了！”

小魯磨不太服氣他爹，便說：“要得，會把船，給你把一輩子船！”

他爹聽到這話，那張核桃皮似的臉便笑得緊繃起來。在他爹的認(rèn)識里，干一門行當(dāng)能干一輩子是一種福氣。但魯磨卻不這么想，他覺得王老板才是能人。王老板原先是龍涎酒店的掌柜，專做本地人的生意，賣些散酒茶水，早上做藕粉賣給起早工的人，招牌是鹵豬下水。后來縣道開通了，就做做外地人的生意，包了一大片荷田，把制好的藕粉包裝好運到外地去，也賺了不少錢。

魯磨他爹刮了刮煙嘴，把水煙筒里的水倒在樹根，對魯磨說：

“晚上喊智明來家頭么，別去寺里了嘛?！?/p>

“爹，小娃兒呢事你不消管。”

“是啦，你爹不管?！?/p>

魯磨應(yīng)了一聲，他爹就抄起手提著水煙筒去東村找趙木匠修船了。

水浪嘩嘩地打，魯磨又爬上水車開始車水。水車打出的浪要壓過湖里的浪，才能捕到“海蛆”?！昂Ｇ笔窃卵篮铼氂械钠贩N，這種魚銀閃閃的，個頭小，味道又好，當(dāng)?shù)厝私兴昂Ｇ?。不過康熙皇帝接到貢品時，覺得“海蛆”此名不雅，就叫了抗浪魚。

魯磨早早地在水車前放了竹篾籠，用力將浪花蹬進(jìn)籠里?！昂Ｇ眰冇X察出了浪花，便從湖里順著籬笆溝游到了竹籠子里。等到這些“蛆兒”們?nèi)M(jìn)去了，魯磨就跳下水車，提起竹籠子，蓋上了蓋兒。

今天還沒放過牛，魯磨要順道把牛吆到圓覺寺的后山上吃草去。這是頭十四年的老牛了，比起老的還不算老，毛色仍青亮得很。一頭牛就是一個人，田里家里都離不開它。老牛識途，魯磨放心地把魚籠子掛在水牛角上，自己拿小草帽蓋了臉，懶洋洋地在牛背上打起盹兒來。

圓覺寺是這小片地方唯一的寺，寺里只有一個老和尚，還有一個小和尚，要算的話還有一條養(yǎng)著的小黃狗。一個地方不能沒有寺，一個寺里也不能沒有和尚。但要認(rèn)真論起來，圓覺寺里的和尚不能算是和尚，因為他們沒有戒牒，只是剃了個光頭，雖然穿著和尚的百衲衣，可懂的經(jīng)文也沒有很多，他們的工作就是打理著寺院，使其不至于荒廢，同時給人家做做法事，發(fā)揮著和尚的功能，所以他們更像是鄉(xiāng)俗的服務(wù)者。

智明是魯磨的哥哥。這對雙胞胎長得沒有一處不像的地方，又都是小光頭，有時候連老和尚也辨不清他們誰是魯磨，誰是智明，有時倏地看見兩人站在一起，還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出現(xiàn)了重影，只有走近了，才緩緩地分辨清楚：皮糙的是魯磨，皮細(xì)的是智明。這兄弟倆長的雖然像，但是性格卻不同。智明是好靜的，魯磨是好動的，智明是溫順的，魯磨是好斗的，智明叫魯磨好弟弟，魯磨卻叫他小和尚。這個弟弟雖然忤逆自己的哥哥，叫他智明小和尚，但要是別的孩子也這么叫自己的哥哥，他準(zhǔn)要騎上去給他兩個巴掌。

寺廟里日常清冷，老和尚一個人坐在禪房里像是打著瞌睡，智明不喜歡出去，就一個人坐在臺階上陪小黃狗玩兒，能玩兒一整天的。

魯磨經(jīng)常到寺里來，小黃狗和智明每每只需遠(yuǎn)遠(yuǎn)地聽到牛脖子上的鈴鐺聲，就知道是魯磨來了。智明高興，小黃狗也高興，都一齊沖了出去迎魯磨。但往往還沒沖出山門，就聽到了魯磨的吆喝：“智明小和尚——我來了”，這個時候小黃狗就會搖著尾巴汪汪汪地立在山門前叫喚。等魯磨和?？拷敲骶妥ブ斈ヒ话雅郎吓１?，一起去給老牛找塊好草地吃。小黃狗就搖著尾巴蹦跳在前面引路。

