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電話里傳來了一個男中音，是犁老師吧？您今天有時間嗎？

犁志義把手機貼到耳朵上，站在客廳的沙發(fā)前，思量，他為什么這么問？是不是要請我吃飯？如果喝不了酒，吃飯就會變成一種很無聊的事，便問，你是誰？找我有什么事？

對方說，我叫犁小城，在市司法局工作，我找您是因為咱們犁氏要成立個家族總會，想邀請您參加，不知道您今天是不是有時間？

這是個好事，犁志義這些年一直想成立這樣一個組織，目的是修繕家譜，挖掘犁氏文化，行善積德，讓自己的功績隨著犁氏家譜流芳百世?？墒?，一直覺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有人張羅成立，當然愿意參加。他說，今天是星期日，我沒事。

犁小城說，那我開車去接您，您家住哪兒？

我家住在花園小區(qū)。

好吧，過半個小時我到你們小區(qū)門口。到了再聯(lián)系您。

好的，我一會就下樓，在小區(qū)門口等著你。

車上，犁志義看看方圓臉盤、身材魁梧的犁小城問，你多大了？

犁小城扶著方向盤看著前方，說我四十一歲，您呢？

我正好六十歲，年末的生日，今年退休。

犁小城認真地瞄了犁志義一眼。

犁志義問，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犁小城說，我們張羅成立總會的人都是開公司做買賣的，沒有人能寫材料，打聽到您侄子犁華，他說有個叔叔在市報社當編輯，還是個作家，他把您的電話告訴了我。

在新城區(qū)一個寬敞的大院子里，犁小城停了車，領著犁志義進了一座摩天大樓，乘電梯上到九層，打開一扇自動門，帶著犁志義順著走廊朝里走。

犁志義問，這是什么地方？

犁小城側過身來說，這是財富大夏，咱們犁氏家族的犁多才開了個園林綠化公司，他把這層樓買下了。

犁志義心下驚異，犁姓家族還有這么有能耐的人，公司開得不小哦！

會議室里，橢圓形長條桌子旁坐著七八個人，有男有女，有年老的有年輕的，都專注地看著犁志義。幾個年齡大的面帶微笑跟犁志義打招呼，語言客氣，態(tài)度溫和，讓犁志義坐在主席的位置上。

犁志義感受到了自己的重要性。

他身旁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子向他靠近一些，大大的眼睛閃動著，親切地說，宗親長輩，叫您來是想跟您商量一下犁氏家族成立總會的事，我們已經開過一次會，這是第二次了。

犁志義關切地問，為什么要成立這個會呢？

坐在另一側的男人說，這個說來話就長了，簡單地說，主要是想著把本市開公司做買賣的犁氏宗親聯(lián)系起來，相互扶持，相互幫助，把事業(yè)做好做大。

哦，犁志義明白了，他們是要通過這種形式抱團掙到更多的錢。

人不能光為了錢呀，得加進文化的元素，聽起來高雅，做起來大氣。犁志義提示說，成立犁氏總會，有一項功能不能沒有，就是挖掘犁氏的歷史文化，發(fā)揚光大，給犁氏后代留下高品質的遺產，為長遠的興旺發(fā)達奠定基礎。

大家說，也包含這個內容。

一個男人提議說，犁志義宗親和大家還不認識，相互介紹一下吧。

四十多歲的男人站起來說，我叫犁多才，自己開了個園林綠化公司，這層樓就是我的辦公地點。我的老家在郊區(qū)犁家營子。

坐在犁多才身旁的男人站起來說，我叫犁大方，自己開了一家醫(yī)院，就是羅鍋橋西邊那家百姓醫(yī)院……

犁志義驚奇地問，那家醫(yī)院是你開的呀？

對，我開的，怎么，你知道這家醫(yī)院？

犁志義說，我去過多次，你們那兒治牙的技術先進，收費低廉。

以后再去可以給我打個電話，收費上給予優(yōu)惠——我是這次總會成立的發(fā)起人。怎么想起成立犁氏總會的呢？我去南方進藥，藥廠的廠長姓犁，聊起天來，他說幾年前他們就成立了犁氏總會，各個省都成立了總會，只有咱們省沒有成立總會，回來我就把犁多才、開汽車修理廠的犁君和犁小城召集在一起，商量一番，決定成立總會。

