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玉琳

在汶河古港

那海水分明從天上來

裹挾著前朝的草堂和梅影

春日遲遲，絲竹吳歌

古港口用一夜風云改寫了鄉(xiāng)愁

天馬、麒麟、神鹿和紫象

以另一種姿態(tài)加入航線

它們要在江湖創(chuàng)立門戶

沖破海洋的襟喉

我出生在大海邊

卻從未真正得到來自大海的消息

我的詩意磅礴又柔情

六百多年前來自海上的那場曠世之舉

卻讓我躊躇萬端

天妃宮前，我無法向大海發(fā)問

是什么奪走你的青春和肉體

才能以船立命，以海為家

統(tǒng)領官兵數(shù)萬人，海船百余艘

七次奉使諸番，自此開洋

途經(jīng)蘇門答臘、蘇祿、古里、阿丹、紅海

十萬里海域用過洋牽星術

準確預測過漕船的方位

也錨定人心的航向

歷時二十八載的刀光劍影

在浪尖上，在跨越種族的地方

種上神秘的稻蔬和玉帛

也種上東方傳奇和人性的光輝

以波浪和天空作為報答

此時，一個虛擬的航海者

要從你遠逝的腳步聲中

駛入大海，仗劍天涯

浩浩湯湯的水中央

是通往夢想的道路

這顆心，蓄積著船桅的力量

卻比風還要強大

可容馬船、戰(zhàn)船、糧船、水船

也搭載船主、水手、腳夫、馬夫、纖夫

陰陽官、書算官、辦事員、翻譯、醫(yī)生

我當然知道

思君千載，終有一別

兩岸的青蔥山色己塑成巍巍蓮座

但我依然相信，大海在韜光養(yǎng)晦

正如語言的新舊兩陸在交替上升

那亙古通今的東西洋己停止猜忌

我們的心，比鄰在這萬斛之舟

我為你流的淚，是沉默的茶和鹽粒

是藍色月光包裹的瓷器和絲綢

路過一個名叫陽春的村莊

冬日的暖陽照耀著

一個名叫陽春的村莊

普照堂頓生溫柔

而你面相莊嚴

縱然隔著千年蒼茫

人們依然能夠拜見你的肉身

人們在這里尋找光

光就從銀瓶尖的縫隙鉆進來

人們從你的腳下尋找水

水就從圣泉巖涌進來

漸漸地，這些水貫通

一個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村莊

帶走沉沉黑夜

這些光蟄伏在體內(nèi)

把人和大地都變得透明

原以為如此偏遠的村莊

只剩下狹隘和寂寞

可是在你這里

有那么多扶貧濟困的身影

和你一起抬升了田野

也拓展了四海家園

他們和你一樣

走過千山萬水

時間的流逝必然留下傷痕

但對于人間的慈悲和愛

卻遠比想象中來得綿長深情

如此，請收下敬天敬地的人們

以一瓣心香默默敬你

也敬在草木中躬身的自己

（選自《詩刊》2022年10月號上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