山里大得很，人在山里顯得微末渺小，輕易見不到人，只遠(yuǎn)遠(yuǎn)聞得牛鈴的清響、黃狗的叫喚，伴或行人的歡聲與歌喉。愈行至深處，愈見得深山的幽謐和生趣。倘有生人迷亂此山之中，只需循著圓覺寺里定時號響的鐘磬，就能找到一條出路。

牛要近水，近水之地多香草；人要臨山，臨山之所自然閑。這是老和尚的妙語。小和尚懵懵懂懂，只聽了個大概，不解其中意義，但于放牛有用，便是好話。于是便同魯磨一同吆了牛往蘭芽溪邊趕。蘭芽溪就是月牙湖的源溪，匯了周圍的山水，源源不絕地補充給月牙湖里的生靈。月牙湖里的生靈又供養(yǎng)了這一方人民，所以蘭芽溪又可說是江城小壩的源溪。

近了蘭芽溪，隔著草木的葳蕤，只聽得溪水嘩嘩流響，越走近就越分明地聽見“小背簍呀……采雞樅呀……兩三朵呀……敬爹娘呀……”的歌聲。唱歌的是個小姑娘，叫玉蓮，是洼子村的俏姑娘，眉間有一顆胭脂痣，頭上扎了兩揪頭發(fā)，大約十三四歲的模樣，身子長得高挑直挺，像一棵健壯的小松樹。這時她正挎了從山間采得的菌子，坐在蘭芽溪邊洗腳。

魯磨最先聽見了這歌聲，跳下牛背就往溪邊跑，邊跑邊叫道：“要得要得，在這點還碰得著熟人！”智明則慢慢地吆了牛跟在魯磨的腳后。

魯磨跑過去把樹枝一揚，盯著那張面孔，手不自覺地往他的小光頭上撓了撓，作出一副不認(rèn)識的窘迫樣。玉蓮看著他笑了笑，說：“你是哪點來的小娃兒？嚇我一跳?！?/p>

魯磨抗辯道：“你說哪個是小娃兒？你才是小娃兒呢！”

玉蓮聽了哈哈哈地笑了，腳在水里劃出了水花。

魯磨愈發(fā)不好意思地?fù)现^。玉蓮腳踝上的紅繩引起了魯磨的興趣，他跑過去和玉蓮坐在溪邊，也脫了鞋把腳泡在溪水里。

“你腳上綁了根紅線整哪？”

“你問我，我也不曉得，這是我媽媽給我綁呢?！?/p>

“那你媽媽是哪點呢人？”

“我媽媽是野雞溝呢人?！?/p>

“那你也是野雞溝的嘍？怪不得我不有見過你?！?/p>

“我媽媽是，我不是。我是洼子村呢人，因為我爸爸是洼子村呢人。”

“我認(rèn)得了，是梁王山上那個洼子村。我還才認(rèn)得壩子呢人，所以不有見過你?！?/p>

玉蓮低下頭笑了笑，又抬起腳在水面上甩了甩，落了幾個水珠在魯磨臉上。魯磨瞇著眼睛笑著，他看見玉蓮干凈的腳丫，腳趾頭齊齊整整的，像一把小鋤頭，小腿也像鋤頭把一樣健壯，他覺著很愉悅。

他低頭看看他的黑腳丫，兩只腳不由自主地在水底搓了搓，轉(zhuǎn)過頭對玉蓮憨厚地笑道：“我呢腳太黑了。”玉蓮用手捂了嘴笑說：“你怕是個賣炭呢?！?/p>

于是整條溪都蕩漾著他們風(fēng)鈴一樣的笑聲。

智明牽著牛找了塊肥草地，就蹲坐在了一棵大樹下和小黃狗玩耍，他的耳邊不時傳來魯磨和玉蓮的清朗笑聲，惹得小黃狗不停地在三人之間跑來跑去。智明臉皮薄，一見著女娃臉就燒紅，又怕人調(diào)侃他的小和尚身份，于是凡見著生人就遠(yuǎn)遠(yuǎn)地躲著，含著頭，一副女娃娃的樣子。

智明終于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原因是魯磨跳到樹杈上揮手叫他過去玩兒，智明推辭不去，但智明聲音太小，魯磨沒聽見。于是魯磨便跳下樹飛跑過去拉了智明過來。玉蓮對這個小和尚很是好奇，除了他和魯磨一模一樣的長相外，就是他那種在鄉(xiāng)下男孩身上少見的害羞靦腆的性情。玉蓮所能見過的男娃娃，大都是如魯磨這般頑劣吵鬧的，所以她見了魯磨就如見了自己的親弟弟一般，而見到智明，竟讓她活潑自然的天性多了幾分拘謹(jǐn)，連說話走路也小心起來。在她的感覺里，智明是從戲里走出來的小和尚，而自己卻不知道要和這樣的人如何玩鬧，好在魯磨夾在他們之間說了許多話，漸漸地讓他們熟絡(luò)了起來。