坐在另一邊的男人站起來自我介紹說，我叫犁君，藍天汽車修理廠是我開的，我也是這次犁氏總會的發(fā)起人。

……

全體人員介紹完，犁多才說，我們這些人都是經商的，不懂文字，您來幫助我們寫成立大會的材料，行嗎？

犁志義寫了一輩子文章，不愿意寫，但是，不寫材料就沒什么用了，只好說，可以，最好給我配一個年輕人，我指導他寫，最后我定稿！

犁多才痛快地說，可以。

二

散會后，犁小城開著車送犁志義回家。

犁志義問，犁多才開的園林綠化公司開展什么業(yè)務？

犁小城說，就是在城市里栽樹，街道兩旁的樹大多是他們公司栽的，今年咱們市的新城區(qū)綠化項目他承包了，市里投資一個多億呢！

犁志義哦了一聲，心里說，看來犁多才是個有錢的主兒。他想了想說，犁大方的醫(yī)院我去過，不知道是咱們老犁家人開的；還有犁君開的藍天汽車修理廠，很有名，事先也不知道是咱們犁家人開的。

犁小城望著前面的路，說，犁君原來給別人修理汽車，年頭長了就自己開起了修理廠，現(xiàn)在他的修理廠有三處，還有賣汽車的4S店，是個挺大的公司。

犁志義仰靠在座背上，感慨地說，我原來的觀念是咱們犁姓人做不了買賣，開不了公司，為什么？我父親說過，咱們這個家族的人都不愛說話，也喝不了酒，心理承受能力差。就說我吧，前些年在咱們市的舊城百柳小區(qū)開個商店，半年就兌了出去。原因呢，舉個例子說吧，如果一個熟人從我的商店門口路過，進了相鄰的商店，我心里就起波瀾，就想，他咋沒進我商店買東西？就挖空心思找原因，然后接受不了。

犁小城笑了笑，說，我也是心理承受能力差。

犁志義繼續(xù)說，我父親這一支人的性格都是謹小慎微，喜歡安靜，適合寫文章，搞文字工作。比如說，我妹妹在市電視臺當編輯，她喜歡寫散文；我兒子在晚報當記者，他的愛好是電影，在省級刊物上發(fā)表過電影文學劇本。

犁小城笑笑說，我接觸的犁姓人都是做買賣開公司的，像你們這種文化之家，還是第一次遇到。

犁志義說，接觸這些人后，我的觀念發(fā)生了變化，咱們老犁家人也能做買賣開公司，而且買賣做得很好，公司開得很大，不比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差！

犁小城說，是呀是呀，咱們犁氏能人多的是，據(jù)說犁大方和犁君去南方接觸到的犁家人，開大公司的多了去。南方成立的犁氏家族總會，會長是個上市公司的老總，犁大方和這個老總聊天，說起辦醫(yī)院，這個老總說，他的公司也辦了兩家醫(yī)院，投資十幾個億，醫(yī)院什么樣子他不知道，因為他從來沒去過醫(yī)院。犁大方一聽，很是自卑，他原先覺得他的醫(yī)院夠大的了，和人家一比，小巫見大巫；他天天到醫(yī)院上班，看看人家，沒去過醫(yī)院，咱們太小家子氣了。

