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恩鵬
我喜歡動詞。像喜歡一只鳥
我寫到飛
身無雙翼卻已飛離大地
與一朵云一起
與整裝待發(fā)的雨一起
在天上編織萬千箜篌的聲響
我寫到攀。我的鰭劃著光焰
隨一縷清風(fēng)奔上連綿的遠(yuǎn)山
以及廣袤的長空
我寫到呼嘯。一道大風(fēng)
帶著氣脈賁張的血
沖上山巔,嘹亮浩瀚的林濤
我要生出一雙翅膀
只要一個舒展的姿勢
就能拔地而起,融入蒼天
我與遷徙的雪雁
斑頭雁或大天鵝
越過高山峻嶺和江河
時間就是翅膀和風(fēng)的長度
我還要與那些鳥兒一起
不停地飛
我要和春雨結(jié)成伙伴
把郁郁蔥綠還給沙漠
把脈脈泉流還給森林
把滿滿花香還給大地
我的家園豐盈、飽含汁液
那些溫馨的光常常照臨睡眠
我的血液蜿蜒
隨意將雨聲按成快進(jìn)鍵和慢門
我被芳香的青草環(huán)繞
枝頭的葉子、花朵和果實(shí)
以一種奪目之炫,閃爍諭示
但是現(xiàn)在,我畫了許多個圓圈
我罩在了其中無法出來
青澀的光升騰,莖葉飄蕩大雪
孤獨(dú)的山谷,靈魂四處游走
開滿鮮花的洲渚,隨手摘下一朵
分開,聽里面飄曳的雨聲
大地深處的礦藏在掌紋上交迸
從一個時辰到另一個時辰
水聲不斷
漂泊的小船被太陽的光線汲走
魚睜開混濁的眼睛
一些水草糾纏著
結(jié)網(wǎng)營屋的蜘蛛蜿蜒輪回的命運(yùn)
巨石正在沉沒
世界陷入了一場墮落
一切皆是瞬息
有些聲音在時間的縫隙響起
大海啊,有誰聽見
太陽深處一粒晶瑩剔透的鹽
是怎樣渡過濤浪無邊的推涌
我使盡全力讓自己醒來
但無濟(jì)于事
我清醒時無法辨別事物的方向
唯一的辦法就是逃離現(xiàn)場
進(jìn)入黑暗的光線
把魚和鳥一起帶走,把鰭和翅膀
一起帶走
那些鳥是逃離了大海的魚
那些魚是逃離了天空的鳥
它們跟著夢境追攀,互不相讓
靈魂需要安慰。因此,我總是
一醒來就尋找自己
一切因?qū)?yīng)一切果
一切想象對應(yīng)一切感覺
一切生對應(yīng)一切死
出世與入世。意圖在先的那個人
總是在尋找生活的謎底
但我決不責(zé)怪那些影子
無法除去的影子是無辜的
其實(shí),是我太在意別人的光亮
它是腳步和方向的過錯
把事實(shí)與夢想放在一起
稱量其輕重
靈魂攀附山上
一些落葉零碎撒著,無人能阻擋
一場突如其來的時間追擊
我如魚,如飛鳥
沒有什么,能讓蠢笨的身體
躲避一場時光大火的殘酷灼燒
我只能
在一種疏忽里風(fēng)一樣匆匆逃離
暗夜的花瓶,被誰用尖銳的呼吸
將鴻蒙悄然剖開
露出隱藏的河流
大水漫過山梁,沉入荒蠻
圣域在側(cè),何人感知大地的力量
玄衣獨(dú)思的仙人
于隱秘處發(fā)現(xiàn)了佛陀的指向
蔚藍(lán)走遠(yuǎn),一種氤氳騰空而上
萬物寧靜。最初的生命從一朵花開始
酒神和糧在星辰下囤積
一只鷹的眼
穿透千年,點(diǎn)燃了夕陽的魂魄
鳥兒渴望回到森林
我在街邊落滿灰塵的樹上看見鳥兒
這些茂密森林里的孩子啊
它們的祖輩從哪一年開始流亡
那些絕響,又孤懸于哪一個秋夜
它們是否聽見蕭瑟的曠野
一支管子的嗚咽
看見古道揖別的那一場朝雨
沉荒。一座千年的古驛
誰把誰,望成了一座孤獨(dú)的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