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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金加兩萬

        2023-05-30 21:01:05于秋月
        小說林 2023年3期
        關(guān)鍵詞:老伴兒小院點(diǎn)兒

        “我是有條件和他過日子的,三金加兩萬?!崩贤跆谖壹业钠咸鸭芟拢禾斓年柟獠⒉淮萄?,她卻一手遮著陽光,一手夾著煙神氣十足地對我說。

        我笑著問,三金是啥啊?老王太太掰著手指頭說,金戒指,金耳環(huán),金項(xiàng)鏈。我注意到她的耳朵、手和脖子還都是光禿禿的呢。

        老王太太是在我家小院分糞肥的時候出場的,之前我不認(rèn)識她。

        幾年前,我和先生在市郊買了一處一樓帶小院的房子,只在夏天的時候在小院住,順便種點(diǎn)兒莊稼,地里不上化肥和農(nóng)藥,自己和家里人吃點(diǎn)兒綠色蔬菜,雖然供不應(yīng)求,但也聊以自慰。

        入冬前,有熱心的農(nóng)民朋友在豬場弄了豬糞,烏央烏央地在我家小院的地里堆了一個像小山似的糞堆,微信發(fā)個圖片讓我看看,說,這糞先漚著,等來年你們從海南回來,把糞摻在土里,莊稼一枝花,全靠糞當(dāng)家,您就瞧好吧。

        陽春三月,我和先生回到小院,看到這大大的糞堆傻眼了,我家那點(diǎn)兒地有五分之一的肥料就足夠了,施肥多會把莊稼燒死的。先生反應(yīng)快,讓我招呼鄰居們過來,隨便拿吧,給我們留下夠用的就行。

        老王太太自來熟,聽到我喊鄰居來拿糞肥,趿拉雙舊布鞋,拿個破盆,就往我家來。鄰居白大姐遠(yuǎn)遠(yuǎn)看到她,悄悄趴我耳邊說:“這是老王大哥新找的老伴兒,快七十歲了,別看她初來乍到,和誰都不外道?!?/p>

        老王大哥離我家隔三個院門,老爺子的前老伴兒癱瘓?jiān)诖捕嗄?,一直是他伺候,去年年底走的。白大姐說,老王大哥都八十二歲了,一個人頂門過日子也怪可憐的,這不,年前去農(nóng)村找了個老伴兒。

        說話間,老王太太咋咋呼呼地過來了,像老熟人似的和我打個招呼,然后,把自家的破盆往地下一撂,開始吆喝鄰居們裝糞,順便求鄰居小伙子幫她往家里端幾盆。別看老王太太是農(nóng)村人,還頗具領(lǐng)導(dǎo)才能,在她的指揮下,小半天工夫,糞堆就剩得不多了。老太太沖我先生齜牙一笑:“大兄弟,大伙干半天了,就不用請我們吃晌午飯了,拿盒煙就行。”

        “好,好?!毕壬Σ坏鼗匚萑×撕小澳暇?,老太太喜笑顏開地接了過去,自顧自地先點(diǎn)上,又給鄰居小伙子扔過去一根,完事把煙揣到了自己兜里。

        老王太太和我坐在葡萄架下,拉開了話匣子:“老妹兒,俺老家是望奎的,娘家姓李,俺年輕時在村里還當(dāng)過婦女主任呢,可是命不濟(jì),老了老了老伴兒得病走了,你王大哥有親戚在我們村兒,年前他過去探親,也算是相親吧,俺一瞅人還中,就是老點(diǎn)兒,俺和他說,俺不用你明媒正娶,但得給俺配上三金外加上兩萬塊錢就中。這老頭當(dāng)時就答應(yīng)了。俺一看是個敞亮人,一尋思,就這樣吧,跟著就過來了。你看看,”說著,她抬起腳讓我看她那雙舊鞋,“鞋都沒來得及換,像八輩子沒見過老頭兒似的。呵呵呵?!?/p>

        說到這兒,老王太太又抱怨起來:“俺都來快一個月了,這‘三金一直沒到位,說錢沒到期,提前支取吃虧,再這么下去我可走人了。”

        又一日,先生和我正埋頭在地里干活兒,就聽老王太太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妹兒,伺候地呢?”我頭也沒抬地應(yīng)付道:“是啊,草太多了?!本吐犗壬诙吳穆曊f:“抬頭,抬起頭?!蔽已銎痤^,只見陽光中幾道金光閃耀,老王太太站在我家柵欄前,笑得一臉褶子堆到一塊,頭向兩邊晃悠,金耳環(huán)亂顫,還把戴著戒指的手特意在我眼前晃晃。我故作驚喜道:“哎喲,大姐,三金戴上啦?!彼f,“老妹兒喜歡不?喜歡的話大姐送給你?!蔽倚χ揶硭骸按蠼?,誰信???”她哈哈大笑,輕飄飄走過,身上那些病癥好像都跑了。

        這時候,我們要去外地,我把小院的鑰匙交給了白大姐。白大姐人穩(wěn)重踏實(shí),小院交給她我放心。大約一個月后我們回來,果然小院讓白姐打理得干干凈凈。

        過了兩天,我總覺得少點(diǎn)兒啥,問先生:“你不覺得咱這兒有點(diǎn)兒太安靜了嗎?”先生疑惑地看著我,我說:“咋一直沒見到老王太太呢?”先生說:“是啊,擱以前她早就過來嘮嗑了。”

        我實(shí)在是抑制不住這顆八卦的心,跑去問白姐。白姐神秘地說:“走了,這不三金戴上了,還差兩萬嘛,天天朝王大哥要,王大哥逼急了,說,不是沒有錢,是在考驗(yàn)她,自從她來了后,見天吃完飯就惦記找人嘮嗑,特別是有了‘三金后,出去得更頻繁了,到處顯擺,不吃飯都看不到影子。老王大哥不干了,人家找的是老伴兒,這老太太腳飄啊。前幾天兩個人干了一仗,老王大哥把她攆走了,‘三金也不要了。老王太太回家就后悔了,找了幾個當(dāng)?shù)氐拇甯刹亢陀H戚來了一趟,想說和說和,說是兩萬塊錢不要也行,哪知王大哥說啥也不干,說寧可一個人過,也不想見她了?!?/p>

        老王太太走了,不知道為什么,我心里還有點(diǎn)兒失落,先生說:“農(nóng)村人想到城里,城里人想過田園生活,理解萬歲吧。”我說:“不是,總覺得老王太太還是個挺有意思的人?!?/p>

        再看老王大哥,像落單的孤雁,每天早晚出去,或撿塊豆腐,或拿一把菜,一個人靜悄悄地過著日子,看來就是“三金加兩萬”也未必能遇上可心的老伴,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作者簡介:于秋月,中國散文學(xué)會會員,黑龍江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哈爾濱市作家協(xié)會散文專業(yè)委員會主任,黑龍江省哈爾濱歷史文化研究會理事,哈爾濱市黨史研究會工運(yùn)組組長,東北小小說創(chuàng)作基地副秘書長。

        曾在《長城》《天津文學(xué)》《北方文學(xué)》《小說林》《青島文學(xué)》《紅豆》《百花園》《小小說選刊》《人民日報海外版》《作家文摘報》《航空畫報》《海外文摘》《生態(tài)文化》《北極光》《東北之窗》《散文選刊·下半月》等國內(nèi)外報刊發(fā)表小說、游記、散文、飲食文化等百余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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