犁志義說，犁家人都在開公司、發(fā)大財，只有我父親這一支犁族人還在摳字眼寫文章。

犁小城說，你們也有你們的優(yōu)勢，比如說這次成立總會，就缺少您這樣懂文字的人。

三

當天晚上，犁志義被犁小城拉進了犁氏家族微信群，群名叫犁氏宗親聯(lián)誼會，群里五百人，全是犁姓人。

一周后，犁小城在群里發(fā)信息，通知星期日在財富大廈的九樓召開犁氏成立宗親總會會議，討論會議期間的相關事宜。

犁小城開著車來接犁志義。

會議依然由犁大方主持。他說，我自告奮勇地當這次成立大會的總指揮，大家都得聽我指揮。今天的會議主要是商定會議由什么人參加，總會設立哪些職務，這些職務由誰來擔任，還有一些會議的準備工作，都得定下來。

坐在他旁邊的犁多才說，會長由你來擔任！

犁大方說，不行，會長必須你擔任，你張羅起來的應該當仁不讓。

犁多才不好意思地問，我當會長，你也得有個官銜呀！

坐在另一邊的犁君說，讓犁大方當名譽會長。

犁大方轉過臉來問坐在旁邊的犁志義，總會設個名譽會長行嗎？

犁志義說，行。心里說，一個民間組織，幾個人商量的事，想怎么樣就怎么樣，有什么行不行的。

犁大方對著眾人說，那我就來當名譽會長。

犁小城提示說，犁君宗親也得有個職位吧？

犁多才笑著對犁君說，我當會長，也不能有兩個會長，你當常務副會長吧，怎么樣？

坐在他身旁的犁君面相厚道，笑容可掬地點頭說，行，我當什么都行。

犁大方問大家，給犁小城安排一個什么職務？

大家都不作聲，一直聽著幾個人分配職務。

犁多才征求意見似的說，讓他當秘書長怎么樣？

沒人說話，從神情上看，大家很在意這件事，都專注地看著犁大方。犁大方說，就讓犁小城當秘書長。

犁大方看看犁志義，問大家，讓這位長輩宗親當什么？

犁志義謙虛地說，我什么也不當，幫助你們弄弄材料就行了。

犁多才說，讓犁志義宗親當顧問。

犁大方說，就這么定吧。

犁志義心里不太舒服，心里說，職務分配的過程有點分贓的意味。話說回來，人家?guī)讉€搞企業(yè)的人張羅成立犁氏總會，職務當然由人家分配。

犁大方問坐在桌子對面的姑娘犁小城玲，外市和縣區(qū)的犁氏宗親你聯(lián)系的怎么樣了？

嬌小、面皮白凈、圓眼睛的犁小城玲用圓珠筆桿點著桌子上的A4型紙說，聯(lián)系上一部分，有好些犁氏人不接電話，或者接了聽我一說成立宗親總會，就關了電話。

犁小城說，對方以為你是騙子！

犁大方說，你聯(lián)系上多少人？

犁小城玲說，聯(lián)系不到十分之二。

犁大方說，聯(lián)系多少算多少。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轉臉問犁志義，外市來的犁氏宗親得給職務吧，給什么職務呢？

