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昀恩
都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我奶奶這個“寶藏女孩兒”時常會做出一些令人捧腹的事情。
奶奶極愛吃零食,如果有人問她長壽的秘訣,我猜她一定會說:“要把零食吃夠!零食吃不夠,你就活不贏人家!”她還自封“零食大王”,得意得很。
奶奶酷愛吃火鍋,但是吃品有點兒不講究。她有一套獨門的彈鴨腸吃法:吃鴨腸的時候不是用牙將鴨腸咬斷,而是牙齒咬住鴨腸的一頭,另一頭用筷子固定,通過彈拽將鴨腸掙斷。
這樣一來,飛彈的鴨腸濺得她自己滿身滿臉都是香油,身邊人的衣服也難逃一劫。
有一次我弟弟被她濺得忍無可忍,揪著自己的衣角氣勢洶洶:“奶奶你看!你剛剛吃鴨腸,濺了我一身油,你說咋辦?”奶奶咂了咂嘴,岔開話題:“毛肚好吃,腰片好吃!哎?你咋個不吃哪?”
年紀越大,奶奶越發(fā)喜歡吃油炸食品。她喜歡吃炸得焦黃的食物,一口下去可以爆出油汁的那種。
平日里下館子,我們點的油炸食品基本都逃不過返工的命運——重新炸一遍,炸老、炸透她才喜歡。通常一旁的服務員都會驚奇地看著奶奶,發(fā)出驚嘆:“這么重的油,這長壽的老太太可真的是一點兒也不養(yǎng)生啊!”
其實早些時候我們也常常勸奶奶,老年人不要吃這么重口,對身體不好。她就很著急:“你曉得個鏟鏟!你也不看啥時候了!吃了不好?不吃才不好!”對美食,她從來都秉持著“只爭朝夕”的態(tài)度。而關于長壽,她也覺得沒有什么秘訣——吃好、耍好、睡好,一切就都好。
聽說我要減肥,奶奶很不屑:“減個鏟鏟?!?/p>
看我不動筷子,喝得小臉兒通紅的奶奶給我夾了塊烤鴨皮:“拿著!”
我看了看上面裹滿的白糖,又看了看奶奶,她理直氣壯:“甜甜的才好吃?!?/p>
最讓人無語的是,奶奶的口味不僅重辣,還狂愛甜食。她的早餐是五個湯圓、一個鴿子蛋和一杯牛奶。按理說湯圓已經夠甜了吧,不行,她一定要分別在湯圓湯和牛奶里各放兩勺糖才行。
奶奶到底有多貪吃呢?
冬天入睡前,裹緊小被子躺在床上的她會默默念叨:“羊肉湯好喝,喝羊肉湯要多放香菜湯才鮮;羊肉要蘸干海椒面才有味道;羊雜要趁熱吃味道才不腥。我不吃羊肝,我就吃羊肉、羊腸子,得放香菜,放好多香菜,好吃喲……”念著念著就安然入睡了。
坐我車上,我提醒她:“系安全帶!”誰料她聽成了:“鵪鶉蛋?”
去熊貓基地看到熊貓吃竹子,她會聯(lián)想:“筍子炒肉安逸得很嘛!筍子要炒著吃才脆!”
去海昌極地海洋公園看海洋動物時,她流著口水自言自語:“魚啊,魚就要炸的才好,油要多,油少了就不好吃了?!?/p>
在她眼里,萬物皆是食材。
小時候常常和奶奶生活在一起,那時并沒有發(fā)現(xiàn)奶奶這么有趣,只是覺得這位老太太好厲害——有文化,精通中醫(yī),舉止文雅,就是說起話來像開機關槍——反正就是好厲害的一位老太太。每次媽媽訓我,奶奶都會超級維護我:“小娃娃不懂事,你不要對她太兇了?!钡桥み^頭來,她管教我的嚴厲程度絕不遜于媽媽,真是讓我對她又愛又怕。
奶奶管教我的時候,那可完全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的孩子氣,頗有沖冠一怒的陣勢——她會把道理列成一二三四給我扯得明明白白,再加上她超快的語速,數(shù)落起來完全不結巴、不卡殼,我根本沒有頂嘴的份兒,話都插不進去,只能哭。
但是現(xiàn)在奶奶和我出門逛街,我真像是牽了一個100歲的寶寶,什么東西她都會覺得新鮮、有趣,沒見過的景致要看一看,沒吃過的東西要嘗一嘗,沒玩過的東西要摸一摸。
現(xiàn)在因為異地,我和奶奶不常見面,但時常會視頻聊天。每次視頻結束前,我都會叮囑她,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少喝酒,少吃點兒零食,注意腸胃,她就會回我:“謝謝你哈,你也是?!毕駱O了一個有禮貌的小孩兒,即便我知道她從來不會聽話。
奶奶特別喜歡說“謝謝你哈”,她不喜歡麻煩任何人,所以平日里凡事她都要親力親為。如果我給她端了一杯水,她一定會笑嘻嘻地跟我說:“謝謝你哈,你也喝嘛!”活脫脫一個乖乖的老小孩兒。
曾經,有朋友問我該如何與家中的老人交流,說每每與老人聊天,總是說了上句就沒有下句了,感覺有點兒尷尬。
我想說,好好珍惜這些能跟爺爺奶奶那一輩的老人相處的時間和機會吧。其實只要你愿意說,無論說什么,哪怕是他們聽不懂的東西,他們也都愿意當那個捧場的傾聽者的。
記得有一次我正在打手機游戲,雙手點著屏幕那叫一個投入。奶奶就湊過來瞅了半天,然后指著我的手機屏幕問:“哪個是你?。俊蔽遗伺欤骸熬瓦@個。”奶奶笑瞇瞇地點頭評論道:“這個真好看!”
也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刻我突然眼淚就下來了。那個明明什么也聽不懂,卻努力捧場想要了解我的世界的奶奶,在那一刻深深地觸動了我。其實老人家一點兒也不貪心,他們沒什么想要的了,最想要的,也不過是你能多陪陪他們,陪他們吃遍好吃的美食,再多看看這個精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