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田連元
評書誕生至今已有千余年,長久未衰,而且始終緊隨時代步伐前進。唐朝時,元稹和白居易唱和的詩里就提到評書,“說《一枝花》話,自寅至巳,猶未畢詞也”。“一枝花”的內容就是唐朝當時的傳奇;明朝馮夢龍、凌濛初所作“三言”“二拍”話本小說,把民間藝人的口頭藝術轉為案頭文學,反映的也是當時市民階層的生活面貌和思想感情;明末清初柳敬亭說的也多是當時的故事。評書歷來都是關注當下、隨時代發(fā)展,如果只拘泥于古法、拘泥于舊題材,只會捆住評書藝術向前發(fā)展的手腳。
評書延續(xù)至今,內容不斷更新,形式始終沒變:扇子、醒木、手帕三樣道具。其勸善懲惡的價值觀也始終沒變,可以說是中華傳統(tǒng)文化藝術的活化石。在沒有現(xiàn)代科技傳播手段的時代,老百姓就是靠上書場聽書、到戲園子看戲得到歷史知識,評書有著廣泛的群眾基礎。中國四大名著除《紅樓夢》外,其他三部都是先有說書,后有作品。當年說“水滸”“三國”的老藝人早就不在了,但是“水滸”“三國”故事卻依托紙張流傳數(shù)百年,并將永久流傳下去,它們是中國文化經(jīng)典,是評書藝術的富礦。
上世紀80年代,電視媒體初興,當時我就想,評書一定要在這個“新媒體”上占據(jù)一席之地。1985年我?guī)еu書《楊家將》走上熒屏,成為將評書藝術引進電視媒體的第一人。為避免電視評書造成視覺疲憊,我加大表演幅度,突出人物形象和神態(tài)塑造,在舞臺調度等方面也下了很大功夫,使評書一下子有了很強的立體感。我?guī)捉鼊佑萌砟芰?,力圖將觀眾的耳朵、眼睛都調動起來,一下子就抓住觀眾的注意力,激起觀眾的情感。
電視評書《楊家將》轟動一時,有一次因為轉播足球賽事,當日評書停播,結果電視臺的電話響了一整天。之后,中央電視臺和全國20多個省區(qū)市都開設了專門的電視書場欄目——古老的評書藝術遭遇現(xiàn)代傳播媒體,不僅可以依然葆有自己的位置,而且老樹開新花,開得更艷。后來,央視三套將我主講的《隋唐演義》改編成動畫評書《羅成別傳》和《秦叔寶別傳》,這都是傳統(tǒng)藝術力爭與時代潮流融會貫通的積極努力。
近年,常有人問我,評書現(xiàn)在發(fā)展低落,會不會有一天消亡?我對此倒是很樂觀。首先,評書生命力扎根于“講故事”這一最基本、最樸素的人類傳統(tǒng),講歷史、講現(xiàn)實、講人生,這種形式是廣大人民群眾最易于接受和樂于接受的,同時它也是很多其他藝術形式的母體和載體。作為一門說話的藝術,只要人類還有聽故事的需求,評書就有生存基礎。其次,評書具有與時俱進的品質,它的歷史沿革是這樣,現(xiàn)代的它同樣如此:有了廣播,就有了廣播評書;有了電視,就有了電視評書;有了網(wǎng)絡,又有網(wǎng)絡評書……現(xiàn)代傳媒不斷迭代,評書也在積極改變自身,適應時代。這種自我更新的品質是評書走下去的另一大保障。
傳媒的飛速發(fā)展使人們的文化藝術選擇越來越廣泛和多樣。在這種形勢下,任何一門藝術形式都要經(jīng)受考驗,都要面臨分化。文學如此、影視如此,評書也一樣。目前來看,分化之后的評書仍有自己的生存空間,而且擁有固定觀眾,北京書場像宣南書館的觀眾可不少,北京衛(wèi)視曾播我的評書《施公案》,同時段收視率也不錯。
當然,評書要想走得更遠、更好,還有很多工作要做,這也對評書演員不斷提出更高要求,除了要在“說”“演”“評”“博”上下苦功夫,還要懂創(chuàng)作。評書演員不會一曲成名、一夜爆紅,這是一個慢工出細活的行當。而且,評書演員不僅要講好歷史傳奇,更要講好時代故事。我說《水滸傳》、說《楊家將》,也講黨史故事《星火燎原》,還把全國道德模范先進事跡寫成短篇評書在全國巡演。
不僅是評書,任何一種藝術形式,都必須有時代感,有當代性。如果觀眾一接觸評書,就覺得距離自己非常遙遠,那評書藝術就面臨真正的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