犁志義說，每個市給個副會長，便于工作，再有事就由這個人負責聯(lián)絡他們市犁氏宗親。

犁大方問犁志義，副會長應該怎么選出來呢？

犁志義說，每個市由他們推薦一個副會長人選，報到咱們總會批準。

犁小城玲說，每個市的犁氏宗親相互都不認識，怎么選？

大家看著犁志義，這些人里邊只有他懂得這些。犁志義胸有成竹地說，他們之間不需要認識，相互通個電話發(fā)個短信就定下來了。

犁小城玲說，有的市只聯(lián)系上一個犁氏宗親。

犁志義說，那就定他為副會長。

犁大方對犁小城玲說，你把其他市的副會長名單交給犁小城，由他發(fā)參加會議的邀請函。

犁大方說，會議大約需要五十萬資金，我提議，名譽會長和會長及本市副會長、秘書長各捐款五萬，別的犁氏企業(yè)隨便捐款，不收個人捐款。

犁君說，犁氏的個人捐款也可以收，但是自愿。

犁大方想了想，說，最好是不收，因為這是咱們幾個人張羅著成立的總會，和別人沒啥關系——當然，有愿意捐的也可以捐。

犁大方說，會議時間是七月一日至四日，在市賓館召開，七月一日晚上是招待市外宗親的晚宴，七月二日中午的宴會由本市的宗親參加，二日下午乘車到北部景區(qū)游玩，四日下午回到市區(qū)，會議結束。明天開始在藍天修理廠出一間辦公室，供會議準備使用，犁小城請假到這間辦公室辦公，專門做會議準備，由犁志義當會議準備的顧問。

四

犁志義沒有去設在藍天修理廠的辦公室，他想，我不是一般的人物，是個有文化會寫材料的高級犁氏人物，想讓我?guī)椭麄冏鰰h準備，得他們請我去。

犁小城給犁志義打來電話，說宗親您得來一趟，有些事我不太懂，想請教您。我開車接您。

犁志義說，好吧！

乘著犁小城的車，來到了藍天修理廠三樓的辦公室。七八個年輕人坐在橢圓形辦公桌旁，其中坐在橢圓形會議桌里邊的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在說什么，氣宇軒昂，口若懸河。犁志義看一眼他鼓起來的啤酒肚，猜測是個開大公司的犁氏人。

犁志義坐在了橢圓形會議桌的一邊，說話的那個男人扔給犁志義一疊A4紙，用鐵夾夾著，說，叔，您看看這個，是我整理的，對會議準備很有用。

犁志義看看，第一頁的題目是：什么是宗親？這種名詞解釋沒人愿意看。他翻 到第二頁，題目是：什么是宗族？他掃一眼，翻到第三頁，題目是：宗親的來源……犁志義飛快地把一疊紙翻完，扔在桌子上，心里嘀咕一句，沒意思！

犁小城對犁志義說，請您來想問問您 邀請函怎么寫？

坐在橢圓型桌里邊那個男人插話說，成立總會這事，應該跟市委宣傳部說說，現(xiàn)在提倡挖掘古代文化，發(fā)揚光大，讓他們幫助宣傳。

犁小城說，不行，這種事宣傳部不會管。問犁志義，據(jù)您所知，宣傳部會管嗎？

犁志義說，宣傳部管的是大文化，咱們犁氏成立總會是小文化，是自己家的事，宣傳部不會管。

那個男子不滿地嘀咕一句，還自己家的事。聲音雖然壓抑著，但是透露著憤怒。

犁志義心里不舒服，告誡自己，誰再說不切實際的話，不要多說話了，這是何苦呢，平白無故得罪人。

犁小城把一個紅皮的邀請函遞給犁志義，說，這是訂做的邀請函樣子，往這上面填什么內容？怎么個形式？

犁志義擺弄著邀請函說，寫上具體時間、在什么地方和開什么會，邀請誰參加。橫著寫怎么個形式就用不著說了，豎著寫就是從右至左。

那個男子說，得寫上犁氏的宗族介紹和這次成立總會的介紹。

犁志義想，邀請函也沒個規(guī)定，想怎么寫自己定。不用寫那些，可是，有人提出來了，而且剛才發(fā)生了不愉快，別爭論了，就說，寫上那些內容也可以。

犁小城問，介紹和成立的內容怎么寫？

犁志義怪男子多事，既然是他提出來的，讓他寫吧，就拐個彎說，百度一下，照著樣子寫。

那個男人擺弄著手機百度后，說這兒有，我念您寫！說著坐在了犁志義身旁。

犁志義把面前的紙和筆推給他，你自己寫！

男人猶豫一下，裝作念百度到的東西，站起來朝旁邊走。犁志義很不高興，你連字都寫不了，來這里搗什么亂！

其他的人都坐著，沒有事干，犁小城打電話，一個接著一個電話。

犁志義把邀請函寫在A4紙上，對犁小城說，內容我擬好了，讓人抄到邀請函上就行了。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回去了。