孩子們的相識總是很輕便容易的。他們相互聊著，愈發(fā)覺得互相喜歡，都約定著要把自己的玩伴介紹給對方。他們講著自己玩伴的玩笑，嬉笑著玩伴們的糗事。他們哈哈地笑著。智明撫摸著小黃狗也講了個笑話，是一個餓狗吃牛糞的故事。講完以后魯磨笑的最大聲，因為里面的餓狗就是魯磨。玉蓮湊過鼻子來聞了聞魯磨的臉，假裝做出惡臭難聞的樣子，魯磨笑得愈發(fā)開心，叫嚷著也要整蠱智明，玉蓮也在一旁拍手叫好，于是智明只得任由魯磨用泥巴在臉上畫了許多搞怪圖案，任由玉蓮給自己戴上花兒做的耳環(huán)和項鏈，他們讓智明這副裝扮學(xué)老和尚念經(jīng)，智明不肯，他們就使勁撓他。智明耐不住癢，就奇奇怪怪地念起了經(jīng)。三個人不知笑了多久，直到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才生火烤了許多海蛆和雞樅吃了。

等到太陽下山了，三人才要分別，他們都互相不舍。玉蓮說，等再過一陣子，她就會來給鎮(zhèn)上的王老板舂蓮藕。他們都盼望著那天。

二

在江城這塊地界上，沒有拔尖兒的富，也沒有拔尖兒的窮，這里人的職業(yè)也與外地相差不大，仍是種地的占了大頭。比種地略少的是月牙湖邊打魚的，除此外就是鎮(zhèn)上的散商戶。應(yīng)這些農(nóng)民、漁民、商民而生的就是幫零工的，幫零工有專幫的，專幫的什么都能干，只取報酬糊口，也有農(nóng)閑、漁閑時來幫的，他們大都把幫閑作為一種副業(yè)。

王老板算是這一塊的富人了，雖則生意盈利不少，然而王老板這人穿也極普通，住也極普通，說話也和氣，做人也公道，沒招過誰的饞，也沒惹過誰的怨。他在早年間，就租下了月牙湖畔的許多濕地，一茬一茬地種下些蓮藕。這些年趕上好天年，荷花也開得香，蓮藕也長得肥，王老板就把那一田一田的蓮藕制成藕粉，銷往了外地。

農(nóng)歷八九月間，莊稼人得了農(nóng)閑，小孩們就到山里拾板栗，帶回家里炒備干貨。遠(yuǎn)遠(yuǎn)望去，大人們則全順著蘭芽溪邊圍坐，像在負(fù)曝閑談，但要是走近一看，就發(fā)現(xiàn)不是這么回事兒，他們雖則歡聲笑語地拉談，但手里卻一刻不停地搓洗著剛挖出來的蓮藕。有人身后的蓮藕堆成了小山，臉上樂開了花，但手上仍不停地洗著，因為洗好的蓮藕會在傍晚時分計算斤兩，洗的多，報酬自然就多。

洗蓮藕的大都是婦女和孩子，在湖邊光著膀子挖藕的，就都是大漢。挖藕是技術(shù)活，也是體力活，報酬自然高不少。這些漢子們除了白天挖藕，等到傍晚歇工了，還要趕著太陽的余暉，摻著牛糞和稀泥修補自己的房屋，把新割的茅草補在自己的屋頂。

在月牙湖畔的青石灘上，架起了一排排竹竿。竹竿上高高低低地掛著些拳頭般大小的白紗布包。這些白紗布里包的，是沉淀下的藕粉。從北邊吹過的徐風(fēng)，還有從頭頂撒下的陽光，都共同風(fēng)干著這些濕潤的藕粉團(tuán)。在這些竹竿下坐著的，是些白發(fā)的老嫗。她們的雙手搓洗著藕粉，歲月積累來的經(jīng)驗告訴她們合適的力道和時機，然后任藕粉在瓦缸里沉淀。等撇去頭上的清水，再從缸底刮下沉淀下的藕粉塊，用白紗布打包壓實，風(fēng)干后再切成碎片，裝進(jìn)玻璃罐子里。

在老嫗們的另一頭，是舂蓮藕的，這群人中，就有我們洼子村的姑娘玉蓮。

玉蓮頭上頂著塊碎花布頭巾，手上使著笨重的石臼，把一節(jié)節(jié)蓮藕舂碎，交給老嫗們。白天她在南邊舂藕，就和魯磨一起玩兒。魯磨是一個頗閑的人，除了放放牛，割割豬草，就是漫山地跑，摘些野果子來給玉蓮吃。玉蓮說，魯磨總喜歡裝大人。魯磨笑笑，繼續(xù)擺出架勢吸著從他爹那偷來的水煙筒，抽完了水煙，又要從玉蓮手里搶過石臼，包辦著玉蓮的活計。

