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向陽
重返昆明
那城市就是正確的。
它裝了世界
它有那樣容納了黑的鋼盒。
那我就是正確的。
在唐宋詞的馬車里
轉(zhuǎn)乘到機器人寫詩的鋼鐵世界
重新回到那一個鋼盒里。
像時間流逝,像河水流著
在互聯(lián)網(wǎng)的神秘黑洞中寫著
牽引著他的愛人在虛有中活著。
在城市的鋼盒跟他的愛人們過著。
無法稀釋的愛,已經(jīng)變得像
愛液與尸水一樣粘稠。
寂寞,滾燙。被鋼盒擁有。
我反對世界打開一張宣紙
它如何戰(zhàn)勝一柄鍛鋼,或許
當宣紙餓了,或者鋼鐵餓了。
我們就會知道時間融化的聲音。
知道它如何滴穿過我們的身體。
黃昏
時間像輪胎漏的氣。
時間像羊吃草。
像你吃了我。
像跑過高架橋的每個駕駛員。
像高速公路。
你每次去玩。
像通達世界的深海。
不知道回家的時間。
但如果更深沉如巖石沒有裂紋
而有裂紋的巖石,不知是在世上哪里,
但如果時間的刀口總有血影抹不干凈。
翻遍卷宗,我們就那樣沒有眉目。
八月六號金馬寺圍欄里的天就變黑了
八月的六號就消失了。
墻角還沒有整理的行李
它壓縮了八月六號以前的全部年月
他裝著它拉著它他丟過它。
它有四只腳,像餐桌一樣。
占據(jù)那里的人,那些晚餐。
全部都消失了。
就像一個飽滿的輪胎。
就像時間。爆炸了。再次填滿。
2月某天
我回到老屋子去看望父親
在他拋棄我們?nèi)旰蟆?/p>
那里星空還在,但沒有了年華,
那里謠言如同酒的香氣
飄滿在空洞生銹的嘴里。
風吹過門縫告訴我
在謊言里生活與真實的生活都是一樣的
在一個村寨中逃亡不需要遷徙
在一個世界中不需要世界。
衰敗與死亡,毫不重要。
那些伴隨與尋找
一同隱秘不見,如是
被我拋棄的那三十年一樣
如是我們相互拋棄的三十年時光一樣。
被我追逐著、追著追著就趕上的這三十年誒。
它本就已經(jīng)歸于永恒的消失。
這才是時間的意義。
金沙江邊
比雪峰矮的那些山梁
也凄冷得讓人們沒有辦法。
糧食像一堆黃金,但毫無用處。
那些造型,枯枝,水渠。
爭來爭去埋誰的地。圍來圍去誰住的地。
分了枝杈的血脈。樹遮蔭就要砍掉。
靈魂孤獨得唾棄了你們所有人。
你看到這雪中的荒野啊。就會知曉我的過去。
河流上漂著時間悲愴的呼號。
噢那是我曾在這水中救起溺亡的父親。
路過響水鎮(zhèn)
過勝境關(guān)到六盤水再從市府盤州出發(fā)穿過云貴的交界。
次日上午來到富源富村鎮(zhèn)。
山頭多霧。所以山里的孩子都是必須走出去。
不然沒有反哺這些老屋的可能。
山間作物很少,旱地主要靠雨露。
苦一生,為了把房子修的好一點。
那些年沒有公路,都要靠騾馬把材料馱上山頂。
大風吹啊吹,吹熄了時間里的今日
在這些石梁上,吹熄時間的聲音蓋過了響水河的悲聲。
到了村子里
有河流的地方,仿佛就是世界的盡頭。
它流啊流。實際上它們帶來我們,讓我們一生漂著。
山間看見兩條河流匯合,一條是紅通通的,
查了下叫黃泥河,一條從另一邊的山埡飛下來,
清汪汪的,我見它那刻,它已經(jīng)形成了灘涂,
像大象一樣沉穩(wěn),不咆哮,不慌張,
跟黃泥河碰撞,抱在了一起。
往遙遠的大江大海追去了。
古拱橋斷塌了半截,新橋架在旁邊。
村子是一山一個村,我們期待著霧散去,
期待著寒風變暖,期待著曦日照見。
故地
迎來故地,只是為了站在這里跳離開。
那些綠色的山,灰色的工業(yè)區(qū),
我戲謔比喻的食肉的叢林。病變的肉體。
以及我們自己,那癡呆不治的理想。
十來年,大家在這條不歸路上,有沒有真的變好。
站在雙塔下面,這夢的國度。只是我沒有變好嗎
這是我愛過的昆明嗎。多美的夜色
多殘酷的夜里迷行。這是被你愛著的我嗎。
喔,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