犁小城對一個年輕人說，你送送這個長輩宗親。

坐在車上，犁志義想，這個市里犁氏都是做買賣的，只有自己一個人是搞文字的，為什么會是這樣呢？

五

犁志義天天都關注犁氏微信群的信息，群里天天都有不少人在發(fā)犁氏要成立總會的消息，有的人不斷地發(fā)號召：

各位宗親大家好，距離掛牌儀式還有9天，各位宗親精誠團結，共創(chuàng)輝煌，力爭把這次大會辦得有聲有色，對每位宗親都有深刻的教育意義。我們共同拭目以待。加油！加油！再加油！

犁志義思量，成立個總會，有什么教育意義呢？

又一條信息發(fā)出來：

家人們好！在這個宗親總會掛牌儀式近在咫尺之際，咱們就不說領頭人了，因為他們都是男人，當然也是為祖宗臉上增光，更是為了犁家后代造福！感恩！謝謝！你們辛苦啦！更讓我感動的是咱們犁家的閨女！出錢，出力，積極行動！太讓人感動了！別看是出嫁了！心系娘家！別看她們有的并不富裕，也積極贊助，真是讓人感動！咱們犁家的男人們，你們心動嗎？行動吧！咱們一定要把這次會議辦好！這是我們紅山市的帶頭人要把咱們犁家人世世代代地帶出紅山，走向世界，他們是我們的領路人！感恩你們！這才是帶著犁家人縱橫捭闔！合縱連橫的開始！和天下的犁家人共同輝煌！感恩謝謝！再次感恩我們的領頭人！

語法混亂，詞語不通，什么亂七八糟的！犁志義沒有認真讀。

有的寫詩放到微信群里：

紅色宗親群英會

山里風情惹人醉

宗家親人聚紅山

氏族連心情意貴

盛宴佳肴酒美味

會場歡笑人鼎沸

宏圖偉業(yè)凌云志

開天辟地是犁輩

這也是詩？連打油詩也算不上，就是順口溜，不會寫詩就別寫，上這微信群里顯擺什么！

還有個人發(fā)出一則倡議：

尊敬的各位犁氏宗親、各位志愿者們：

大家好！

7月2日是犁氏宗親為宗親會舉行掛牌儀式的日子。舉辦這樣一個規(guī)模大、參加人數(shù)多、高檔次、尚無前例的儀式，是我們犁氏的驕傲，也可以說是受世界犁姓人員矚目的。所以我們的心情都無比激動，心潮澎湃。

激動之余，請允許我代表犁氏宗親向籌備這次會議的全體領導及工作人員表示最誠摯的敬意和由衷的感謝！他們?yōu)檫@次宗親會的成立廢寢忘食、晝思夜想、忘我工作，是我們學習的榜樣；他們?yōu)樽谟H會的舉辦舍小家顧大家、出資出力、無私奉獻，是我們心中的楷模。

感動之余，我們每個犁氏成員都要真心體諒他們的辛勤付出，積極行動起來，投身參與到這項工作中來。能出資者出資，能盡力者盡力，獻言獻策，有一分熱發(fā)一分熱，保質保量完成籌委會交給我們的各項任務， 替籌委會分憂解難，讓他們有更多的時間來把籌備工作做好。我們深知這次會議意義重大、影響深遠，重大到事關成敗榮辱，深遠到福澤子孫后代。因此，大家需提高認識，精誠團結，以振興犁氏為己任，把有限的精力投入到無限的服務中去，積極配合籌委會工作，努力把這次掛牌儀式辦成一個高質量、高標準的經典儀式。

