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春雅

梅子并不打算說出這個秘密。因為，還有33位同學可以在生日當天收獲一份小驚喜呢。

長長的寒假終于結(jié)束了。特意起了個大早的梅子，并不是最早返校的——盡管她也想早早地開啟新學期，但尚未敗北的寒潮迫使她在空調(diào)房里磨蹭了好久，才鼓足勇氣出了家門。

然而，與往常開學不同，班級里一掃怨氣，大家興沖沖地聚集在教室尾部，熱熱鬧鬧地討論著什么，這也太奇怪了。

梅子在教室前面的黑板上找到了答案：“儲物柜——先到先選！”哈哈，這個“報到提醒”寫得簡潔明了，不愧是向來都不按套路出牌的班主任。班主任大概是懶得分配吧？梅子心想，用這個“先到先得”的土方法也挺公平的——分到位置不佳的柜子，也只能怪自己對上學這件事不夠熱忱，妙！

不過，有儲物柜這件事情本身，可真不錯呢！梅子一邊向柜子走去，一邊回憶起上半學年物什滿溢的尷尬：比如，沒能塞進抽屜的書本只能堆放在桌邊，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來往的同學踢飛；又比如，來不及吃的蘋果可憐巴巴地擠在角落里，一抽作業(yè)本便可能跌落課桌，還會在地上連滾幾圈——終于，那些“多余”的東西有了安身之處。

這一排嶄新的柜子氣勢非凡，高出梅子兩三個頭，大型的長方體被平均切割成五排九列，每一個柜子都將成為一位同學的“后方陣地”。梅子對著這45個柜子，開始認真地挑選起來。要不，選自己的學號吧？梅子發(fā)現(xiàn)柜子編號是豎著排的，15號柜子正好排在最底下，拿東西太費事了，果斷放棄……沿著這條思路走，梅子發(fā)現(xiàn)符合人體工學的“黃金柜子”基本上都被貼上了標簽，看來大家都是聰明人。梅子走到柜子的盡頭，發(fā)現(xiàn)42號尚未被“占領(lǐng)”，她趕緊把印有自己名字的標簽紙貼上——這個柜子多趁手呀，不用彎腰，不用踮腳，簡直完美。

漸漸地，儲物柜都有了自己的主人。來得晚的同學并沒有太多的抱怨，而是被這個意料之外出現(xiàn)的儲物空間哄得開開心心——大家往里面“喂食物”，或是往里面“喂知識”，忙得不亦樂乎。他們一邊忙活，一邊還互相寬慰：“你這個位置好，高屋建瓴！”“哪里，哪里，你的位置也不錯，扎根基層，夠接地氣！”

漸漸地，儲物柜有了各自主人的風格。體育委員的柜子里總是雷打不動地備著一雙運動鞋，而每次他打完球，柜子總要被迫接納那件濕漉漉的運動背心；愛好寫作的女生柜子里，整整齊齊地摞著一疊文學書籍和雜志，她還不時地從柜中取出一本精致的小本子，在上面記下一些什么；自稱“美食家”的某同學，在這小小的空間里放上了小小貨架，陳列著餅干、肉脯、牛奶、水果……每個柜子，都是一個自成體系的小世界。

漸漸地，儲物柜有了自己的秘密。梅子下課去換筆芯的間隙，不過十幾秒的工夫，就聽到了好幾個“柜子邊”的八卦：“她的柜子里，又有一杯奶茶啦！不知道誰送的。”“那天我看見別班的一個男生進后門來放東西。”“另一個柜子里，還出現(xiàn)過小紙條呢！”……

之后的幾天，梅子開始在課間認真觀察起來。果然，會有別班的同學靠在教室外面的欄桿上，佯裝看風景。下一節(jié)是體育課，全班同學都要去操場集合，而那個佯裝看風景的人，應該是在等待教室無人的機會，好搶在上課鈴響之前，秘密地投放他的心意！梅子看他把手揣在校服口袋里，不由得暗暗地猜測，也許他揣著一杯暖心的奶茶，又或者是一張熱情的紙條，誰知道呢？

“你們誰知道？”

這是某一天，班里幾個男生的追問。

梅子坐在前排座位往后望，并不去儲物柜那邊湊熱鬧。

班里好幾個儲物柜偷偷地被人打開了：一個露出半只發(fā)臭的柚子，一個掉落了一只松了鞋帶的球鞋，還有一個居然被薯片“入侵”了，薯片散落在了本子上、筆袋旁……

這是班級發(fā)生的第二次儲物柜集體敞開事件。第一次發(fā)生時，大大咧咧的男生還以為是自己的糟糕記性導致的。這次，他們集體爆發(fā)了。他們問后排的男生，男生道：“我才不會閑著沒事打開你們的柜子呢。”他們問前排的女生，女生笑道：“開這幾個柜子要多大的勇氣啊?！?/p>

不肯罷休的事主們想守在柜子邊“破案”，他們抱著手臂，站得筆挺，疑心重重地打量著每一個前來取物的同學，逐個排除他們的嫌疑。直到他們得知，居然還有別班的同學偷偷來打開儲物柜。是可忍，孰不可忍！幾個男生寸步不離地輪流守著儲物柜，仿佛堅韌不拔的戍邊戰(zhàn)士，而他們真正的目的并不那么高尚，只是想保護自己那不好意思示眾的儲物空間。梅子每每看到這個畫面，都會忍俊不禁。

那一陣子，儲物柜的秘密確實變少了。不拘小節(jié)的男生們也開始注意儲物柜的整潔了。偶爾有壽星說一句：“哇，誰在我柜子里放了卡片！”這雖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但大方又明朗的祝福淡化了眾人的八卦之心，男生們也懶得去追查是誰又偷偷地動了儲物柜——只要別再開自己的柜子就好，盡管它已然不丟人現(xiàn)眼。

轉(zhuǎn)眼到了春分，梅子的生日。那天是周二，要晚幾天才能回家，但梅子早早地開始盼望周末了——母親肯定會燉一只老母雞，而她會在吃完雞腿、喝飽雞湯之后，在父母的祝福中吹滅蛋糕上的蠟燭。想到這兒，梅子起身走到教室后邊。儲物柜里放著母親分裝的一些棗子，正好可以拿出來解解饞。

一個小鐵盒，包裝上畫著餅干的模樣——是誰錯放在了她的柜子里？梅子取出盒子搖一搖，里面好像裝了東西：“不會是惡作劇吧？”梅子瞬間體會到了那幾個男生的心情，她迫切地想知道，“幕后黑手”是誰。

下一節(jié)才是體育課，別班的同學根本沒有“作案時間”；而好朋友和自己形影不離，這兩個課間都沒有來過儲物柜這邊，自己就是她的“不在場證明”；其他同學更不可能了，誰會知道她的生日呢……梅子像一個偵探那樣推理，開始回憶有誰能接近她的儲物柜，有誰會記得她的生日，答案呼之欲出。

梅子想到開學這段日子，已經(jīng)有4位同學在生日當天收到小禮物和賀卡了。梅子打開鐵盒，里面果然有一張賀卡，上面寫著小篆體的祝?！把塾行浅酱蠛?，胸有丘壑萬千”。哈哈，梅子終于確定了。這位神秘人物自以為用小篆體寫字條是障眼法，恰恰忘了在她的辦公桌上放著一本小篆字帖。只有她才有“作案機會”，比如大家熟睡的中午、認真做眼保健操的時候，也只有她能想到通過敞開柜門讓男生主動收拾……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班主任，又一次贏了。

梅子并不打算說出這個秘密。因為，還有33位同學可以在生日當天收獲一份小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