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宇
鳴生老師,走了!
2022年12月17日晚,當作家蔣藍告知這個噩耗時,我正與新型冠狀病毒肺炎作斗爭,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所措。許久,才回過神來,悵然若失。
人與人之間的交往,總是在某種悄然形成、不加修飾的期許中,倍加惦念。每年春暖花開時,鳴生老師都會回簡陽住上一段時日,與家鄉(xiāng)的新朋故交喝喝茶、聊聊天,在故土高懸的月光里,一次次踏上精神的歸途。每每春事闌珊,鳴生老師回到北京,我們三五文友見面,總會聊起他,大家都期盼來年的春風似箭,火速穿過季節(jié)的長河,再次與他相逢在彼此珍存的舊時樓臺。
春風如約而至,繁花照常盛開,圍爐煮茶的鄉(xiāng)音里,卻再也沒有了鳴生老師熱乎的言談。往事涌上心頭,任憑多少的推杯換盞,也難以云淡風輕。
第一次見鳴生老師,是在北京的一個校園文學的頒獎典禮上。當我作為獲獎代表發(fā)表感言,提及家鄉(xiāng)簡陽時,分明看到鳴生老師突然將如燈的目光向我投來,點亮了我首次來到北京有些慌亂的夜空。鳴生老師還專門把我叫住,與我聊起家鄉(xiāng)的人和事,并鼓勵我好好創(chuàng)作,多為家鄉(xiāng)書、多替人民寫。早已蜚聲文壇的鳴生老師,在面對我這個初出茅廬的“愣頭青”時,卻傳遞出故土的質樸與溫暖,讓人感到親切,受到鼓舞。
異鄉(xiāng)的偶遇,為故鄉(xiāng)的重逢,埋下了伏筆。大學畢業(yè)后,我回到簡陽工作,在家鄉(xiāng)與鳴生老師再次見面,又多了幾分故人的親切。見面的次數多了,越發(fā)感覺鳴生老師就是鄰家那個慈祥而睿智的老頭,總在我們迷茫時為我們指明光的方向,絕望時為我們帶來夢的遠方,讓我們不至于在一次次挫敗中與文學擦肩而過。在我眼中,鳴生老師也是落在故土的一滴雨,總以父輩般溫情的方式,呵護著一顆顆文學種子的破土發(fā)芽與逆流生長。
近些年,在與鳴生老師的幾次交談中,總感覺他想為家鄉(xiāng)做點事,為家鄉(xiāng)的文學事業(yè)出份力。后來,得知他有一個樸素的心愿:在家鄉(xiāng)打造一個“鳴生書院”,以此為紐帶和橋梁連接優(yōu)質文學資源,以蠟燭般的“燃燒”自我,不斷照亮和拓展簡陽的文學天空。對此,我十分期待,也有幸參與過幾次策劃,提出過一些建議。正當“鳴生書院”的理想方向越發(fā)明了,策劃方案越發(fā)成熟,實施路徑越發(fā)清晰,所有人都期待疫情過去,他這一質樸的人生夙愿在簡陽落地生根、開花結果之際,鳴生老師卻一個招呼也來不及打,就離我們而去了。
鳴生老師走后,我夢見過他一次,夢里的場景有些模糊,故事也無法重述,可“鳴生書院”的牌匾卻成為夢里夢外最鮮明的烙印?!傍Q生書院”如同精神血脈的結晶,是鳴生老師對家鄉(xiāng)全部深情的理想投射。鳴生老師曾經化作一滴雨,呵護我們的文學種子,不知有一天,我們是否也能以一滴雨的方式,接續(xù)他未竟的人生夙愿,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有些人,我們總是來不及告別;有些事,我們總是來不及完成。或許,人生就是因一個個這樣的遺憾,而更加值得期待。當我們抬頭仰望文學的星空時,即便鳴生老師早已隱去了三屆魯迅文學獎得主、中國航天文學第一人光環(huán),甚至把“航天七部曲”、《震中在人心》等得意之作也織成了夜色,我們也總能在閃爍的群星中找到他的存在。黑夜能淹沒天地、吞噬萬物,卻不能隱匿自帶光芒的人,在遠空中向我們點頭示意的鳴生老師,好似以另一種方式守候著我們穿過黑夜、抵達黎明。
時光總是被記憶拉長,而記憶卻總被時光折疊。每個與鳴生老師同在的時空,會在一次次折疊中變成一張張模糊的紙,甚至變成一個個虛焦的點,當回憶的鑰匙打開歲月的閘門時,仿佛一切又都活了過來。在生與死的告別中,我們學會了轉身也學會了擁抱,學會了遺忘也學會了銘記。正因如此,折疊的記憶才有了無限延展的可能。
春雨隨風潛入的夜晚,我在書房柔暖的燈光里,隨意地翻閱凝聚著鳴生老師畢生心血的作品,抬頭卻看見無數的雨滴前赴后繼地奔赴春天。這些雨滴中,有他,有你,也有我,終將在這片孕育理想的土地上,交匯成文學的我們,彼此呵護。
(作者為李鳴生同鄉(xiāng)文友,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簡陽市作家協(xié)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