再一次感謝每一位宗親！

最后預祝掛牌儀式圓滿成功！

看著這個不倫不類的倡議，犁志義猜測是不是在藍天修理廠辦公室遇到的那個說話很張揚的犁氏男子寫的，他是不是以此想引起發(fā)起者的注意，從中弄個一官半職的？

微信群里也發(fā)出了捐款的倡議，并且把捐款人員用表格的形式公布在微信群里，很多人紛紛捐款。

從群里的氣氛上感受到，犁氏家族的人都群情振奮，好像總會的成立會給他們帶來莫大的好處。

這天，犁小城開車把犁志義接到了藍天修理廠樓上的辦公室，犁志義不知道把他接來做什么。進屋，幾個姑娘和一個男人正在看著一頁紙議論什么。犁小城說，犁志義宗親，您看看這些任命書怎么寫？

犁志義接過那頁紙一看，第一行是名譽會長：犁大方；第二行是會長：犁多才；接下來是副會長。下邊是監(jiān)事會監(jiān)事。再下邊是總顧問和顧問委員，最后一段的人名最多，是理事。

犁志義看著犁小城，問，你讓我看什么？

犁小城說，您看看這些職位的稱呼對吧？

犁志義又看一遍，說，別的都對，就是這總顧問和顧問委員叫法欠妥，沒有叫總顧問的，顧問就是顧問，也沒有加上委員兩個字的，不叫總顧問，也不叫顧問委員，統(tǒng)統(tǒng)叫顧問不就得了嗎！

犁小城說，設總顧問是因為他捐了錢，而顧問都是犁氏年齡大的，沒有捐錢，得有區(qū)別。

犁志義想一下，這樣吧，就叫顧問委員會，設委員會主任一名，其余叫顧問委員會委員。

犁小城說，就聽您的。對其他的人說，按照長輩宗親定的，去寫任命書吧！

犁志義問犁小城，還有什么事？犁小城說，沒有別的事了，我開車送您回家。

六

下午，微信群里出現(xiàn)一條通知：

各位宗親下午好！6月24日，也就是今天下午2：30召開籌委會最后一次大會，這次會議是掛牌儀式前的一次大會，希望各位捐資者、志愿者全部參加，所有檔案記錄以這次會議為準記錄在冊。希望所有宗親以積極向上的態(tài)度對待此次會議，放下手上所有的事情，以這次犁家自己的事情為重。地址：火車站進站口西側里走200米路西，門牌是：紅山寶貝汽車服務有限公司，院內有宗親接待！所有人帶上身份證復印件。

群里面的人熱血沸騰，紛紛表示參加。

24日中午，犁志義還沒吃完飯，犁小城就打來電話，說馬上就到小區(qū)接他。犁志義匆忙吃完飯，穿戴整齊下了樓。車上已經有了兩個人，相互一介紹，都不認識，是犁小城從網上認識的，都是犁氏人，犁小城說還要接上一個在網上認識的犁氏女子，她也去參加這個會。

車緩緩開進大門里面。上次犁志義來時安靜的院子，這次人滿為患。上了樓，走廊里擠滿了人，會議室里人頭攢動，會議桌旁坐滿了人，沒地方坐的人站在會議桌的四周。坐在主席位置上的犁大方招手讓犁志義過去，勸走了身旁座位上的一個中年人，讓犁志義坐在了犁大方身旁。

犁志義注意到，在藍天修理廠辦公室碰到的那個張揚男人站在會議室的窗戶旁，望著這邊，好像希望坐到桌子旁。因為相互都不認識，誰也不理誰。

會議開始的時間到了，犁大方主持會議。他說，今天是總會成立前召開的最后一次準備會，主要有以下幾項內容，一個是宣讀捐款的人員名單，這些人都是這次總會成立后的理事，看看有沒有漏掉的？

第二個內容是確定會議的志愿者，根據(jù)報名情況，選取了犁姓一百人。

第三個內容是本市的犁氏宗親只參加7月2日中午的宴會，參加宴會的人員只限于總會的會長、副會長、秘書長，監(jiān)事會成員、顧問、理事和志愿者，如果有捐款的宗親，隨時增加。

