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君
住宅樓對過有個菜攤,我常去那兒買菜。
菜攤的女主人經(jīng)常為了一毛錢和顧客發(fā)生口角。
有時顧客沒有一毛的零錢給她,她就從稱好的菜里拿下一點點,或一小棵蔥,或一小把豆角。每每如此,有的顧客拿了菜從鼻孔里“哼”一聲轉身就走。有的則憤憤地說,真小氣!這時他們就免不了斗幾句觜。
有時女攤主沒有一毛的零錢找給顧客,顧客就順手從攤子上捎帶點什么,或幾根蒜黃,或一縷芫荽。這時,女攤主就拿白眼球“剜”人家一眼,或嘟噥一句,沒出息!于是他們又開始斗嘴。
幸好我家的儲錢罐里儲存著很多一毛的硬幣。每次買菜,我特意從儲錢罐里捏幾枚。有一天,因為走得急忘了帶零錢,買菜時,偏巧女攤主該找我一毛錢。我說,不用找了。其實我一向覺得“不用找了”很拗口,總覺得那是款爺們的語言專利。這次也并非存心顯擺我的慷慨,我急著回家做飯,女攤主在紅布包里撥拉來撥拉去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時候呢。
女攤主像受了意外恩惠似的不知道說什么,我已經(jīng)穿過馬路了,她才扎煞著手高聲叫喊,等等!有零錢!能找開!
再去買菜,我成了女攤主的“特殊客戶”。稱菜優(yōu)先,秤桿也蹶得高高的。
那天,我買了4.9元的菜,給了女攤主一張5元票,她麻利地從紅布包里捏出一枚一毛硬幣給我,我說,留著找零吧。下次買菜,她湊整找給我,整整多出三毛錢,還贈我一個笑容,笑容里有些許歉意,些許感激。
漸漸地,我和女攤主好像達成了默契,我們不再為一毛錢禮讓了,但彼此又好像心里有數(shù),這次欠的下次補上。
時間久了,我們誰也記不清誰欠誰的了。事實上,我們壓根兒沒想記住,因為在我們的記憶里,不知不覺的,有一種柔軟溫暖的東西替代了冷冰冰的硬幣。
現(xiàn)在,我仍然去馬路對過的菜攤買菜。買菜前,我仍然從儲存罐里捏幾枚一毛的硬幣。只是,這硬幣不再是為我自己準備的,為需要它的顧客或女攤主。
一天,晚間散步,看到地下躺著一毛錢,我彎腰捏起來。朋友問,撿了什么寶貝?我說,和諧。
選自“向晚煙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