幫玉蓮干活，魯磨本來是極殷勤的，但這幾天，他卻有些羞惱。因為他覺得玉蓮受了王二的蠱惑。王二本來應(yīng)該叫王二爺?shù)?，他是王老板的兒子，歲數(shù)和魯磨一般大，但魯磨偏叫他王二。王二和魯磨不同，王二是上過學(xué)的，在七八歲上，王二就能作詩，所以鄉(xiāng)間給了他個雅號，叫作“小王維”。魯磨本來并不嫌惡王二，雖然平日里看王二鼻子上那副眼鏡并不順眼，但也說不上討厭。只是這幾天，王二常常趁著魯磨幫玉蓮干活的空檔，就叫上玉蓮一起去玩，這可惹了魯磨。他不忍玉蓮受累，又不想便宜王二，于是心里就有了些埋怨。

等到玉蓮回來，見魯磨只管悶著頭舂藕，也不說話，也不笑，玉蓮給他講與王二玩鬧的趣事，他也不接話茬，只悶著頭舂著藕。玉蓮不明白魯磨的心思，只見自己許多逗笑的話遭了冷視，便罵了魯磨一聲“呆瓜”，從他手中奪了石杵，也悶著頭舂了起來。

魯磨沒想到會出現(xiàn)這般情景，竟不知怎么辦了，兩只失了石杵的手也不知道要放到哪里，恍了一陣神，就悻悻地牽了牛去喂草了。在山上，他找了些野楊梅，用帽子盛著要給玉蓮吃，可他一想起玉蓮那聲“呆瓜”，便心怯了。他覺得玉蓮在和他生氣。在他的經(jīng)驗里，他只和別人打過架摔過跤，沒和誰生過氣，就算有，也是些男孩。這次和一個女娃生氣，真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好了。

這時他想起了智明小和尚。野楊梅給外人吃不如給自己的兄弟吃，反正都是個吃，玉蓮有本事叫王二給她摘。想著他就去了圓覺寺。寺里智明在撞鐘，老和尚在給菩薩上香。魯磨抓了幾個楊梅放在供桌上，奉獻(xiàn)給菩薩，又勻了些給老和尚，剩下的和智明一起坐在門檻上吃了。

時近黃昏，圓覺寺里，坐在門檻上本該有三人的，然而唯他們兄弟二人。一只瓢蟲落在了魯磨腳上，魯磨懶得理會，一副蔫菜樣。智明伸出手指，彈飛了。

魯磨說：

“玉蓮多久來呀？”

“快了，不消多久就來了?！?/p>

“還要等多久呀?！濒斈テ教稍诹碎T檻上。

“來了來了，”智明喊道，“望那頭！”

遠(yuǎn)處田野中一個紅色的小點，正蹦蹦跳跳朝圓覺寺過來。魯磨一骨碌爬起來，瞪大眼睛看著，心慌起來，要躲到門后去。智明死活拽不出來。

魯磨抗辯道：

“玉蓮對你么是好了，日日還帶節(jié)藕根給你；我就不一樣了，人家恨我，我才不出去呢?！?/p>

任憑智明怎么勸，魯磨還是躲在門后不出來。

玉蓮來了，把一節(jié)藕遞給智明，叫他和師父煮了吃。之后就拉著智明坐在門檻上說話，說到太陽落山，玉蓮就走了。

魯磨從門后跑出來，玉蓮的歌聲已經(jīng)飄遠(yuǎn)了。他想追出去，沒到門口，就折返回來。他拿過那節(jié)蓮藕，問智明：

“玉蓮的手給是舂藕磨紅了？”

“不紅，她呢手像蓮藕一樣白?！?/p>

“我換你當(dāng)一日和尚給要得？”

“要不得?！?/p>

“拿糖換給要得？”

“要得呢！”

“我走了?！?/p>

“去哪點？”

“挖紅花。”

“挖紅花整哪樣？”

“活血?！?/p>

“我也去！”

魯磨跳出門外，小黃狗飛跑起來，智明緊隨其后，一齊鉆入山中。一株株紅花傍溪生長，像無數(shù)點小火苗，旺旺地?zé)ｔ斈チ灵_一嗓子：

“玉蓮，路上招呼喂——”

這時山的那邊響起一串風(fēng)鈴般的聲音：

“哎——”

責(zé)任編輯? 吳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