犁大方宣布完這幾項，氣氛熱烈的屋子安靜下來。

犁志義覺得這樣不妥，犁氏宗親滿腔熱情地追隨這么多天，滿懷希望地跑來參與，卻好像沒他們啥事，讓人心涼。他很想說幾句，犁氏總會的成立，關乎犁氏宗親的全體利益，和大家有著血肉相連的關系，它為犁氏宗族服務，為犁氏宗親排憂解難。可是，憑嘴這么說不行，得說出具體怎么服務，怎么排憂解難。這又不是犁志義能做到的。

正在犁志義猶豫的時候，犁大方說，看看大家還有什么事？

沒人說話，屋子里的人靜坐、靜立，沉思狀。

犁大方覺得來了這么多宗親，這樣結束太簡單，高聲說，對此次總會成立有什么建議和意見都可以提，幫助我們改進！

依然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壓抑。

犁大方看了一遍所有的人，宣布說，散會！

七

成立大會很成功。

所有的日程進行完后，宴會開始。

坐在犁志義旁邊的男人端著酒杯向犁志義敬酒，問，您是哪位宗親，家住哪里？

犁志義端起酒杯說，我叫犁志義，已經退休，家就住在市區(qū)的花園小區(qū)。您呢？

男人說，我叫犁杰，在本市的北部開了個銅礦。

犁志義驚異地說，大企業(yè)家呀！

男人說，小買賣，效益很差。咱們倆見過面，只是沒說話。

犁志義看看他，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男人說，第三次開預備會我參加了，您坐在主席位置上，我注意到您了，您沒注意到我。

哦，是這樣。犁志義和男人喝了一杯。

男人說，你們文化人和我們經商的不一樣，你們用不著和誰套近乎，我們經商的不行，和誰打交道都得看看有沒有用，要是沒用，就不理會。那天我去參加會，坐下后，那幾個會長對我很熱情，以為我開的是大公司，問清楚我只是開的小公司，就不理我了。

犁志義想說，參加準備會的相互介紹完，因為人太多，還需要研究事，都是不再搭理，和你開的公司大小沒什么關系。但是，那樣解釋，他信嗎？

男人問，會長什么的都是誰定的？是不是誰掏的錢多誰就當會長？我也帶來五萬元錢，但是報到時沒有交，我?guī)уX來想買個官，但聽說職位已經定了。

犁志義微笑地不作聲，心里說，這算啥官，一個民間組織，或者說是幾個人打著眾人的旗號成立的所謂總會，還用得著煞費苦心爭嗎！

男人看看其他桌子上的人，說，再坐下去也沒意思，我走了，您還坐一會兒？

犁志義說，我還坐一會兒。

男人起身離開了。

其他桌子旁的人也陸續(xù)朝外走。犁志義想，我也該走了。

八

犁氏微信群很少有人說話，和會前的熱鬧形成強烈反差。

犁小城、犁大方、犁多才、犁君等人把會議期間拍攝的照片發(fā)到群里，是他們幾個人在臺上的講話留影，或者是接待市外來賓的留影，有的是和志愿者的合影，個個神采奕奕。

群里沒人回應。

犁志義瀏覽照片，沒找到有自己的場面，就統(tǒng)統(tǒng)刪除。

有個犁氏在群里發(fā)信息：我是砌磚抹灰的，想找個輕快活兒干，哪位宗親能幫助我找？多謝！

沒人回應。

犁志義對這個犁氏微信群失去了興趣。而他所在的家族群、全市的文化群、旅游群、健身群等等卻紅紅火火。

責任編輯 黃月梅

呂斌，內蒙古赤峰市阿魯科爾沁旗人，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人民文學》《草原》《芙蓉》《黃河》《北京文學》《北方文學》《安徽文學》等刊物發(fā)表作品六百多萬字，作品多次被《小說月報》《小說選刊》《海外文摘》《作品與爭鳴》等刊物轉載。著有個人文集《驚險時刻》《狼甸子》《美麗鄉(xiāng)村》等二十余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