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雅婷

上海話有個俚語叫“拎不清”，大概是指做事沒有條理，總是認不清形勢。另外一個俚語叫“一泡污”，看字面就很生動形象。它倆簡直是絕配，一個拎不清的人，總是會把場面搞得一泡污那么難看，所有人和事夾纏不清，讓人煩惱，而你能說出來的最嚴重的話也只是……“他這個人其實不壞”。

可生活中哪有太多大奸大惡的壞人，真遇見小奸小惡就已經(jīng)夠嗆了。絕大部分你遇見的都是沒有邊界感的“小蠢孩”。

若你任由那些夾纏不清的道理和情緒拖你下水，你就會慢慢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黏稠，總是被吸干精力和熱情，簡直跟著智力水平下降。好吧，最后抱團死唄。

文學(xué)流派叫“小雞文學(xué)”，通常是講述未成年女郎的青春荷爾蒙碎片。有一陣子還挺喜歡看拉拉隊隊長愛恨情仇什么的，通常有誤會有吃醋，最后熱吻就已經(jīng)是最大勝利。慢慢發(fā)現(xiàn)人長大了，但很多人的“小雞友誼”還在繼續(xù)——那是一種依然恨不得同食同睡的室友情誼，我所有的事情依然要分享給你。

回想起來，“小雞友誼”確實溫馨喜人，那時愛情和友誼幾乎是生命全部。沒有邊界感的生活會營造出一種親密無間、情義無價的錯覺，是因為連自己的世界都還沒成形，自然無法刻畫邊界。

可是慢慢地，當旁人的自我世界已經(jīng)矗立起來，你若還沉迷這種親密并且毫無寸進的友誼，就會覺得有一種被拒之門外的微妙苦惱。甚至?xí)胧亲约耗睦镒龅貌粚?，而對方為什么變了，于是會更緊逼一步，以近乎戀愛的方式去要求自己的朋友。

只有兩個都具有強大自我的人，才可能發(fā)展出堅固的友情。否則看起來很像游伴或跟班。而兩個都沒有邊界感的人也可以發(fā)展出堅固的友情，那是建立在吐槽八卦、互相交換負能量、抱團死基礎(chǔ)上的互相耽誤。所以你知道為啥閨蜜越多越容易單身了吧。因為她們都在沒有邊界的生活中化身對方的理想戀人了呀！

看起來像戀愛的友誼無疑是沒有邊界感的：你的朋友要有閑暇陪你玩耍游樂，你心情不好的時候要隨時一個電話過去安慰，你會逐字逐句跟她分析暗戀對象說過的話，你也會仔細給她講你和戀人的一切細節(jié)，你們甚至還要互贈情人節(jié)禮物，甚至對方有新朋友的時候你會吃醋，要么就是對方表示你男友是個渣男不如趁早分手。以上等等，逃不過情感控制，或者總希望有人對自己的情緒負責(zé)。

你想想，如果單身時都已經(jīng)如此不能自理，戀愛后是不是會更順理成章靠在別人身上尋找安全感。要求對方必須和自己三觀一致、至愛之間就應(yīng)無話不說、手機微信必須攤開來看……

在感情中，沒有邊界感更多表現(xiàn)為主動去入侵別人的領(lǐng)域，需要旁人額外多地對自己負責(zé)。雖然這看起來并沒什么用，但還是忍不住會去突破和試探一個邊界。這么講起來，為什么很多人過年不想回家？也是因為父母和自己更是互相突破底線到天際，每個人不僅要證明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合理的，還要讓對方全盤接受。都不懂哪怕國境線的邊界，都還有一兩公里緩沖地帶。

我們形容沒有邊界感的感情是這樣的：友情看著像戀愛，愛情搞得像父母教孩子，父母關(guān)系搞得像小朋友之間打架……

硬心腸的一面是冷靜。冷靜的基調(diào)是理智，理智的某一面就是既能守住自我邊界，也能看清他人邊界，并不試圖去擾亂。退縮和糊涂會影響邊界感的清晰，最后大家也就共裹“一泡污”，歡快抱團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