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格子(黑龍江)
某一日,室外下起蒙蒙細雨,打傘的行人形成樓宇間錯落的點綴。房間里,床單上的火烈鳥眼睛微微閉著,給人的感覺如同魚在潛水,眼前的深藍色扎染桌布被陽臺穿進來的光線照亮,我想到詩的發(fā)生之初。在時間的踉蹌中,這些所見所思構(gòu)成了我們賴以生活的日常,等它們被思想,便如同灰藍的海洋中泛起浪花,而浪花尖頭白色的閃光大約就是詩的到來。
每一次小小的觸動都像雨滴敲打玻璃窗,在眾多繁雜的事物和世事中,人需要被良知認領(lǐng),語言也需要冷靜下來,盡管那些詞句一直帶著溫度??筛y的是,當鋪天蓋地的信息躍入視線之內(nèi),如何抽絲剝繭,找到事情的真相?那些被遮蔽的事實以及事物內(nèi)在隱含的秘密又是怎樣的?事物僅僅只是事物而不能被思想嗎?詩在書寫中如何抵達人的關(guān)懷,而不僅僅是修辭的藝術(shù)?我們的所見,都是真實的嗎?那些潛在的隱衷或廣闊的預(yù)言又如何在所見之間被詩歌書寫?
此刻,我仍然認為寫作的過程也是在處理自己與事物的關(guān)系,自己與世界的關(guān)系。當我看到葡萄、杧果、初雪、迎春花,或是蓮花山,在它們與我對視的時候,我想起皮蘭德婁《西西里檸檬》里的一小段話:“星辰在浩瀚的夜幕上閃爍著璀璨的光芒,它們仿佛在問為什么;海浪疲憊不堪地翻滾,好像也在問為什么;留在沙灘上那些星星點點的貝殼仿佛也在提問。”我仿佛聽到每一件事物都用它獨特的語言在向我發(fā)出提問。而我能做的,就是試圖用我的語言來記錄下這個過程,以期能夠呈現(xiàn)出當時我與它們相遇的情境和事物的某個側(cè)面。
于是,在詞語和詞語碰撞成句子,進入語序,成為詩歌的過程中,也是事物與寫作者互為符號、互相認領(lǐng)的過程,敘事、抒情或者豐富的修辭不過是表達方式和方法的問題,而每一個寫作者也都在不同階段找尋著適合自己的表達方式?,F(xiàn)在,我也還對敘事抱有特別的偏愛,但下一個階段,誰知道會發(fā)生怎樣的變化呢?
可以肯定的是,我們沒有一個人能夠克服自身所處的時代,就像我們無法克服自身的局限一樣。在所見之間,我們會感受到幸福、希望、平靜,也會感受到痛苦、失望或是焦慮,這是局限中伴隨我們一生的情感經(jīng)驗。或許,這些我們無可回避的感性的認知經(jīng)過思考,被語言指認為詩。從某種角度看,不是我們在寫詩,而是詩找到了寫它的那個人。
無疑,我們的所見也只是世界中小小的局部,甚至是零星、截面,我們的認知,我們寫下的某個側(cè)面也多半是局限的,但每一個被詩眷顧的日常都應(yīng)該值得被熱愛,如辛波斯卡在《種種可能》中所寫的那樣:“我偏愛寫詩的荒謬,勝于不寫詩的荒謬?!?/p>